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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景绪风昧节候 新阳依稀改故阴

    养心殿。

    大曜虽然施行仁政,不像前朝年年徭役征兵,但也是三年一招兵,五年一徭役。今年恰逢十五,二者并行,兵部工部都忙的焦头烂额,送到皇帝御案上的奏折更堆积如山。

    伺候在侧的小圆子发觉皇帝越看神情越不对,眉头都皱了起来,顿时感到不妙。

    按理说,无论奏折再多再繁乱,皇帝最多劳累不耐烦,而非露出如此神色。

    尤其在兵役等关乎国本的大事上,这种神色可必定意味着大麻烦。小圆子机灵得很,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就低头屏息,尽量往后缩,免得被牵连。

    果然,不到片刻,皇帝就重重一拍桌案,怒道,“来人!把兵部尚书,中央将军,都给朕叫来!还有吏部工部户部那帮蠢材!”

    “是。”

    小圆子连忙答应,抬腿就想跑。

    “等等!”皇帝似乎想到什么,叫住了他,“悄悄的,休让旁人发觉,给朕密诏傅、穆二将军,立刻来见。”

    “奴才遵命。”

    皇帝的语气虽然缓和,但增添了凝重,和山雨欲来的意味,小圆子更害怕了,丝毫不敢磨蹭,一下窜了出去。

    中央将军傅俊和兵马大元帅兼兵部尚书穆桂英进殿的时候,皇帝已将吏部工部户部的奏折分门别类摆好,正互相对照,似乎在找寻什么。

    听到动静,还不等他们开口行礼,就先挥手道,“别拜了,快来。小圆子,出去,关好门。”

    小圆子明白轻重,不但自己走开,还把殿外的太监都斥退了数十步,保证里头的动静传不出来。

    傅俊和穆桂英已经发觉蹊跷,对视后傅俊轻声问道,“皇上,出什么事了?”

    皇帝往后一仰,靠在龙椅背繁复的花纹上,神情疲累的闭了闭眼,方才冲他们招手,“你们自己来看吧。”

    二人都是皇帝格外宠信的重臣,但还是头遭直接看奏折,心里都打鼓似的,依言翻视。

    才看过十多本,穆桂英就紧紧蹙起眉,“为何壮丁数量不对?京都江南这些重镇只是略少,可岭南陇右几个偏远州府都大有减员,这。。。”

    她说着翻出兵部的折子,细看下就大惊失色,“兵部侍郎上报的数量,同五部竟然是一样的!”

    傅俊接过她递来的暗青色折子,形制色泽并非朝廷素日所用,而是来自他手底派往各州府军营的暗线。他的神色极其凝重,“吏部工部户部,竟然无一人禀报异常,反倒商量好似的,非但只字不提,还欲盖弥彰的在某些数字上做了同样的手脚。就连穆将军的兵部,侍郎们也欺上瞒下,未曾禀报穆将军。。。他们好大的胆子!”

    皇帝凉凉一笑,“这算什么?若非有你在各州各部的暗探,还不是任凭他们乱来?朕深居简出,还能把壮丁挨个数数不成?他们不是大胆,是欺朕无能。”

    皇帝露出这种表情,绝对有人要倒大霉,看的穆桂英后背生寒,忙建议道,“皇上。。。是不是将各部有关此事的详细拷问?”

    “不。”皇帝摇头,“太多了,难道将六部杀光?而且各地官员,岂未牵涉其中?”

    傅俊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臣以为,还是先不打草惊蛇的好。”

    “哦?”

    “皇上请细想,年初招兵,而年末会归总点检,这些人敢欺上瞒下一时,却肯定瞒不了太久,他们如此行事,是笃定年末归总时能对上。”

    穆桂英神色突变,猛地抬起头来,“壮丁都是做徭役和兵卒的,若说有什么办法能消耗相差的□□万人,那,那唯有起战端了!”

