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怜衣赶忙收回手,藏好双凶剑,一直沉甸甸地说:“不,夫郎你不能这样请求我。”
为此,天怜衣还不忘一点一点地往后退,企图不让夫郎发觉,可夫郎又岂能不发觉?
她退一步,夫郎就进一步,退一步,夫郎就进一步。
天怜衣直接抬手阻止夫郎:“夫郎,你不要这样。”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阿善会死的。
夫郎也停了下来,还听见天怜衣万分叮嘱:“夫郎一定不要过来。”
她甚至是背对了夫郎,还不放心,三回头后才拿出双凶剑,半点不犹豫地冲着自己的脉搏刺下去。
然而,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疼痛感,可眼前的这一幕却硬生生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全身颤抖,忍不住往后跄,却撞进了结实又宽大的怀里,右肩被人轻轻扶了一会,抚稳了就放开,根本就不敢多碰她一下下。
是夫郎,夫郎就这样默默地站在了自己身后,在自己要刺中脉搏的那瞬间,夫郎用他的左手臂遮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是遮,都还不是放。
起初,她想着猛地一刺,痛一下子就完事了。
但她现在极为懊悔,她刺得那样不犹豫,刺的却是夫郎的脉搏。明明下手的是她,痛的却是夫郎。
她抬起右手捂住自己那悲怆又忏悔的脸,左手搭在双凶剑的上端,本来也让双凶剑刺伤自己的。
可夫郎是谁,又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小心思呢。
让她摸到的,从来都不是那把已经刺进了脉搏的双凶剑。
选择性让她看见的,不过只是那道被刺后的伤口,和滴下来的血液。
就在一刹那间,夫郎怔愣了好一会,只因怀里人转了个身,用额头抵在自己的胸膛里,还不忘用她的右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手腕处,捂住方才被她刺伤的脉搏。
她心怀愧疚,总觉得自己欠夫郎太多,最终本该滔滔不绝的话,却只压缩成最精华的三个字,还胜过千万语:“夫郎啊。”
你如此待我,我该如何回你才最好啊?
此时此刻,夫郎除了端抬着手让她紧握外,没有任何抱她的举动。
他不敢。
也是在此时此刻,天怜衣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夫郎不是新娘,是新郎。
其实这个答案,在断头岭她就知道了。只不过现在才肯定,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不知道,在红盖头下的那张脸,是笑,是心痛,更是欣慰。
那冰冷的脉搏传来了一阵阵暖意,是天怜衣用法力渡他化解双凶剑带来的疼痛感。
天怜衣还会问他:“很痛吧,夫郎。”
夫郎却摇头,极为肯定,温柔地说:“不痛。”
你刺的就不痛,原本痛的都不痛了。
天怜衣知道他在骗自己,于是又叹息了一声。
夫郎听见了,很担心地问:“又是如何了?”
天怜衣坦言:“夫郎不要当我什么都不懂。什么是双凶剑,双凶剑从何得来,双凶剑带来的危害是什么,我也是知道的。”
更不得了的是,通过这一件事后,她才恍然大悟地解开了夫郎四面漏血的秘密。
都说双凶剑只伤自己,不伤他人。
他能拿出双凶剑,又能在将其刺中自己后,让它快速隐藏不见,摸肌肤也不曾察觉到被刺过、更不曾发现他被刺双凶剑的痕迹,是他法力修为厉害,做到了悄无声息。
但凡换另一个人来承受这双凶剑试试,谁都不会做到夫郎这般,能把刺满全身的双凶剑藏得极好。
即使他将其隐藏得滴水不漏,但伤口永远都是存在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血淋淋,湿漉漉的根本原因。
她现在能力有限,还猜不到夫郎为何靠近自己,牵住自己就不会流血的原因。
但她是这么跟夫郎保证的:“夫郎,如果在这世上,我是你唯一能止血的续命药。那么,无论何时,在何地,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听到这,夫郎的心颤抖了一下,眼里全是深情,每晃动一下的眼眸,流露的都是他对天怜衣最为虔诚和真正的爱。
他沉默了一下下,不长,喉结一动,说了一个沉稳的字:“好。”
