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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灯火万家阑珊 为谁明暗终亦枉然

    窗外雪落簌簌,冷风忽紧,掩盖了华嫔失控的声音。

    “什么真的假的?娘娘快别说了。”月霞急的直跺脚,“娘娘就不该见六公主,现在可好,您也神神叨叨起来。”

    华嫔稍稍冷静,闭了闭眼睛,“多亏六公主提醒,本宫才能想到。若被蒙在鼓里,将来死也是冤死。”

    她勉强压住继续落泪的冲动,安抚的朝月霞笑了笑,才继续道,“你不要怕,本宫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用处。”

    月霞震惊而疑惑望着华嫔,华嫔站起身,仰头看高高的殿梁,上面是朱红的宝漆,描满了各色奇花异草,“皇上眷爱皇后,却提防着靖国公。这头猛虎前面堵着路,往后退,又撞上蒋绍这匹狼。他想靠程家平衡,静贵妃却倒了戈,为虎作伥。要扶崔选侍这样好控制的做贵妃,等她死了,才发觉平民终究无力抗衡。千挑万选一个柔妃,呵,又是皇后的好亲戚。端妃明哲保身,虽然是皇上心腹,却两边不肯得罪,想左右逢源。婉嫔是个意外,宁嫔是个礼物,皇上于是又急又气,这才下江南,这才有了本宫。哈哈哈,谁知道,连本宫那个南方来的父亲,都趋炎附势,频频上靖国公的门。宸嫔就更厉害了,他想复国,废了皇上,碍着规矩反不能杀,还需盛宠。荣婕妤,虽然聪明,和皇后保持距离,到底是故旧,要边利用边死死提防。金选侍,压根把皇上当洪水猛兽。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无数米。”

    她笑的累了,低下头,忍不住又笑,“父亲还质问我,为什么不能晋升。这并非本宫的过错,而是他的愚蠢啊!”

    这下月霞完全听懂了,也隐约猜到几分静贵妃的死因,不由浑身冰冷,顾不上主仆尊卑,就去捂华嫔的嘴,“娘娘慎言!”

    她捂了一下赶紧放开,意识到四处无人,才极低声的问,“那是不是要老爷变变阵营?穆家如今也极煊赫,能与路家分庭抗礼。”

    “不。”华嫔重新坐下,神情未变,月霞却觉得她完全变了个人,“太明显了,必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华嫔抬起头,眼神似雪色凛冽,“让父亲按兵不动,等皇上病愈,本宫要求见皇上。”

    月霞看着她竟有些像皇帝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冷颤,“是。”

    谁能想到,她最美丽单纯的小姐,终于也变成这个模样。

    是啊,就算皇帝将绿绮宫造的如此像江南,它终究是移花接木,行尸走肉。那些在江南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一去不复返了。

    “咚,咚。”

    门上传来轻叩,是玉珠的声音,“娘娘,齐太医到了。”

    “快请进来。”

    华嫔往榻边一卧,眨眼的功夫,就做出虚弱的情态。

    齐太医虽年轻,却极规矩小心,垂手低眉,目不斜视,跪在榻前为她把脉,“请问华嫔娘娘,贵体感觉如何?是否头痛胸闷?”

    “那倒没有。”华嫔笑了笑,试探道,“其实本宫只是吹了风,本不算病。可本宫诞下十三公主后,总浑身冷痛,夜不安枕,竟像昭孝静皇贵妃当年的病势。这种病可大可小,本宫难免害怕。”

    齐太医仍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恭敬道,“微臣不太通千金之科,华嫔娘娘病势既然复杂,微臣会禀告副院判,请他安排合适的太医为娘娘诊治。”

    华嫔又道,“何苦麻烦?本宫听说你的师父赵太医,当年为昭孝静皇贵妃开的方子很灵,不如照样抓给本宫一副吃便是。”

    齐太医愣了一下,赶紧拒绝,“那怎么行呢?恕微臣直言,医者看病,不但要望闻问切,还需按病体质素,专门配药。便是同一个人,每日吃的药都要填减,以通达药效,何况是不同的人。那药对皇贵妃有用,对娘娘就不一定了。况且赵太医虽是微臣老师,微臣也不能记清他所有的方子。经年累月,早忘光了。”

    华嫔见他八面守口,油盐不进,本有些气郁,转念又笑了,“既如此,麻烦齐太医了。玉珠,送齐太医出去。”

    月霞看他们走了,方才问华嫔,“娘娘,那姓齐的好滑头,半个字都不肯漏,怎么办?”

