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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3

    厢房内鹅梨帐中香的气味淡淡散去,昨夜好眠让傅清卿的头脑清醒不少。对面的男子瞥她一眼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仅是给自己盛一碗米粥,又给傅清卿碗里夹去一个小笼包。

    成,食不言。

    傅清卿不纠结沈亦川能否迅速给自己一个答复,该来的总会来,他逃不掉。她静静地尝着碗里夹入的食粮,然而沈亦川像是怕她饿死一样,源源不断地给她盛粥递包子。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傅清卿来者不拒,直到自己实在是消化不了,她连忙止住沈亦川:“停,想我死直说,用不着这样卑鄙的手法。”

    好不容易碗中不再添加米粮,沈亦川突然开口:“我昨夜里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你在打仗,可惜军中屯粮不足,只能吃草根。梦里我还有一事不解,为什么我会叫你流云?”

    傅清卿咀嚼的动作刷一下就顿住,差点噎着,幸好不过须臾便恢复常态。屯粮不足,吃草根……傅清卿有印象,是上一辈子邑州被匈奴措不及防围剿,军中恰好无粮的那次。

    沈亦川会梦到前尘往事?

    她忽然回忆起什么尴尬的事情,开始慌乱眨眼,随即囫囵咽下小笼包后若无其事道:“虚梦乃妄境,倒也不必过分惦记。”

    “是吗?我怎么感觉,这梦真实得让我分不清现实。”沈亦川拿起桌上的折扇把玩,眼瞳状似不经意地向傅清卿面上瞟,意欲发现什么。奈何那人神情讶然,根本找不到任何明显破绽,只有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惶遽。

    他放弃追寻,感慨道:“小傅,我是不是在上辈子就喜欢着你?”

    若非如此,缘何他沈亦川会对傅清卿这般爱重,缘何他胸腔的一份爱意这般浓烈。

    厢房内空气恍若凝固,傅清卿从未向现在这样窘迫不自在,以往二人再怎么逾矩,都始终没有掀开最后一层纱布,她仍然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界限模糊地当作盟友。可现在,沈亦川已然说破,哪里还有她逃跑的可乘之机。

    傅清卿支支吾吾,呼吸都拘束几分,正不知道说些什么,沈亦川再度开口:“你昏迷那日,我去镇国公府寻你。人没见着,反倒是傅老叫我同你和离。”说着说着,沈亦川垂下头,嗓音突然开始沙哑,甚至还有些轻颤。

    “我知道我们的一纸婚约形同作废,毕竟请期不定。罢了,我便是终生孑然的命,有名无实的名分都要被剥夺。”

    沈亦川哀叹一声:“人留不住,名也留不住,我这辈子许是留不住任何所爱。”

    “如果我父母尚在,傅老应该就能放心把你交到我手上了。”

    “我同你,既有同榻而眠,也有各啮阙齿,做尽欢|爱之事。如今沈某人便宜被占尽,却是实不得,名竟也不归。”

    ……

    难为情的靡所适从顿消,傅清卿狠狠抽动一下嘴角,被沈亦川接踵而至的埋怨闹得一时间无言以对,最后忍无可忍地打断:“我何时说过要与你和离?”

    沈亦川委屈巴巴:“傅老命我写休妻书。”

    傅清卿轻微皱眉,问道:“所以你写了?”

    沈亦川:“……毕竟是傅老的吩咐,长辈之言迟早得从。”

    那就是还没写。

    傅清卿点头,安抚道:“过后我会劝说父亲莫要再提和离一事。”

    得到承诺的沈亦川嘴角才刚刚翘起没一会儿,又听对面的人肃声说:“阿川。说说吧,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呢?对于沈长恭谋反一事,沈亦川的站位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定论。早在发现沈亦川参与假|币一案时,傅清卿便总觉得自己拉下了什么重要信息。终于在昨夜躲在杂草里匆匆望见恭亲王的脸,她才猛然记起上一世沈长恭登帝没多久,便开始翻晋王惨死一案。当年一纸《金玉败絮》闻名陼国,天下谁人不知。

    自此,百姓自诩发现晋王真面目,纷纷开始讨伐,加之沈长恣的追杀,天下之大,居然没有晋王容身之所。

    到头来才知道,《金玉败絮》乃迫于沈长恣威压下胡编乱造,就连传说被糟蹋的清白女子也是沈长恣随处寻来蒙骗世人,假证一件件被驳倒。真相告白的那日,晋王才得到他迟来的清白和哀悼。

    但凡沈长恣在位一天,真相就永远不可能公诸于世。

    基于此,傅清卿猜测,为晋王翻案是沈亦川支持沈长恭登帝的交易条件。

    木桌上瑶盘近空,俊朗世子开扇掩面撤离,快速挪到贵妃椅上悠闲闭眼:“你说什么?听不到诶!”

    傅清卿瞪他:“沈、亦、川!”

    蹬的一下,沈亦川立刻坐直,语气无奈又带着宠溺:“我在呢……”

    贵妃椅置于雕窗周边,微风一扬吹拂起位于其上之人的落发,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粉红桃花,凑巧别在沈亦川发冠。傅清卿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摘下,但瞧椅子上的人半点未察的模样,且簪花于沈亦川简直是锦上添花之为,叫眉清目朗的男子更增俊雅。她收回呼之欲出的劝声,说:“我以为你知道,我来朝安楼的原因。”

    沈亦川似乎在掂掇话语,良久才开口:“听说,你把沈长恭的粮烧了?”

    “嗯?沈世子从哪儿听来的?”

    “沈长恭昨夜托人来问,并且送上肇事者留在附近的包裹,让本世子查查究竟是谁居然这么胆大包天。”沈亦川摇着扇子,目光炙热坦诚如皓月明亮。“昨天足有半日的落雨,你淋了多久?”

