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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2

    待到申时,傅清卿扬头朝上方瞄一眼,淡灰色云隙间,她瞥见了云帘遮半的暖阳,独有的一片厚云烟消云散,只剩缥缈如纱般的云朵儿。

    时机还未到,得继续等待……

    忽然前方传来细细簌簌的拨叶声,越来越近,愈发清晰。傅清卿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手缓慢摸到腰间别着的短刃,另一只手肌肉绷紧撑着泥地,专注地盯着声音来源蓄势待发。

    视线穿过层层杂草,入目是一双高统靴,傅清卿抓准机会,在逐渐靠近的那人距自己三寸时猛地用小臂撑起自己,以疾雷不暇掩耳之势奋起扑到身长九尺的壮汉。对方显然是始料不及,砰的一声被砸倒在地,泥水四溅。他不过几瞬息便反应过来,手急眼快反制傅清卿。

    “个头挺小胆儿倒是肥啊!人有三急最为脆弱,你小子搞偷袭是吧?”卫章来这边放个水,当时手都要放到裤腰带,人就被撂倒甩了满身泥。幸亏还没来得及放下,但他还是怒从心上来,膝盖上顶那人腹部,拍开迅疾靠近自己脖梗的短刃,“屮……女娃娃?”

    卫章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被自己钳制在地的人。傅清卿将巧劲用到极致,只可惜仍旧敌不过力气强悍的大老爷们卫章。经过长久在雨中一动不动的洗礼,面上泥渍已然被清理,露出姣好的面貌。卫章端详着眼前的人,居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尤其一双飒爽英气的眼尾,没等他认出人,远处等待的人发现了异常,对不见卫章的灌木丛喊道:“卫大人!”

    卫章拧着眉,竖起食指朝女孩发出‘嘘’的气音,然后弯着身躯站起来回答:“你卫爷在这!喊冤呢!”

    远处的人不依不饶,不断向卫章逼近:“属下方才听到一些可疑动静,卫大人您没事吧?”

    “放个水能有什么事,刚经过一只兔子。你先回营,告诉恭亲王我等会儿就来。”卫章不耐烦,瞧那人一步一步走进,语气更加不善,“没听见命令?干脆宁州长史给你?正好,我跟唐大人隐居逍遥。”

    “属下不敢。”

    脚步愈发遥远,傅清卿搂着被踹的腹部重重喘息,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被卫章像拎小鸡仔一样揪起。她看着卫章粗犷的五官,一时间五味杂陈。攥着手中短刃拿不定主意。

    围困京城的兵,是卫章统领的……倘使卫章消失,或者更确切地说——杀了卫章。军中无主,自是会乱作一团。

    “你是,傅兄的孩子清崽?一眨眼长这么大了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还记得吗?”卫章只在十年前见过傅清卿,当时她还是一个女娃娃。他的家乡习俗里,对待珍重的孩子一向会在后面加个崽,于是卫章得知了女娃娃的名字后,不顾傅东邢的阻拦便唤起了清崽,保留至今。

    卫章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女孩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意。虽然想和小辈叙旧,但此时此刻着实不是什么好时辰,他莫可奈何,小声道:杀了你卫叔叔对你,对你爹,对京城都百害而无一利。我死了,接任宁州骑兵的人就会水到渠成地落到沈长恭手里,届时局面不是你能控制住的。”

    傅清卿当然明白,否则短刃早就抹过他的喉咙,哪里还会有说话的机会。她闷不作声,垂着头揉着自己泛疼的腹部。如此外露的动作自然是被罪魁祸首尽收眼底,

    “清崽,卫叔没认出你,误会一场,你这……没事吧?”攻击的那地方在女孩儿的腹部,卫章不好直接检查,纵使想做什么也不能妄动,只好口头关心。他见小时候粘着他骑宁州汗马的女孩态度冷漠,终是些许伤神,随后又记起不日前在城北大门前被追杀的傅流云,忽然心乔意怯起来,不由得吞吞吐吐,嘴唇嗫嚅:“流云……你兄长可无碍?”

    女孩捂着的手僵了一瞬,倏然挪开慢慢放下。她眼底平静宛如死水,与卫章对视:“兄长应该算没有大碍吧……活下来了。只是断了左臂。”

    此言一出,不久前还有些许伤神的卫章缓缓垂首,眼神飘忽,瞧着竟是慌神不已。他呼吸慢了下来,一点一点地吐气,苍白解释道:“原谅卫叔……我的唐大人在他手里。”

    唐大人永远被卫章奉在第一位,无论谁胆敢来惹,遇佛杀佛遇魔杀魔。

    卫章尚未及冠时就遇见他此生唯一的,下定决心想要追随的人,可如今珍爱之人被人拿捏在手,他又无法救出,自是仓皇无主,只得无奈妥协。

    估摸着二人都差不多冷静下来,傅清卿掩护着被保护好的火折子,回想起道适才卫章说的话,试探问道:“今夜恭亲王亲自巡查敖仓?”