一个好字,便是最好了。
真的,最好了。
本以为夫郎挨了这么一剑后,阿善的病可以完全治好,可断头王后却只是告诉她,告诉她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以凶克凶、以祸杀祸’,我只能祛除一半。想要彻底杀了我的战士,就只能叫一剑祸生来杀。”
她提到一剑祸生时,眼里的悲怆更加明显,憎恨也是。
但她又不能不提,只因,她有“凶”,但无“祸”。无“祸”,自然就不可杀之。
只见断头王后手心长出了一把梅花剑,剑柄四周缠绕着梅花,精秀唯美,很适合她。
可论谁都没想到,这把扩散大“凶”的梅花剑,竟然横插捅进了天怜衣的脖子里,像断头王后的下场一样。
很意外,意外到连夫郎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众人回过神,天怜衣已经颤抖着手,摸到了梅花剑,红眼看断头王后。
听见断头王后直言:“这就是你带无相人来给我的代价。”
阿善皱眉:“娘娘。”
天怜衣一听,一笑。
下一秒,断头王后脖子上的祸剑也被夫郎给拔/出,然后毫不犹豫地又捅了进去。
由于祸剑存有千年,早就与肉贴合。
夫郎又是粗鲁一拔,将伤口重新割开,流下的血再次玷污了她的黄色龙华。
为此,天怜衣与断头王后,都惨败地握住横插捅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
看见彼此脖子上的血液,仿佛就像在照镜子看自己伤口似的。
只是天怜衣身边,永远有一个呵护她的人,细心关照她的人,但断头王后没有,永远没有。
不,她不是没有。她身后还有祸祸。
这不,新娘轿主强行加在她身上的“祸”,让她脖子上传来无比的疼痛感,让她皱起眉头坐在位置上不能再乱动。
而祸祸,则是在一边细心照顾,但好像都是于事无补。
天怜衣惨笑一声,抬手擦擦流下的血,低头一看,还挺多。
她能感知到,夫郎比自己还要着急,还要慌张,还要手足无措中,带有百分之百的小心翼翼。
就在她正想咬牙拔/出梅花剑时,夫郎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别动,夫郎来。”
天怜衣:“......”
她还真就站着不动,静静地等待夫郎替自己拔去梅花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夫郎抬起靠近自己的手也颤抖得不行,平日里本就冷白没有半分生气的手,如今来看,更是死白了许多。
夫郎碰到梅花剑的那一瞬间,听见了一道充满担忧的声音:“头颅寄生,本来就是要冲着我来的。要是拔了剑,我的伤口里是不是就也会有小头颅?”
即使是隔着一张红盖头,但她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了夫郎。
她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对视,她能感觉到红盖头下的那双眼眸子,是无比的坚定,更是无比的怜痛。
夫郎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听见天怜衣叹息,然后说:“要不,就这样吧。”
此时,断头王后一脸得意地怂恿:“拔啊,让我的战士寄生在你身上,让他们获得‘重生’。”
夫郎的眼眸已经变成深不见底的黑,面上的表情一冷再冷。
谁都能感知到这把梅花剑有大“凶”,就算天怜衣真的能扛得住,夫郎也是不会让她就这样抗一辈子。
看不到夫郎此时的表情,但能听出他的话语中尽是温柔与稳妥:“不必担心,夫郎都会解决好的。”
天怜衣一怔,这句话,夫郎跟她说过很多很多遍,现在又听见了,自打心里觉得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天怜衣:“......”
天怜衣脖子上的梅花剑一点一点被夫郎拔/出,只要他一发现天怜衣的表情有丁点的不对劲与疼痛感,他就会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她:“是不是弄疼了?夫郎再小心翼翼一点。”
天怜衣很不想承认,毕竟夫郎是真的很小心翼翼了,再也不能小心翼翼到哪个程度去。
于是,她只轻微摇头。
等夫郎将梅花剑完完全全拿出后,他只是交给了良人来处理阿善的伤势。
天生优质的寄生体,让周围的战士军队都蠢蠢欲动,在听见断头王后发话后,就更加猖狂了:“还愣着干什么?都不想获得‘重生’吗?”
