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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沈亦川将松下的系带收到袖中,将人抱到榻上仅逗留一会儿收拾离去。傅清卿缓缓睁眼,盯向上方承尘。

    昨夜沈亦川下榻,她是醒着的。

    上一世,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沈亦川沿袭晋王之位,前往匈奴汗国议和。他到不枉朗月明君之称,凭容貌夺下单于之女的芳心。

    女儿家的喜爱怎么藏得住,那女子在宴上直接就向单于请求赐婚,想收他为面首。傅清卿也在场,她还同他打趣,问他不然就从了那美人,还能为陼国换来几年的安宁。那时她看着他生气不悦的脸色直乐。

    沈亦川拒绝后,单于之女仍不愿善罢甘休,留不住人,最起码要与美人贪欢一响,故而给他下药。当堂之上,他总不能不给面子,别无他法只好将有异的烈酒饮下。

    药发之际,沈亦川突破重重阻碍,闯入傅清卿的房间,也是昨晚那样的神情……

    额贴额,面对面,与之不同的是他求着她,奉献了她的双手。

    傅清卿蜷缩手指,心乱如麻。

    *

    半月已过,唐公瑾办事高效,在朝堂上对峙崔正,一一列举罪证。圣人龙颜盛怒,下令抄家灭九族。顷刻间,崔家覆灭。

    她领兵搜索崔家府邸,翻了个底朝天却找不到地契。崔正已被押入大理寺狱,唐公瑾提审问到地契的关键时候,谢雨泽踏入狱内。

    “唐大人,可容我与崔相单独聊聊?”

    唐公瑾扫一眼灰尘扑扑的崔正,收回目光转而看着谢雨泽,说:“好。”说罢提步离开。

    狱内避光,仅有一盏油灯照明,分不清日夜。崔正朝里挪了挪,偏头看一边,不愿沟通的模样。谢雨泽拖过一张木凳,在上面轻拭,“崔正,还记得你我同一年入宫。志向为民造福。岁月不饶人啊,怎么叫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呵。”崔正嗤笑一声,嘲讽回望。“谢雨泽,你来这儿就是同我叙旧?”

    “我当然记得,劝君莫惜金缕衣。我没有做到,可你不也没做到。半斤八两罢了。我观你儿,有你当年的意气风发。我倒是想看看,他能得意到几时。得知你做的那些事,他又会怎么看待他敬仰的好父亲。”

    观察谢雨泽哑口无言,他脸上笑意更加嚣张,“我是小人,你呢?披着君子的皮囊,活在自欺欺人中,你良心可安?本相提醒一句,谢振开始刻意不与沈亦川来往,说不定,发现了什么呢?”

    谢雨泽不为此辩驳,耐心等崔正说完,神色镇定,说:“我自会迎来属于我的审判。在此之前,那份东西在哪?”

    他没有挑明,但崔正心知他要的是什么。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尽轻蔑:“你问,我便给?”

    “圣人弃你,你还要为他包庇?”

    崔正:“那是我的筹码。”

    “可笑,你以为你能见到沈长恣吗?即下令关押你之后,圣人还给我下了私令。”谢雨泽盯着不服输的人,苍老声音带着沉稳。

    “杀无赦。”

    崔正嘴唇嚅嗫,想反驳但不知道该如何。死人才最能令人心安,最浅显不过的道理。他茫然泄力,恍然又苍老些许,最后问:“我崔家,可还能保有后人?”

    谢雨泽:“崔太傅拥有免死金牌,如今云游四方。崔平贵,大义灭亲,功过相抵。”

    “好,好、好好好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到头来,我崔正落得个如此下场。”他仰头长号,双目含泪愈发浑浊混沌。“树倒猢狲散,我明白、明白……”

    堂上对峙之时不是没有人为他站出来说话,但谏议大夫列出罪证过多,实在叫人找不到空隙为崔正辩白。

    狱内霉湿气极重,他转身背对坐在木凳的人,爬上狭小的床榻。“那东西,和地契放在一起,崔家书房牌匾下。”

    谢雨泽起身,为他拉上薄被后,欲言又止。最后他轻拍两下榻上人佝偻的肩背,蓦地听到榻上人出声:“活到这个岁数无愧于天地的人,陼国怕是只有唐公瑾了。此事过后,他还能存活于世吗?”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初心易得难守,况且结局注定不善。

    “他触及太多官/僚利益了,最好不要让人揪到把柄。哦不,欲加之罪,也能让他给我陪葬哈哈哈哈。”崔正突然翻过身来,挑衅地盯住近在眼前的人,猛地扔弃身上的被褥,“你在可怜我吗谢雨泽?!唐公瑾来殉我,用不着你施舍啊。”

    “两败俱伤,你满意了吗?”