    看朕沉吟不语,又想到什么似的,紧接着道,“还有一节,臣以为,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令六部和各地地方官惟命是从,欺君罔上,可是掉脑袋的差事,这里头必定大有文章,说不定,有人在拿鸡毛当令箭。。。嘶,能光明正大联络各地的,如今也只有大皇子了。”

    她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壮丁征召正发生在大皇子监国期间,能拿鸡毛当令箭,让各派官员们齐心协力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准太子。

    当着皇帝的面怀疑大皇子,确实有些不妥,何况她是端妃的亲姑姑,端妃又有亲生皇子,搞不好会被误作有意夺嫡,便赶紧拱起手,讪讪的解释,“臣,臣一时嘴快,并没有疑心大皇子的意思。。。请皇上勿怪。”

    皇帝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对她的话深以为然,“你是朕的肱股之臣,从来无话不讲,不必如此小心。朕倒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这件事。。。”

    有了怀疑对象,查起来就容易得多,既然不再毫无头绪,皇帝也稍感轻松,只是神情愈发莫测,“先按傅将军说的,先不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这逆子想干什么!”

    从前无论如何气恼,皇帝都未骂过大皇子逆子,此二字出口,傅俊和穆桂英就知道大事不妙。

    大皇子的死活他们倒不关心,然而皇帝和太子一旦起龃龉,当臣子的就难了。若是偏向皇帝,将来太子得势登基,他们的下场自然凄惨。可若偏向太子,恐怕等不到太子登基,就先遭清算。当下眼神交换,都露出不安来。

    幸而皇帝并未再说大皇子什么,敲了敲桌案,开始紧密布置,“傅俊,让你的人查探清楚,看各州府除此之外还有何异动。穆桂英,务必管好军队,查查兵部有多少人有问题,统统监视起来。另外做好准备,以防异变。”

    “是!”

    皇帝似乎很累了,听他们答应,就摆了摆手,“去吧,记住,今天朕只是询问你们边务。”

    “是。臣等告退。”

    门开了又合,金炉内升起缕缕轻烟,醒神通窍的清香极为怡人,对此刻的皇帝却是杯水车薪。朕抬起手按住前额,沮丧的靠在龙椅上,久久不语。

    “皇上?”

    将军们走了半晌,小圆子才敢蹑手蹑脚的进殿,边给杯中添热茶,边窥探皇帝的神色,“皇上可是有些头疼?奴才替您按按?”

    见朕一动不动,没有拒绝的意思,忙取了薄荷油,轻轻的给朕按揉太阳穴。

    他按就按吧,嘴上却闲不住,才半刻钟,就又问道,“皇上可要去哪宫松泛松泛?好几位娘娘都请您用午膳呢。”

    朕瞥了眼更漏,竟已是午膳时分,怪不得小圆子着急。可这时候哪有胃口,朕蹙起眉,压抑不住心里的烦躁,迫切的想要宣泄求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忽然站起身来,“去长乐宫!”

    “哟,是。”

    小圆子正怕皇帝让自己伺候午膳,瞧皇帝郁闷的样儿,他保不齐就得吃前朝烦心事的挂落。一听要找最能令皇帝舒心的皇后娘娘,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屁颠屁颠的前头开路,“起驾长乐宫!”

    长乐宫。

    阳春时节,万物生发,长乐宫地气和暖,宫人四时打理,前院的梧桐已经开始抽芽,嫩绿嫩绿的浅影打在树下丛丛簇簇的西府海棠上,连花苞都显得格外喜人。

    然而朕并无观赏的心情,脚步未稍停留,便直冲前殿而去。

    “皇上。”

    几个侍婢和内监守在殿外,看到朕,忙行常礼问安,为首的小谦子紧接着道,“皇上,皇后娘娘正在跟如美人说话呢。您是直接进去,还是奴才传报一声?”

    朕愣住了,怎么也想不起后宫有如美人,“如美人?哪个如美人?”