    华嫔坐起身,拍了拍身下的兰绸软垫,“也好,这种人才活的久。为今之计,只有从源头下手了。修书一封,让父亲查查,赵太医的家乡在哪儿。找到赵太医,问个清楚。”

    “是。”

    月霞答应罢,又有些担心,“如今天寒地冻的,近年关老爷事忙,要不要等等再说?”

    “夜长梦多,让他立刻就办。”华嫔扶着月霞站起来,冷冷一笑,“想想他曾经如何逼迫本宫,本宫如今用他还要等?没有本宫,他怎么能连连高升?”

    月霞不敢回嘴,只好答应。

    她见华嫔抬腿往外走,忙劝道,“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天寒地冻的,外头可冷啊。”

    “未央宫。”

    华嫔紧紧披风,面色一瞬间的高深莫测,又恢复柔和,“舅父的事,要向豫贵妃道谢。”

    雪势渐大,纷纷扬扬,落满了宫墙。

    沿路满是戴着帷帽扫雪的婢女内侍,还有来往捧着陶罐的,想是各宫小厨房都要开始备些腌菜腌肉,等年时做加菜。

    华嫔的暖轿停在未央宫门前时,却冷冷清清,不见有人出入。

    小覃子前去叩门,半晌里头也没应声。

    月霞扶着华嫔下轿,抱怨道,“定是豫贵妃病着,宫里奴才偷懒。这么大的雪,也没个扫雪的。敲门不应,八成睡觉呢,再不然就是玩叶子戏。”

    话音刚落,高大的朱漆宫门就开了,竟然是未央宫的总管太监郑诚。他看见华嫔,明显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狐疑,“华嫔娘娘?”

    “郑公公。”华嫔很是客气,边朝他微笑,边示意小覃子捧来礼物,“父亲刚从江南送来些绿牡丹茶,还有顶金丝嵌宝的帷帽,本宫想着贵妃娘娘或许喜欢,也许久未曾拜见娘娘,所以来看望看望。”

    她又指指另外几个彩漆木盒,“大雪正宜进补,这些是南枣,还有玄参片,若不嫌弃,就给娘娘做闲嗑用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华嫔与静贵妃豫贵妃都算友善,还带了礼物。郑诚就算正心情郁闷,也只好挤了个无奈的笑,“多谢华嫔娘娘费心,外头冷,您快先请进吧。”

    华嫔看郑诚的表情,就知道未央宫肯定有异常。跟着他进门后,院内更是不闻人声。而郑诚并不引她去平常会客的正殿,反将她带到偏殿的暖阁。

    待她入座,才不知哪里跑出个小宫女把礼物收了。

    郑诚对她拱拱手,“华嫔娘娘稍候,奴才给您上茶,顺道看看贵妃娘娘醒了没有。”

    “什么?贵妃娘娘还睡着?”

    她今日起身的时辰已不算早,又梳洗,又看太医,路上也走得慢,耽搁到这会儿,已经快到午时,豫贵妃竟然仍在床榻。这恐怕不是寻常的睡懒觉,豫贵妃的病,或许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华嫔心里隐隐不安,忙嘱咐他道,“不必麻烦上茶,本宫在绿绮宫喝过了。郑公公,贵妃娘娘到底怎么了?”

    恰巧那收礼物的小宫女回来,郑诚吩咐她去瞧豫贵妃,又看了眼华嫔的婢女。

    华嫔发现他有顾虑,忙对他解释,“她们都是我从娘家带进宫的,自幼与我一处,请公公放心。”

    郑诚才犹犹豫豫的开口,“华嫔娘娘恐怕还不知道,贵妃娘娘并没有病,她是,她是染上烟叶了。”

    大曜烟叶并不盛行,华嫔没有听说过这东西的厉害,便有些疑惑,“烟叶?难道是水烟?”

