第 1 章

    高铁经过郑州站的时候,林斐突然从梦里惊醒。

    她全身冰冷。

    途径郑州,外边雾蒙蒙的,好像还下着雨。

    那天,花光了几乎全部积蓄的林斐,就蜷缩在拥挤的座位上,腿前面塞着个行李箱,全身酸痛无力。

    她看着外面的人们,在雾气里,一个个行色匆匆,戴着n95,一手拿伞,一手领着行李箱,背上还背着包。

    这是林斐这么些年来,经历过的最最漫长的一条回家路。

    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安全保障,甚至也没有钱了……

    在徐州换乘火车的时候,连着充电宝把手机摔了。

    手机倒还好,但是充电宝死活都不能用了。

    林斐鼓闹了半天,也只能一只手一直按着充电宝的按钮,才能给手机充上电。

    午夜车厢里空空荡荡的,人算不上多,倒是特别安静。

    林斐斜对面坐了个小姑娘,像是大学生,两个人的箱子紧挨着,都放在地上。

    小姑娘艰难的从行李箱里捞出来一盒方便面,站起来去接了水,回来后又把艾派德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那粉面菜蛋里的粉丝泡没泡好,就拉下来口罩呲溜溜的吃了起来。

    林斐只看了一眼,在她拉下来口罩的时候看了一眼。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凌晨两点四十二的时候,林斐终于回到了L市。

    斜对面那个小姑娘也是L市的。

    L市没有下雨,但是风很大,那天寒潮,整整比前一天的S市冷了十五度。

    林斐跟着人群出了北站站口,前面曲折的排着一条长队,扫完当地的核酸码还没做核酸呢,林斐就看见好像是小姑娘的父亲出现在了围栏外。

    女孩见着她爸出现,连领行李的杆子都没往下按下,直接轻松地交给了她爸。

    林斐仍旧跟在小姑娘身后面,拖着她轱辘出了问题的行李箱,看着小姑娘冷的哈气搓手,冷的跺脚,冷的做完核酸就飞奔进她爸的怀里。

    林斐的鼻尖猛然一酸……

    那天零下五度,小姑娘的爸爸戴着白色棉口罩,穿着一身深色的袄,帽子也戴的严严实实的,时而冷风吹过他的衣服,把他的帽子吹的摇摇晃晃,他就那么坚毅的领着女儿的行李箱,等着女儿做完核酸,等着带女儿回家。

    网约车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四十九,司机师傅一个劲的道歉,林斐也没埋怨。

    只是当师傅问林斐多大,问她来L市干嘛的,报备了没的时候,林斐还是一边简单应和两声,一边把电话拨给了小刘。

    电话嘟嘟嘟了好一段时间,对面才接,林斐也不等对面反应,就开始自问自答,“喂,嗯,我这就快到了,还有多久啊,额…大概二十五分钟吧,嗯好,那你在家等着我吧,我到哪了啊,恩…快到长安路了……”

    终于终于到家的时候,是凌晨四点三十四。

    家里乌漆嘛黑,空唠唠的……

    林斐连口罩都没摘,握着行李箱的杆子静立在客厅里,呜呜咽咽的大口呼吸着。——————————————

    第二天物业经理穿着防护服特地过来给林斐做了核酸。

    走之前又特地交代得居家隔离五天才成。

    让她这五天就老实的搁家待着。

    林斐说知道,之前刚报备完街道就给她打电话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屋子里又冷清起来。

    今年家里没供暖,或许是这几年家里都没供暖,给林斐冻得心里越来越荒凉。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S市干酒店,服务行业嘛,总是别人忙的时候他也忙,别人闲的时候他更忙。

    林斐将近有小半年没回家了。

    而她哥哥,大学就是在澳大利亚读的,后来毕业就在那里安了家,更是难得的三五年才回一次家。

    老林和赵女士虽然是铁饭碗,退了休了领着国家补助的退休金,可是还是干啥都省着花,连冬天的暖气都不舍得开。

    只有林斐或着林祝一家子来了才会把闲置已久的空调打开。

    留着那些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林斐叹一口气,领着手机窝在了沙发的一角。

    赵女士那边好久好久才接电话,然后各自问好。林斐说她已经到家了,就是得隔离五天才能出去,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和老林。

    赵女士敷衍的回话,隔着手机都听得见的疲惫和沧桑一股脑的席卷过来。

    林斐突然有点后悔,要是她舍得一点,买张飞机票,是不是昨天就能回来,是不是就能早一天解封,早一天去照顾两个老人。

    可是就算买了飞机票也得是下午才能到,物业照旧会是今天早上才做核酸……

    可要是当初她不学酒店呢,当初她不去外地工作呢……

    是不是一切都要比现在的窘境好得多得多……

    “妈,我这还有一万块钱您要吗?”

    赵女士那边好像是哭了,她乌央乌央的要说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出,叹了口气,就挂了。

    老林,还是没醒。

    林斐痛苦的挠着头发,她坐不住,又从沙发上爬起来给林祝打电话,他那边情况也不好,一家子就剩下小儿子没有得新冠,还在愁怎么办呢。

    与世隔绝了五天后,林斐终于算是重见天日了。

    那天林斐一大早就起了床,把头天晚上就发好的面和拌好的馅从冰箱里拿出来。

    就是普通的白菜豆腐馅,加上了猪油渣,老林爱吃要死。

    本来还要做皮蛋瘦肉粥的,可惜家里没有皮蛋。

    然后就干脆放弃,只单纯的熬了白粥。

    小区外面的高架还没修完,或许是因为疫情,又或许是因为林斐起的太早了,公路上凄凄凉凉的,有种扑面而来的肃穆感。

    途中路过二十九中,林斐远远的看了一眼,学校还是老样子。

    甚至还比十多年前变得更新了一点。

    主楼的那层外墙像是被翻新了。那么明亮的颜色,在林斐如此昏暗的这一年,是显得的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耀眼。

    进病房的时候,赵女士正在给老林擦脸。

    她旁边放着一个盆儿,盆儿就架在凳子上,赵女士正来来回回在那个盆里拧毛巾。

    “妈。”林斐领着一袋子早餐就那么现在病房门口,她心底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和赵女士交流,也不知道自己要以怎样的勇气去看老林。

    赵女士几近冰冷的抬头看了一眼林斐,然后说了一声,“来了”,就又闷着头一言不发的给老林擦脸。

    这是三年疫情以来,林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听见赵女士的声音,一番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她却只能强硬的压下去,低着头走进来,趁着转身关上门的时候简单的“嗯”了一声。

    她不想让赵女士看见她难堪的表情。

    林斐把她做的早餐收拾收拾放在了桌子上,不经意一瞥眼才看见桌子上有另一份早餐。

    应该是赵女士一大早就去买的。

    不过林斐也没有说什么。

    她从隔壁空着的病床旁边儿找了一个凳子,就这样坐下。静静的看着赵女士依旧在那儿给反反复复的拧着毛巾。

    擦完老林的脸又去擦老林的手,擦完老林的手又去擦老林的胳膊……

    张女士又看了眼林斐。

    然后波澜不惊的说,隔壁床是个男病人,今天凌晨,心脏骤停去世了。

    林斐被赵女士唬了一跳,双手下意识的抓抓凳子的边角。过了一会儿想起来她之前在武汉的那段日子,便也放弃了挣扎,又平静下来,去看赵女士给老林擦脸。

    两个人无声的沉默了很久。

    两个人都什么都不说。

    等到赵女士把盆里的水倒掉之后,两个人彻底没事可干,就坐在那里看着老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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