    “皇上忘了?就是新任大理寺正程毅亮之女,您特地开恩封的,今日刚接进宫来。”

    “原来是她。。。”

    封号朕忘了,人却没有忘。本来是兴师问罪,要试探皇后是否知情,甚至与大皇子合谋,可一想到有个酷似静轩的女子坐在里头,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踟躇良久,才咬了咬牙,装作若无其事,“无妨,正好朕也见见她。”

    “是。”

    小谦子殷勤的打起珠帘,露出纱幕重重的内室。长乐宫开春就换上了新制的春雨绡,极淡的浅青,稍有风动,幕下垂珠便轻盈作响,如烟似雾飘转,真作春雨缠绵。

    母后和一个女子亲热的坐在靠窗软榻上,正低声谈话,听不清说的什么,只隐约飘来那女子淡然之声,“关怀。。。宫中。。。”

    朕走的近了,脚步声惊动她们,那女子幽幽回过头,容貌果然像极了静贵妃。不但是脸,身量高低,发丝粗细都差不多,简直是同一个人,神情却截然相反。

    静贵妃常是温和柔顺的,即使察觉到她的娴静背后隐匿着什么,那神情还是让朕十分受用。

    而如美人的双目冰冷至极,似一潭寒水,清澈的映照出难以启齿的角落,让朕无所遁形。这种诡异的感觉,好像看见了静贵妃从未露出的真实面目。艳冽之态,竟像极了传说中的褒姒,以致朕惊惧到失控的低叫了一声,“啊。。。”

    这是生来未有过的事情,连朕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失态,就这么呆在原地。

    “皇上?”

    幸而皇后笑着出声提醒,方才打破这场噩梦,“皇上怎么了?看如妹妹看傻了不成?”

    两相对比下,母后是那样温柔可亲,端美异常,叫朕顿时改变了兴师问罪的原意。

    无论大皇子做了什么,那是他的事情,即使母后营造过什么假象,朕也甘之如饴。左右以母后自幼抚育朕的情分,她最多也就是推波助澜,不会舍得真的伤害朕。

    想通了此节,心情略有好转,当即恢复天子风度,微微一笑,“母后怎么当着新人落朕的面子呢?朕明明是看母后看傻了。”

    母后红了面颊,推开欲要近前的皇帝,“做什么?不怕人笑话。”

    如美人盈盈起身,解围般适时的行了个礼,“臣妾程氏,拜见皇上,愿皇上万寿无疆。”

    母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只是朕心头愈发不适 –––她说起话来不但像她的容颜一样冷淡,语调也有些离奇,尤其说到万寿无疆四个字,竟隐隐透出言不由衷的阴阳怪气。

    但她的尺度拿捏得太好,隐约像,又不像,连母后都没有发觉。朕愣了下,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就随意坐到母后身旁摆摆手,“平身吧。”

    “谢皇上。”

    她不紧不慢的退后两步,腰侧环佩轻响,那细瘦腰肢动作间竟也像极了静妃。漫说是族姐妹,便是亲姐妹,也少见如此相似。可惜此时不好离她太近,否则朕真恨不得立刻从头到脚仔细查验,看看是否静妃死而复生。

    “皇上怎么又发傻了?”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屡屡失态,让母后跟着疑惑起来,佯作吃醋道,“妹妹才进宫头一日,就将皇上魂儿都勾了去,臣妾可不依了。”

    朕被母后这么一问,方才发现最不对劲的地方,怎么母后丝毫没有对如美人留心,难道她不觉得如美人太像静妃,像到令人毛骨悚然吗?

    “看母后说的,好像朕是那贪恋美色的昏君。”

    随口与母后调笑数句,转念又想,或许是如美人在跟前,母后不好表现出来,当即对如美人下了逐客令,“爱妃才入宫,路上辛苦,南薰宫久稀人烟,也需要打理,就先回去吧。等晚上,晚上朕就去看你。”

    “是,臣妾告退。”

    她明明才入宫,却丝毫不怯,言语动作都透出一种诡异的熟练,叫朕盯着她的背影再次出神。

    母后看如美人走远,轻轻扯了扯朕的袍袖,“皇上?皇上今天怎么了?难道真是被如美人勾了魂?”