立谈之间,夫郎只是双手轻轻贴在她的脖子上,像是一个金钟罩一样,将她的脖子处罩得完好无损。
那些战士军队的鬼魂们你争我抢地前来,却全都被夫郎身上散发出的鬼气撕绞而死,就此消失于世间,再也回不来。
夫郎的鬼气彻底碾压了断头王后强大的气息,笼罩整个鬼头国,只见一片红弥散着,无处不在。
若是他心一动念,要么是天怜衣开口说一句“夫郎,替我报仇”,下一秒,这股红色鬼气就会化成无比凶残的红色鬼影,将会撕碎、搅碎、摧灭掉所有在场的人。
简单,太简单。
然而,他只是将所有的法力都凝聚在天怜衣的脖子间,试图去缓解她的疼痛,替她除去所有本不该是她扛住的大“凶”。
夫郎的所作所为,天怜衣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恍惚间,夫郎只感觉有人向自己走近,很近,还闻到一股很吸引他的香味。
他不由得低头一看,原来是天怜衣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然后,将额头抵在了自己的胸膛。
与此同时,他的双眸颤抖了一下,整个人都怔住了。
因为怀中人在颤抖,在小声地哭泣。
夫郎很快被悲怆包围,眼帘低垂,双唇紧抿,大胆的,正大光明地揽她入怀,紧紧抱住。
低下头,用脸蹭蹭她的青发,闻闻她的香味,留一只手出来轻轻拍拍她的背,告诉她:“好啦,没事啦。”
只要她现在一抬头,就能看见夫郎的真容。
可惜,她没有那样做。
见天怜衣伤口的战士军队们,已经又有人蠢蠢欲动,以为以自己的速度而言,肯定能趁机他们放松成功寄生。
可偏偏,就在它们刚刚迈开脚步前来的那一瞬间,空中弥散着的红色鬼气将他们撕碎,连留给他们尖叫哀嚎的时间都没有,就死了。
“罪魁祸首”却还在小心翼翼,充满溺爱地哄着怀中人。
等天怜衣情绪稳定后,夫郎就放开了她,若无其事地站着。
天怜衣则是去看阿善伤口里的小头颅全部沉睡,应该不会再醒来了。
只是,阿善会红眼看天怜衣的脖子,看那一直流血不停的伤口,一时愧疚,也哭了:“都是阿善不好,都是阿善的错,才让娘娘被捅了一剑。”
天怜衣一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要阿善的病能被治好,就算是挨很多剑,这一切都值得。”
阿善一听,是哭得更猛了。
天怜衣擦去阿善的眼泪,心想,这一切也是因为她的疏漏才导致的,要是她能早点发现良人的真实身份就好了。
这一切,可能就会好一点。
想完,她就站起身,看见断头王后一脸痛苦地坐在位置上,祸祸试图用自己的法力为其缓解疼痛,愈合伤口。
只是效果不佳,反而是惹得断头王后心情不悦。
她走到断头王后前面,防止她又捅自己一剑,便只是隔着远站着。
两人对视,只见天怜衣从衣袖里掏出了个用布包着的什么东西,让人传给了断头王后:“这是我的一点答谢礼,多谢王能拿出梅花剑治阿善的病。”
一切都解决完,她打算带人离开鬼头国。
只是没想到,在整理自己喜服之时,脖子上传来了什么异样的感觉。
半转身看过去,是夫郎。
他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布条,正在小心翼翼,温温柔柔地给自己包扎。
动作小心又娴熟,仿佛经常干这事。
天怜衣抬头一笑,对夫郎说:“谢谢夫郎了。”
夫郎也一笑,说:“不用谢。”
天怜衣又说:“只是,据我所知,凡是被‘凶’剑,或者是‘祸剑’捅过的伤口,大概是不能愈合的。就算身体特殊,能愈合了,也是要花费很久很久的时间才可以。”
就比如说断头王后的脖子,前期也是一直在流血,是过了八百年后才开始慢慢愈合的。
夫郎却说:“没关系,夫郎随时能帮你换布条。”
从此以后,天怜衣开始了一天换三次布条的生活。
没办法,虽然流血不多,但一直流,很快就能染红一条白布。不想玷污了喜服和身体,就只能勤快地换。
当然,她也明白,若是不去找一剑祸生的话,这些小头颅们会一直保持沉睡状态,不会长大,也不会吸取营养。
但由于它们一直在,伤口即永远都不会愈合。
所以怎么说,都得去找一剑祸生解决个干净。
鬼头国的大门再次为他们开启,目送他们离开后,又紧闭了,恍若从未开过,依然是那样的鬼气森森,阴气朦胧。
他们几人原路折回,见远离了危险地带,天怜衣才问良人:“良公子,值得吗?”