    卫章何等的精明,窥察傅清卿的的动作,便知晓她想要做什么,意有所指道:“今日落雨,巡查的人戌时换岗。北部接壤运河处的粮是今天没亮就收的,可惜雨势太大,还没来得及安放。”

    透露的信息太多,傅清卿一时没反应过来,摸不透卫章究竟想做什么,不确定消息是否可靠,只能在心中权衡利弊。

    许是流露出的困惑质疑太过强烈,卫章暗道等救出唐公瑾,自己怕是逃不了一顿训斥,继续说:“那里的粮足够再困你们五天,沈长恭计划五天内必定拿下京城,今日特地过来查看……我总得为我家无辜被囚的唐大人,做点什么。”

    最后那点飘渺的云层也已经不见踪影,碧空无云,暖阳一泄千里。傅清卿身上沾满硬邦邦的泥块,她摇摆不定,流露出的不信任显而易见。可是没有时间给卫章争取信任的时间了,他耽搁太久,沈长恭这会儿派人来寻。言尽于此,卫章不得不交代傅清卿躲好后走出杂草。

    一阵悉悉索索声音过后,傅清卿依稀听到两人对话。

    “不留神摔了一下,给点时辰让你卫爷郁闷会儿怎么了?催催催,赶着娶媳妇?”

    “恭亲王找不到卫大人,唤属下来寻。”

    傅清卿又听到一声冷嗤,卫章的声音非常不爽:“我意中人在他手里,他怕什么……”

    来寻卫章的士兵倒是惊异:“卫大人有家室?”

    卫章:“……有啊。”他单方面娶到的人,虽然那人不嫁。

    ……

    据傅清卿了解,上一世的卫章终身未娶妻,膝下更是没有子嗣。屈身躲在草中的女子眼瞳移动一番,又抬头望向大概不会降雨的青天,最后下定决心一尺一尺朝北边挪近。

    她且信卫章一回。

    亥时三刻,巡查的人拍拍身旁昏昏欲睡的同伴,告戒道:“别睡,当心有人作乱。”

    被拍醒的人半点不慌,懒洋洋掀起眼皮散漫道:“慌什么。这里易守难攻,就算被咱困住的人想来也是无济于事,那纯粹就是羊入虎口。再者,这几日的天阴晴不定,要是有人放火,根本用不着我们出手,压根燃不起来。人生苦短,难偷半时闲暇。要我说呢,及时取乐才是王道。”

    说完接着阖眼沉沉入睡。

    劝人不成反被劝,巡查的人仔细一想,居然觉他得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没再打扰偷闲躲静的人,兀自前往一处角落发呆。正在角落思乡念家的人忽然发现了古怪,不起眼的犄角旮瘩有一个灭了的火折子。不等他理顺思绪,里头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

    “走水了!!”

    霎那间,莫名的心虚占据大脑,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捡起地上的火折子。赶到救火时,他找到站在烈烈大火外一脸阴沉的恭亲王,纠结再三还是过去交上自己发现的火折子。

    沈长恭没立刻接过,只是面色更冷,朝一旁递了个眼神。那人干巴巴站了半响也没见吩咐,斗胆抬头再禀明一次,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人就被拖走。他大力挣扎起来,叫喊道:“火折子是我捡的!不是我的!”

    火折子在挣扎过程中掉落,另一人弯身去捡,登时一双高统靴出现,踩住火折子。

    来人是卫章。他蹲下拾起,摆手道:“把我的人放开。”

    当即拖人的人停下,不过依旧没松手。卫章见状也没发火,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转而面向沈长恭,把捡起的火折子塞到他的近卫手里,说:“证物在这,抓我的人做什么?”

    沈长恭五官遗传母亲,带有一股绝艳精致之感,即使面色不悦也叫人觉着美。他勾唇道:“卫大人,你的人不老实啊。”

    “我记着他说过,这是捡来的。”卫章扭头看向不放手的人,阴阳怪气道,“我的人,可比你手下老实的多。”

    火势渐消,阴风飒飒。沈长恭背手扫向狼藉的谷仓,没同卫章的怪声怪气计较,淡声道:“卫章,你粗估一下,这场火烧去我们多少粮。”

    卫章大致看了一眼,说:“六成。”

    沈长恭没说话了,静静等待派去清点的人回来。良久,一个人行色匆匆奔到恭亲王身边,凑到近旁回禀情况。沈长恭歪头,耳语吩咐一句后叫一声卫章,随后伸出食指左右摆动,狞笑含怒道:“看来卫大人猜错了呢。来人,把送来火折子的人给我拖下去斩了!”

    卫章及时拦下,三步并两步抓住即将被抓离处死的人:“恭亲王,滥杀无辜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长恭不在意地笑起来:“他也没证据证明,这火不是他放的啊。说起来,卫章,你今天一个人在外面逗留这么久作甚?现在又这么护他,难不成……这把火你也有份?”