    朕这才闭了闭眼,试图挥去方才短暂接触带来的阴影,直言问道,“朕只是看她太像静妃,难道母后不觉得吗?”

    “啊?”

    母后仿佛听见笑话,十分的难以置信,“皇上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孩子眉眼是有五分似静妃,可,可怎么都谈不上太像吧?臣妾看啊,是静妃过世太久了,皇上都记不清了。”

    朕忘了谁都不可能忘了静妃的模样,然后母后也不像在说假话,仔细想来,或许是因为她像极了的,是当初刚入太子府的侧妃程氏。

    那些年母后困居深宫,只见过太子妃几面,对静妃耳闻多过目睹,所以不熟悉她年少的模样。待到静妃入宫与母后长久相处时,模样已经改变。

    无论什么原因,朕的心里都忍不住七上八下,直觉里面有问题,也不再向母后询问,“母后说得对,是朕太大惊小怪了。好了,不提旁人,让朕好好看看母后。嗯?”

    嘴上放过,心里却打定主意,今晚必须弄个清楚。

    是夜。

    南薰宫。

    明明是初春时节,入暮却飘起了丝丝冷雨,叫人忍不住打起寒噤。

    反常的天气并未阻住朕的脚步,还是踏入了久违的南薰宫,只是有些怯懦的刻意放慢步伐。

    小圆子撑着伞,殷勤的为朕遮雨,贼溜溜的眼神不忘四处逡巡,“唷,美人娘娘可真勤快,您瞧,才入宫,窗外就种上花了。”

    朕停住身形,遥遥的望向寝殿窗外,果然有几株朦胧的香花在雨中摇曳,不由得失笑,“记错了吧?这些明明是静轩当年种的,品色都一样。”

    小圆子愣了愣,怪异的望向朕,“皇上怕是不知道,皇贵妃去后不久,那些花就全枯萎了,如美人入宫前几日奴才还来瞧过,窗外只有些枯草。”

    “是吗?”

    萦绕在朕心头那种说不出的诡谲愈发浓重,面上跟着变得沉郁。

    小圆子见势不妙,忙转移朕的视线,“皇上快请吧,仔细春雨湿寒,在外久了会入体的。”

    朕无声的轻叹,闭了闭眼,方才走向黑沉沉的寝殿。

    如美人虽然位份不高,但出身程氏,又是昭孝静皇贵妃的族妹,独居南薰宫主位,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将来必定飞黄腾达,诸府局无不挑最好的用度加倍送来,以求锦上添花。

    按理,南薰宫应该不会缺少灯烛,可影影绰绰的重重珠帘后,只隐约亮着数盏孤灯,非但不似新贵居住的宫殿,连侍婢房中的光亮都比不上,未被点燃的鎏金灯树站在黑暗里,竟像极了空旷的幽林。

    指派给她的几十名宫婢内侍此刻也不见踪影,到处静悄悄的,连向来胆大的小圆子心里也开始打鼓,才进殿门,就下意识停住脚步,“唷,皇上,这如美人不会忘了皇上晚上要驾临,提前休息了吧?”

    朕倒很留恋这种氛围,空荡且寂寥,一瞬间好似回到太子府的深夜,便顺着小圆子的话,随意挥了挥手,“应该是睡了,小圆子,你先在外面等着,有事朕再叫你。”

    皇帝钦点如美人,还频频加恩,今夜铁定是会侍寝的。小圆子一不喜欢殿里的感觉,二怕打扰皇帝临幸新宠的兴致,赶紧倒退两步跨出门槛,“是,是,奴才就在门外。”

    四下静默,朕便也放轻脚步,朝记忆里的内寝走去。

    三盏灯有两盏都点在内寝,将女子秀丽风流的孤影打在墙上,扭曲的摇动。

    如美人正靠坐在榻边,手里握着卷竹刻的上古琴谱翻看,依约可见略显消瘦的素颜。她听见动静,缓慢的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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