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之前，王歌的人生是幸运的。
被父母呵护着成长，二十岁嫁给了一位勤勉有才干的秀才。悲剧发生在前年，他们在春日出去游玩。
不想遭遇暴雨，中途迷路，又遇到打劫的。他们给了全部钱财，但强盗怕他们报官，又见周围荒芜人烟，觉得不如灭口，省得夜长梦多。
秀才为了救自己的夫人，奋力与强盗搏斗。王歌在丫环的帮助下逃了出来。
虽然她竭尽全力保全性命，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却成为噩梦的开始。
王歌带着丫环，跑到了山下村敲开了一户人家，因为惊慌失措，没来得及辨别，见对方面目和善，误以为当地民风淳朴，就同意了。
没想到这户中两兄弟都没有成家，见她和半夏美貌，当晚便强行“结婚”。
他们本来以为生米煮成熟饭，王歌就会放弃抵抗。不想，王歌刚刚与丈夫生死两隔，又遭此辱，怎忍得下这口气，她始终想出去报官，为夫报仇。
高氏兄弟见此，干脆把她们关了起来。
王歌本着不认命的劲儿曾撬窗逃走，又被抓了回来，还曾通过墙壁缝隙向一个路过的女人求救。女人答应帮她们报官。
然而女人回到家中，跟丈夫一提。丈夫却嗅到了发财的机会。他早觉得高氏兄弟最近有些古怪，没想到是抢占了女人。
高氏兄弟怕事，给了钱，但本身就穷，又能给多少。想着，气又撒到王歌身上。
他们又注意到一个情况，王歌五年前嫁为人妇，至今没有生过孩子，在他们这里也没动静，可能不育。
原来是个完全没用的女人。
本已踏上罪恶，自然可以更恶。在对王歌的处理上，他们想到了一条赚钱路子。
曾经冷情的高氏门口，到晚间便点亮红灯。
不幸的一主一仆沦落为娼妓，被高氏兄弟逼着每日接客，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这期间，她们仍想尽各种办法出逃，有好几次都接近成功。
一次她们躲进了一个篱笆破损的院子，刚好有女人出来晒衣服。她们百般哀求，只要女人不说，她们可以躲过一劫，可是女人还是说了出去。
她们始终想不明白，这村里的女人为什么胆小冷漠，男人残忍无情。最终，两人病死在来年春天，心愿未结，不曾瞑目。
高氏兄弟把她们装进麻袋，系上石块，扔进了河里。
“我理解你，死不瞑目，冤魂滞留。我可以帮你去冥司，以你的遭遇可以选个好人家投胎，下辈子能锦衣玉食。”
“不需要。我情愿把噩梦送给全村人。哈哈……”
美人脸消失了，王歌又成了扛着斧头的恐怖行刑者。
伯奇叹了一声，对阿九道：“我无能为力，先行离去，您看着办。”
阿九点点头。
钟永安睁开眼睛，看到上方的木板，他摸着自己的衣服，完全湿透了。手指搓了搓，还有湿腻的感觉，仿佛粘着血液。
钟永安跳起来，叫道：“我要洗手，不，脚也洗一下。”
这梦实在太恐怖了，有种挥之不去的心悸。相比之下，阿九面色轻松愉快，仿佛睡了一个安稳觉。
“阿九，梦是真实发生的，还是真的梦？”
“假作真时真亦假。”
“能不能别故弄玄虚？”
何明过来问睡得如何。
钟永安摸摸自己的脖子，感觉还是冷飕飕的，问：“你们每天梦见自己被砍头，习惯了吧？”
“怎么可能会习惯，有……有……不少人吓死了。”
对外地客人，何明基本不提这件事。村里已经死了二十来个人了，情况显然会持续下去。
不过昨天的梦有点转变，比较短。醒来后，他努力回想梦中情况，总觉得出现了什么，导致砍头中止了。
作为不断经历砍头的人，他已经选择闭眼不挣扎，不知听到谁叫着“快逃啊”，他跟着跑了，具体情况没有看清。
醒来后，梦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很难得。对最近的村民来说，噩梦往往极其深刻，有时一整天都会感到脖子上的头与身体已经分家，饭咽不下去，行动困难。
“你们不想补救吗？”阿九问。
“我们每天都虔诚祷告，今天也会进行仪式。”
钟永安提醒道：“你们就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引发这样的梦吗？”
何明听他话中有话，惊问：“你们知道了什么？”
阿九冷笑道：“看样子你们喜欢做噩梦，那就做一辈子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
阿九只摆了下手，出了门。钟永安也不想说多，拿了自己的东西离开。
路上听到几个男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怎么不管用啊！不是拜一个月就好了。”
“我看昨天好了一点，反正我没砍掉。”
“哈，怎么可能会好？我们会跟那个高氏一样的下场！”
“你在胡说什么！”
钟永安和阿九离开村庄。钟永安想到梦中似乎辨不出谁是高氏兄弟，便问阿九。
“当然早死了。现在受惩罚的是同村的。村子这么小，他们都该知道王歌的情况。”
“难怪她说要让全村人陪葬。”
“这村庄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前途。”
钟永安踩在仅由长条木板搭成的桥上，望着下面的河水，耳朵又一阵婴儿泣声。他拍了拍耳朵，胃里又翻涌起来，想呕吐，仿佛又进入昨晚噩梦的世界。
“原来这里足有百多婴儿。”阿九想起昨天她们奋力摸上她的手。
她们尚未长成，无辜而死，拥挤在那里除了呼喊没法行动，直到王歌跟她们死在那里。他们对全村共同的仇恨才使得一个围绕全村的恐怖梦境被制造出来。
“啊！”钟永安收回了脚，觉得一股寒气袭心，“溺死的都是女婴吧。”
钟永安忍不住又回头，已经看不到山下村。自他出门找药，去过无数的村庄，这里是他呆得最不舒服的地方，此生都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