    “要是水烟,奴才就不着急了。自从皇贵妃离世,娘娘心里就不好受,太医这才开了些兰州水烟。里头只有点儿青烟,配的大都是滋补药料,提神顺气而已。可谁知道。。。”郑诚有些难以启齿,咬咬牙,才继续道,“谁知道这事儿传回了府里,娘娘的兄弟就送进来一种海外来的红花烟,全是烟草,还掺了丁香,娘娘头回烧完就上了瘾,天天要抽,常吸的不省人事,要睡到午后才起。昏昏沉沉的,就这么过日子。奴才们心里着急,又不敢请太医,更不敢告诉皇上,毕竟烟叶是私自传递进宫的。。。”

    他说着觑了眼华嫔,“奴才们的话贵妃不肯听,只求娘娘劝一劝贵妃,这样下去,恐怕要出大事啊。”

    华嫔惊得捂住了心口,还想多问些情况,小宫女却已经回来。

    “回华嫔娘娘,我们娘娘醒了,请您过去呢。”

    华嫔虽觉惊悸不安,还是咬咬牙,扶着月霞起了身。

    她虽然心里做足了准备,踏进寝殿的时候,还是被满殿弥漫的刺鼻烟雾呛的连打了两个喷嚏,眼睛都觉得酸,差点歪倒,踉跄一下,幸亏被月霞扶住。

    隔着重重白雾,好容易才勉强看清了殿内情形。豫贵妃竟然还在床榻间未起,身上只一件灰白的寝衣,发髻半散,形容憔悴。若非几个婢女正围着她伺候烧烟,华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是曾经艳绝后宫的豫贵妃。

    就算郑诚警告过,华嫔也怎么都想不到,豫贵妃如今竟是这幅情形,吓得原地呆住。

    提前想好的一肚子话顿时全忘了,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豫贵妃倒是先瞧见了她,只是正眯着眼抽烟叶,一时记不起这女子是谁。

    月霞扯扯华嫔的衣袖,华嫔这才反应过来,忙矮身行礼,“嫔妾拜见贵妃娘娘。多日未向娘娘请安,今日特来拜望娘娘。”

    豫贵妃的贴身侍女红玉凑在她耳边嘀咕几声,豫贵妃这才懒懒一笑,“难得华嫔来看本宫,赐座。”

    华嫔听她声音沙哑,说话有气无力,再不复从前的明丽张扬,心头阵阵发酸。侍婢搬来软凳,她并不坐下,扑通跪倒在地,红了眼圈,“贵妃娘娘,您怎能如此自暴自弃?就算不为别的,您也要想想六公主呀。她才几岁,身边没有母亲照顾,性情越来越怪异,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豫贵妃听见女儿的名号,半点反应都没有,又抽了一口烟叶,倚在床上,十分享受的模样。

    “娘娘!”

    华嫔同为人母,又爱女心切,虽然六公主不是她的女儿,但她感同身受,有些动了真情,竟落下泪来。

    豫贵妃叹了口气,缓缓吐出烟雾,方才挥挥手,“你们都下去,本宫单独同华嫔说说话。”

    “是。”

    宫人们离开的空当,华嫔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无论是郑诚,还是豫贵妃,他们同自己说话前,都要屏退左右,似乎在防备什么。这是未央宫,豫贵妃的宫殿,里头的人也都跟随她多年,按理说不该有差池。若疑心谁,以豫贵妃的份位和势力,一句话就可以换掉,何苦如此?

    她想着,看向豫贵妃的神情就带着几分疑惑。

    豫贵妃笑了,双眼似乎没方才那么混沌,露出三分清醒来,“你知道了。”

    很快又轻轻叹息,颇有些哀婉,“果然还年轻,心里想的事,都写在脸上。”

    “娘娘。。。”华嫔的猜测被证实,她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是烟叶的作用,还是她隐隐察觉到即将触及的她不想被证实的更多猜测。

    豫贵妃朝她招招手,“来,坐到我身边来。”

    华嫔极有分寸的倚着床沿坐了,才探询的望向豫贵妃,“娘娘何苦如此?就算为了静娘娘,也该好好保重,教养几位殿下成人啊。”

    又问道,“嫔妾见娘娘似乎有些忌讳伺候您的宫人,何不换掉她们,找些知根知底,可以令您放心的?”

    豫贵妃并不回答,深深抽了口烟叶,才斜眼看她,“呵,真能知道根底吗?”

    这话没头没脑,让华嫔愣了许久,只不敢继续深想,“娘娘的意思。。。”

    豫贵妃吐出缕缕白雾,呛的华嫔忍不住轻咳起来。她疲倦的半闭了眼,倚在枕上轻弹烟杆,“这东西,是我的娘家兄弟送来的,你说,还有比娘家人更靠得住的么?”

    那烟杆乃上等青玉雕刻而成,杆身的藤蔓枝叶栩栩如生,出烟口更是朵极逼真的重瓣木芙蓉。纵使豫贵妃形容黯淡,剔透的青玉仍衬的朱唇一点,惹人垂怜。

    可华嫔不但没有心情欣赏,更连咳嗽都忘了。她感到浑身轻轻颤抖,尽力攥紧手帕,才稳住心神,“娘娘难道不能拒绝?只要您不抽,谁又敢拿您怎么样呢?”