    “我会护住她。”谢雨泽默默拾起地上染灰的薄被,丢在一边后也不道别,径直离开。狱中人已经从床上坐起,发出惊天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护住他?你以为你是谁?哈哈哈哈……”

    绝对的权势面前,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圣人对唐公瑾,不过是用完可弃的棋子,事到如今,他唯一剩下的用处,就是推出去消众臣子的怒火。

    崔家书房牌匾镶金边题字廉正自守,谢雨泽将东西取出后,转交田契给唐公瑾。借崔家倾塌之势,唐公瑾在朝堂上之上提出清吏官,降赋税……

    沈长恣面色难看,用商量的语气说:“这税,倒也不必降……”

    “薄赋轻徭,强固国祚。”不等圣人说完,唐公瑾躬身,字字铿锵,不容置辩。

    ……

    几多光阴,春风和熙柔扶陼国天地,唐公瑾极力清除各地的冗杂官员,躬身编撰律法,监督宫内用度避免奢侈浪费……不过数月,陼国隐隐约约有繁荣和谐之态。

    清瑛院中她闺房中世子的包袱尚在,傅清卿未免尴尬,也不在府中居住,而是随便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她原是想跟随父兄一道在兵部大营内,半月回一趟府。然而军备大事,岂能容她儿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往崔流云带她进入大营,都是兵部休沐期间。

    后偶尔一日趁父兄回府,她到回院中,突然发现沈亦川的东西都被搬去了偏房,才放心住回来。

    饭桌上,傅东邢面色沉沉,“今日上朝有人弹劾唐公瑾。”

    傅清卿瞬间放下手中碗筷,“弹劾?”

    “她被人发现,是女子之身。”傅东邢看着精心准备的可口家常菜,想提筷用膳,但一想到唐公瑾的下场,再丰盛的膳食他也咽不下。

    “朝上弹劾她的人追查了唐大人的过往,一路查到宁州老家。她的生母生不出男娃被夫家斥逐,后来就疯了,自小将唐公瑾作男娃儿养大。”

    谢娇娘盛一碗鸡蛋汤放在夫君眼前,傅东邢不敢怠慢,忙端起一饮而尽。傅流云在一旁唏嘘:

    “陼国律法,不允女子上朝议事,违者流放大漠。谢侍中在朝上怒言‘英雄不问出处,良臣何论雄雌!’,一番语论想要将不允女子登堂的律法废除。那阵仗,威风不比父亲上场杀敌逊色。”

    傅清卿也不急着用膳了,直觉不对,问:“唐大人,可有保?”

    “保不下。”傅东邢粗糙地用手抹去嘴边汤渍,冷声道,“需要一人,去平众臣的怒火。唐公瑾的行为,乃为民夺利,触及了官僚们的利益。圣人也护不住。”

    傅流云紧接着说:“谢侍中极力想护,也是徒劳无功。最后在朝堂上大骂‘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是儿郎’。他现在应是被禁足在府。”

    心口好似被狠狠地蛰上一口,傅清卿震惊过后是麻木的恍惚。

    不是不保,而是保不下。

    不日前她还去唐大人府上走动,当时在门外,她似乎看到卫章跪在唐大人脚边,扯住衣角,成串的泪珠从深邃眼眶涌出。

    堂堂宁州长史大人,为何会这般失态。

    她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声带哽咽。“……主人……离开……不要赶我……”

    傅清卿看到唐公瑾狠心拉开被揪着的衣角,颓丧跪在房中的人,眼泪涌得更凶了,像是决堤的洪水。唐大人无所适从,冲出厢房,转角撞见怔在原地的傅清卿。

    不小心听了别人墙角的傅清卿还浸在刚刚见到的画面冲击里,半响对上唐大人愠怒的目光,顾不得窘迫,急中生智拿出在路上遇到好友送的茶,道:“傅某前来送祁门红茶。上回儿在谢家见唐大人似乎对此茶有点兴趣,特地过来奉上。”

    见唐大人缓和脸色后她匆匆离去。

    现下想来,估计众人都知晓唐公瑾未来要面对什么,包括私自下京城的卫章。

    傅清卿拿筷,停顿一秒又放下,问:“流放之刑,何时执行?”

    傅东邢似乎知道小女要做什么,意味深长地凝她几秒,说:“三日后。派去押送的人是兵部中人,崔家余毒。”

    傅清卿领会,起身就打算去准备,冷不丁地被母亲叫住,谢娇娘温温和和地弯起眉眼,对她说:“清卿,这餐饭食娘费了好大心力呢。”

    “……”

    顶着两道含威的目光和兄长戏谑的笑意,傅清卿只好坐下来,夹起一大块鸡胸肉放到兄长碗中,望着他突变惶恐的神色,言笑晏晏:“阿兄,你都瘦了,多吃点。”

    傅流云不爱吃鸡肉,人尽皆知。但傅家不准浪费,夹到碗中的食物颗粒不能剩。

    *

    三日一眨眼便过去,傅清卿堵在一道必经的路上久久不见唐公瑾,皱眉顺着流放道上寻找。她远远望见侧翻的囚车,以及遍地倒下的士兵。走近些再看,沈亦川探剑刺入最后一人胸口。

    他望着来人,微微一怔,旋即眸中溢出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缠绵,后察觉傅清卿眼中流露出让他陌生的似曾相识,他忍着酸涩感,问:“透过我,你在看谁?”

    傅清卿断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啊?”

    沈亦川认命地阖了阖眼,复又睁眼,注视对面之人的眼神复杂难辨,说:“像吗?我究竟多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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