    傅清卿没回答,弓着腰垂首扶额,心不在焉地问:“这么说来,恭亲王已经知晓是何人了?”

    没等来沈亦川的答言,倒是听到人出去的声音。沈亦川抛下一句等着,随后就是阖门的动静。少顷,沈亦川手中拿着一个汤婆子,进入厢房落下门闩后大步行至面露虚弱的女子眼前,递过汤婆子对上傅清卿不言而明的眼神,他立刻就懂了其中的涵义,深呼吸一番,说:“我知道,他不知道。”

    停顿三秒,沈亦川好像犯了心疾,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扯到心脏,柔声道:“傅清卿,你怎么每次做事都无所谓死的架势?我不求你能与天地同寿,但求百年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

    似曾相识的话让傅清卿心头骤停,深藏在心底的悸动被勾起,她别扭地偏头背对身边的男子,试图掩盖自己充血的脸。上一世她孤身杀敌,回营时落满身的刀痕剑疤被沈亦川发现,差点暴露自己女儿家身份。好在有惊无险,她把自己的衣裳护得严实,而要检查她身上伤情的男子不知何故匆忙逃离,脖子上带着诡异的红晕。

    后来在寺庙里沈亦川也是对她说了一句:愿百年平安顺遂。

    她忘了上一辈子自己何时开始动心,然而她不敢动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死生就在一瞬间。前一秒花前月下后一秒天人两隔的痛苦,她受不了第二回,也不愿让沈亦川感受。且家国未平,怎论儿女情长。

    于是那点萌芽的感情被她刻意忽视,一埋再埋。

    今生傅清卿依旧不敢。因为有了牵挂后,她会畏死,就不敢全力奔赴疆场。

    怯懦乃兵家大忌。

    片刻,傅清卿平复上涌的澎湃心潮,等缓过阵痛再度质问:“非得是沈长恭为帝不可?”

    沈亦川坐回原先的木凳,思忖一会儿坦言:“沈长恣膝下倒是有几个孩子,大多年龄尚小,登上那位子也就成了傀儡。思来想去,就只剩下早有预谋的沈长恭最为合适。”

    傅清卿费解问:“为什么杀上帝座的人不能是你?”

    沈亦川平静直说:\"……我不配。\"

    几乎是在说完的一刹那,傅清卿愕然掀起眼皮,拧紧秀眉盯着说出‘我不配’的男子,眼里是抑制不住的不难以置信,紧接着像是听到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样,下巴微抬:“不配?沈世子,切勿妄自菲薄。”

    观沈亦川也只是不在意地笑笑,傅清卿蓦然开口:“我烧了沈长恭的粮,三日内他不撤兵也得撤。但狗急跳墙,若我所料不差,这几日沈长恭会强攻,届时京内定然是损军折将。阿川,替我向恭亲王和谈。我劝说父亲开城门放他夺位,他不能虏劫京中百姓且此生不得动我傅家。”

    沈长恭对攻下京城势在必得,兵力碾压,军粮充沛,反观京城人心不齐,武器粗制滥造……主动权被沈长恭死死攥在手心,谋反几乎是必赢的战。唯独失策之处,便是傅家。如果没有傅东邢拼死消耗,没有迅速传信十州,没有傅清卿这一把火,这份和谈自然没机会。对于沈长恭来说不成则败,而今拉成平局,和谈是他最好的抉择。

    沈亦川垂下眼皮直直地看着傅清卿,长睫簌动,眸光流溢,扬着恣意笑容,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好算计。假说沈长恭出尔反尔,你又该如何?”

    “他不敢。我和父亲的所作所为,就是让他打下京城时成为强弩之末被其他十州窥觎非望,沈长恭休养生息还来不及。至于不动傅家,口说无凭,他得立字为证。”

    微妙的平衡就此形成。

    沈亦川望着侃侃而谈的人,眼中似有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犹如明珠生辉。他转动手中折扇,揉捏扇柄,戏谑地说:“我和你什么关系,本世子凭什么为你传话?”

    傅清卿和沈长恭同沈亦川都有往来,这个和谈的见证者,他最为合适。

    时间静止了几秒,察觉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沈亦川知道自己又卑鄙了,借此想要听她亲口说出两人有婚事在身的字眼。他开口正想圆场,傅清卿霍然起身缓缓朝他走来。沈亦川莫名忐忑起来,暗想傅清卿会给自己来一拳还是踹一脚,自己要不要躲……

    出乎意料,傅清卿盈盈立在他跟前,卷翘睫毛微微颤抖着,伸手拉住沈亦川衣角,左右摇摆几个来回,软言道:“阿川……”

    傅清卿在向他撒娇。

    一旦认识到这件事,沈亦川嘴角压都压不下:“美人计啊?还欠点火候,我教你。”说罢将折扇扔在一旁,他慢条斯理伸手取下发冠的桃花,眼波流转直勾勾凝着傅清卿,轻吻花蕊继而送到女子手心。恰如其分的徐缓,勾人魂魄的动作,一举一动都像是精心设计过。

    其实桃花在他出去为傅清卿找汤婆子期间掉过一次,沈亦川忆起自己坐在床边贵妃椅时傅清卿一瞬间惊艳的神情,意识到她可能喜欢看他簪花的模样,勾唇拾起桃花继续别在发冠。

    娇|艳欲滴的花瓣瘙挠手心,却是心口发痒。傅清卿招架不住,只觉得口干舌燥,慌张去倒茶。谁知手腕被沈亦川擒住,她无助地瞪大眼,扭头慌张地看向搭在腕上的手。那手背脉络清晰青筋凸起,力量感十足。

    沈亦川浅笑,声音散漫,听着不大正经:“取茶杯有何用?取我呀,小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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