值得吗?
佩剑被埋在废墟里,来不及铸剑,当不了一个合格的侠客。
隐瞒半个无相国人的身份,大胆地跟他们闯入鬼头国,活生生被撕下与脸皮粘在一起的面具,弄得这般血肉模糊的下场。
良人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值得。”
为什么值得?
因为他一半血缘是属于无相国,另一半的血缘是属于鬼头国。
但他从来都不敢让别人知道,他是谁跟谁的孩子,更不会说自己是无相国人,还是鬼头国人。
这对他来说,是耻辱,满满的耻辱。
天怜衣看向他,瞧他这样子,定也是在世上活了很多年,他又肯开口直言自己是无相国人和鬼头国血缘的秘密。
那么敢猜他是断头岭艳奴一事中生出来的孩子。
可惜他或许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清楚,母亲又水性杨花,爽了一个接一个。
就算是他问起,她也想不起来是谁。
天怜衣:“找到了吗?”
良人摇头:“没有。”
他此番出行断头岭,不过是想要寻找个跟自己样貌相似的战士罢了,或许,这样就可以找到自己的父亲。
见一面,不打扰,不暴露。
可断头岭里人太多,他根本就没找到,于是又跟他们一起去了鬼头国,依然没找到。
应该是他们本不该见一面吧,毕竟没谁愿意接受自己膝下的孩子,是仇国之女诞生下来的,还是一半有五官,一半无相的状态。
他是这样想的。
良人好像来了鬼头国一趟后,他也气馁了:“不找了,再也不找了。”
他放弃了。
天怜衣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见她边走边思索,回想这一切,包括无相国与鬼头国之间的恩怨,说:“鬼头国和无相国先前没什么恩怨,可无相国第一战士却骗自家军队去屠杀了祸首领的军队,并且将其羞辱一番。造成这一仇恨桥后,又不管不顾地抛弃国民,任由生死。”
天怜衣:“与此同时,断头王后居然在国内被一个半男半女相的人,捅死在高台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人不知道的事情,要不然,以断头王后的头脑,外加那么多侍卫,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想了好多,头好痛。
她问良人:“一剑祸生是不是你们国家的第一战士?”
良人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是。”
啊,那这,这,不是好人,坏人他都当了吗???
被称为无相国神人的是他,三界丑谈之首也是他;深情的纯爱战士是他,一剑祸生也是他;利用国民下/流本性的是他,捅死断头王后的还是他。
他好生复杂。
天怜衣:“一剑祸生也不是纯纯的无相国人?”
良人:“他是。还是非常纯真的无相国人。”
天怜衣疑惑不解:“可他是半男半女相。”
他有脸,有五官的,虽然这五官长得也很奇怪,跟无相国一点关联也扯不上。
夫郎跟她说:“观君追师在将他们踢下仙京,下让他们没有五官的咒,并非是无解。”
这么说来,帝君观还给他们一点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天怜衣立即懂:“解咒的方法是,深情专一地去真正爱一个人?”
夫郎:“是的。”
也就是说,这一千年来,无相国第一个深情专一的纯爱战士是他一剑祸生,他才有了五官。
但或许是他爱的方法太过于极端,又或者是什么其他原因,导致他最终长成了半男半女相。
阿善:“他竟然知道解咒的方法,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
天怜衣:“一个人不打算收心,真正去爱一个人,这种东西就算说破天了都没有用。”
他向来就看不惯无相国人一度淫/乱的生活,又都是些烂神,又怎么会让他们知道?
况且啊,旧神的颜值底子都不差,男的俊俏,女的漂亮。
若是知道了这个解咒之术后,有了五官,本性难改,又挺着一张帅气漂亮的脸去祸害别人怎么办?
为此,几人谈得火热。
只是在谈论之时,无意间瞥见了石壁上的小雕像,让他们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