    卫章心知处死这人,是沈长恭当着他的面让自己不要妄动的警告以及对他的怀疑。他踹开后面锁着自家兄弟的人,说:“我何必多此一举。若是不想给你做事,我直接领着我的半数兵回宁州就好。”

    如果不是因为杀了他,唐公瑾同样会遭遇不测,他早就将沈长恭和他的势力一窝端掉。

    沈长恭像是在掂量其中分量,最后温柔一笑,道:“放心,唐大人我有好生招待。”说完转身回营,不再执着于送火折子的人。

    卫章望着被烧成灰烬的粮,又朝南边遥遥眺一眼。

    他听见回禀的内容,是近八成的粮都烧毁。

    沈长恭没有多少时间消耗了。

    *

    成功减少消耗时间的傅清卿抹黑返回城东,在城东外的一个小镇找到驿站净身换上干净的衣裳。她将马匹留在那儿,为的就是让沈长恭明白是京中有人溜出来烧了他的粮,落在马上的包袱里还有她扮傅司的常用之物。黑夜之沉,仿佛浓墨涂在天际,就连弯月繁星的微亮也被吞没,傅清卿守在城墙一旁静静等待。

    她提前打探过兄长口风,估计还得等一会才会出城。傅流云应是在京中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因此得半夜才能出发前往邑州。傅清卿百无聊赖地寻找埋没在黑幕的星星,猛不丁听到开城门的声音,即刻掩护好自己探头观察。

    傅流云穿着与夜色共一体的黑衣,后面是送行的傅东邢。她不敢贸然出现,被父亲发现定是会强硬送回邑州。但是不出现,她又能怎么回京呢……傅清卿还在犯难,傅东邢像是叮嘱完准备关城门,傅流云牵马不断往北走去。

    等到确切地听到一声砰,傅清卿立刻甩出一刻石子击向兄长身侧,傅流云急速远离,喝道:“谁!”

    引起了兄长注意,傅清卿这才现身:“阿兄。”

    “傅清卿!”傅流云又惊又怒,“你不是回邑州吗!怎么还没离开?!”

    傅清卿看看兄长不可思议的表情,又看看他背上包裹里露出的火折子,缓缓开口:“阿兄这是打算去做什么?那把火小妹放完了……我想回京。”

    得知放完火的傅流云放下身上东西,快步在小妹身边转上几圈,没发现什么外伤后才放心呼出一口气。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他拉着她在城外溜达一会儿,大致等城内的父亲走远了,才回到城门处有节奏地敲击。

    到底是在兵部摸爬滚打的人,不出片刻,城门被打开。傅流云招呼傅清卿入城,对开门的兄弟点头:“多谢郝兄。”

    傅清卿了然,是兄长提前准备好接应的人。她和傅流云,没一个打算回邑州。傅清卿看着后面进来的人,说:“小妹还有事,先行一步。”

    傅流云怔愣,斟酌须臾叮咛道“照顾好自己,脸苍白不少。”

    傅清卿欣然答:“嗯。”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傅清卿径直奔往朝安楼。抵达时楼中烛光大亮,竹音靡靡,迎上来的老鸨挂着晒笑:“客官莫不是走错地了,这里不接女客。”

    “烟歌姑娘在吗?”

    老鸨的笑意有一瞬间没挂住,但具有良好迎客经验的她还是没掉链子,笑盈盈道:“烟歌今夜身子不舒服,恐怕……”

    “烦请给烟歌姑娘传信,傅清求见。”

    老鸨难为情道:“不是不给您传,是今夜烟歌的确不适。”

    傅清卿也不急着见到人,径直上楼去往苦木丁香萦绕的厢房,说:“不急,我在朝安楼等着他。”

    一夜好眠,空中充斥着凭空多出的鹅梨帐中香,傅清卿躺在榻上,慢慢掀起眼皮,淡声问道:“来多久了?”

    桌上是备好的早点,坐在不远处的人一袭月牙金纹白袍,将折扇放在一旁,唔了一声,道:“昨个夜半三更。既然醒了就先去盥漱。我等你共用早膳。”

    厢房内不知何时搬进来一块屏风,阻隔二人的视线。那人继续说:“昨夜的衣裳我收起来了,给你带了新的,在榻边。”

    傅清卿入眠前就褪下外袍,如今就只有一身单薄寝衣。她瞄向床尾,果真放有一叠雪青色衣裳。

    一盏茶后,傅清卿从屏风后出来,款步走到男子对面坐下,道:“沈世子,别来无恙。”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阿川。”沈亦川端着一碗姜汤红糖水放到傅清卿跟前,长叹道,“怎么我一会儿没看住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沈亦川盯着日思夜想的煞白面庞,轻声呢喃:“是不是只有把你放进黄金笼里,才会平安无事?”

    姜汤红糖水是热的,应该是在她醒来前不久煮好的。傅清卿端碗持勺,虽然不知道今生的生死之交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变得这般可恶,但她仍旧相信沈亦川不会伤害自己,因而对沈亦川的话压根没放在心上。碗中逐渐糖水见底,傅清卿放下碗抬眸凝望沈亦川。

    她说:“这场战事,阿川,怎么看?”

    傅清卿特地咬重了阿川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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