    豫贵妃忍不住冷笑,曾经令她碾压群芳的娇憨神情荡然无存,笑起来唯余悲凉,“红花烟是禁品,海外而来,俱有定数。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本宫的娘家,恐怕没那么大本事。”

    “难道。。。”华嫔心已经快跳出嗓子,她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发出蚊呐般的声音,“难道是皇后娘娘。。。”

    豫贵妃不置可否,微微摇头。

    “不。总不会,是皇上吧?”

    豫贵妃再次摇头,模棱两可,“本宫也猜不透,或许是皇上,或许是皇后,也或许,他们都想让本宫以为是对方。”

    她微笑起来,似乎想起开心的事情,“皇上生性良善,最怕人家说他心狠了。”

    华嫔却像受了莫大的刺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拼命摇头,“不!我不信!皇上那么好。。。我不信!”

    “啪!”

    豫贵妃丢开烟杆,不轻不重的扇了她一耳光,“闭嘴!”

    华嫔果然安静下来,啜泣不止。

    豫贵妃捏住她挂满泪珠的下巴,死死盯住那双含泪的眼,似乎想从中找到曾经的自己,“你想死,别带上本宫。”

    华嫔瑟缩一下,泪流的更凶了。

    豫贵妃有些恼怒,甩开她,自顾擦手,“真是个废物,静轩怎么会选你!”

    “唉。”她叹了口气,仿佛有些认命,“本宫想换,当然可以换,可就算身边全是心腹,这种公然挑衅不过是多拉几个人陪葬罢了。与其撕破脸,不如留着,好让他们安心。”

    豫贵妃拿起刚刚丢开的烟杆,自己往里添烟,“看来你不止年轻经历少,做事情也必定毛躁。不过,这会是最好的伪装。”

    华嫔擦拭掉眼泪,双目如雨后天空,犹带湿雾,眨巴着望向豫贵妃,显得极为单纯,“伪装?”

    豫贵妃笑了,是满意的笑,“甚至都不必伪装。”

    她又沉思片刻,重新问华嫔道,“静轩身前,可曾同你交代过什么?”

    华嫔努力回想,想说交代她看顾豫贵妃。但眼前的情况,显然她还需要豫贵妃看顾,实在丢脸。她不好意思提这事,也怕徒惹豫贵妃伤心,于是便略过,只道,“静娘娘死前,曾指点嫔妾,要嫔妾搜罗故去嫔妃的好处长处。可惜嫔妾愚钝,一直以为是才艺性情。直到今日,才恍然大悟,所以来拜访您。嫔妾实在是辜负了静娘娘的教诲,不知有没有误事。”

    “只要你懂了,多晚都不晚。”豫贵妃松了口气,好像肩上的担子忽然轻了许多,“不要被他发现,你会前程远大的。”

    华嫔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心里猛的一痛,眼圈又红了,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住情绪,“可是嫔妾的父亲糊涂,已经投到靖国公门下巴结,这要如何是好?”

    豫贵妃又笑了,“放心吧,皇上会更喜欢的。”

    “更喜欢?”

    “当年为打压本宫的娘家,可是安排了许多钉子呢。”豫贵妃的笑没有消失,只是变得轻蔑,“可惜啊,有皇后娘娘帮忙,不但本宫的父亲得以回京,本宫的娘家也更煊赫了。”

    “啊。”华嫔恍然大悟,“多谢娘娘指点。”

    豫贵妃却不放心,交待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和皇后保持距离。”

    虽然华嫔平时和长乐宫来往甚少,但还是好奇地追问,“为什么?”

    “皇后不会用她不能控制的人,她控制人的手段,你绝对不想知道。” 豫贵妃吐着烟雾,下了逐客令,“本宫累了,你回去吧。若无要事,不可再来。”

    “是。”华嫔感激的站起行礼,但还是忍不住最后劝道,“嫔妾再多说一句,您能少抽就少抽些,这东西伤身的。”

    “用不着劝我,我有我的抉择要做。”豫贵妃摆摆手,满不在乎,又或许是没什么可在乎的,“本宫抽了这烟,至少常常梦到静轩。”

    华嫔还有些犹豫,榻间已经传来缥缈的声音,“去吧。”

    “是。娘娘保重。”

    离开寝殿只有短短几步路,华嫔却走的怅然若失。不知为何,殿内的烟味,竟然不觉得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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