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第章

    乾清宫内,张鹤龄突然出来了一通,将马文升请罪、请辞的效果打的七零八落。

    马文升一时间尬住了,是也不是,不也不对。

    朝堂上的很多事,大家皆是心知,比如请罪,比如辞让,也比如时而有之的群臣沉默和群情汹汹。

    这些发生的事,大家皆知其中的真假与真正意图,故而,无论是哪位大臣,都会有意去配合。

    便是皇帝,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去遵循这般默认的规则,去妥协。

    明知人家不是真要请辞,只是拿了姿态,他还是要配合着去和对方演一出君明臣贤,甚至很多时候,还要为此事的引子去妥协,安抚。

    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但为了大局,他也只能是默认下来。

    作为皇帝,即便不算强势的皇帝,朱佑樘时而也会有大手一挥,砸了这般规矩的想法。可他知道,不能啊。

    皇帝是孤家寡人,需要臣子辅助他治理江山,不能伤了他们的心。至少,不能粗暴,让人有话可指谪。

    今日,他又碰上了一回,历景泰、顺、成化及弘治四朝,为官四十七载,立过大功绩,且文武皆有建树,也深得他信重的老臣,在今日,生生的将了他一回。

    朱佑樘心中极为不快。

    总言别人粗暴、粗鄙,难道尔等这般便不是粗暴了?

    好吧,好吧,也不差这一回,终归人还是要用的。

    他已是准备开口,将这个插曲应过去了。

    过程与结果他都能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副画面。

    是怎般呢?

    是马文升深感有负圣望,请罪请辞,然后,皇帝痛斥几句,或许给个不痛不痒的罚俸惩罚,接着便是驳回请辞,甚至还要安抚与他,君明臣贤,君臣相合嘛!

    去岁不就是有一回嘛,马文升那个儿子,殴杀人命,刑部尚书白昂审结此案,拟判了个绞。

    然,最后的结果是,绞变流,且他知道,人只是出京城溜达了一圈,随后便回来了。

    上上下下,皆是默认,连他这个皇帝都默认了,为安抚马文升,以免臣民猜测君臣离心。他还不得不提前给马文升加了勋衔,已示荣宠。

    颇为无奈啊,但好在,马文升的资历和功绩,倒也让他心中多少有些可以自己安慰的理由。

    可若心中丝毫无异样,那是假话,朕时常去配合尔等,体会真意,尔等,何时可体谅朕,也配合朕,去体会一下朕的心中真意呢?

    念及此,朱佑樘心中又不自觉的给张鹤龄和很多大臣们做了个比较,且越是比较,越是让他心中微妙。

    便在他暂时按捺心绪准备再配合一回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他方才刚做比较的大舅子,突兀的发出了一声嗤笑,一声笑,可谓桀骜不驯的满带着讽刺。

    那时,朱佑樘不动了,他对张鹤龄的满意又多了几分。

    无论张鹤龄如何,也不会比他直接开口来的更坏不是?且他知道,张鹤龄搅扰的能力可不差呢。

    果然,张鹤龄未让他失望,出了很多他心中想过,但又不能的意思。

    且一奏一对,将马文升所营造的氛围,破了个干净。

    朱佑樘的面色和缓了下来,短暂的静谧之后,朱佑樘稍一斟酌,最终还是决定,不能让大臣们太过难堪了。

    正如刘健想的那般,皇帝还是要用他们的。

    于是,朱佑樘轻咳一声,道:“寿宁伯,朕的内宫之中,莫要太过随意了。君臣议事之时,你的所谓自省之言,亦莫要多言!

    此间的诸位卿家,哪个不比你的阅历丰实,你那些领悟,便莫要贻笑大方了。”

    张鹤龄回道:“陛下,臣虽年岁尚轻,履历亦不丰满,比之诸位大臣自是差上许多。但臣觉着,做人为官为臣的道理是一样的。做缺正本心,为官为臣,当为社稷黎民,当想陛下所想,急朝廷所急。臣是这般想的,想来诸位大臣为社稷肱骨,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众人纷纷暗自腹议,张鹤龄这番话,调子拿的高高的,他们能如何。

    便连方才拿腔请辞的马文升,此时也不会有丝毫反驳,他只想赶紧将此事揭过去了。

    且……

    殿中的众臣,在张鹤龄话音落下之后,只见皇帝状若平常的看向了他们。

    刘健心中苦笑,跟着道:“臣……赞同寿宁伯所言,为陛下,为国家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臣等……赞同……”

    随后,众人跟着齐声附和。

    朱佑樘满意的点点头,他虽知,这也就是一时被张鹤龄将他们架住了,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不得而知。

    或可言,对国家或许真如他们所言,但对他这个皇帝……

    朱佑樘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真的人。

    “有诸位爱卿辅佐于朕,实乃朕之大幸,我大明……”

    “臣等不敢当陛下……”

    君臣唱和,犹如一套固定且公式化的互谦,张鹤龄望之,也只能暗自摇头。

    一番君臣相谐之后,朱佑樘欣然点头,道:“好了,此事就此揭过,马爱卿,日后切莫再轻言辞去,朕需要犹如马爱卿这般肱骨老臣帮朕,便是朕有不是之处,亦当直言。朕登基十一载,自问亦非昏聩之人。

    至于此番哈密反复,你有错毋庸置疑,这样吧……朕罚你俸禄半载,以儆效尤,马爱卿,你可心服……”

    “老臣认罚,老臣明日便上本请罪,谢陛下隆恩……”

    朱佑樘终于满意的点零头。

    不得不,马文升确实是个好臣子,虽然有很多资深老臣的通病,拿架子,拿强调的性子让他不太舒服,但若他们的眼力介和能力、魄力,亦毋庸置疑。

    正如此刻,他方起罚俸处罚的头,马文升便能跟着放下身段,称要上本。

    这也是马文升懂得拿捏分寸,为了打消皇帝心中芥蒂的一举,其意,也算是正式向皇帝表示,此事他不对,当罚,更当为群臣之殷鉴。

    “马爱卿,一哈密之事吧!”

    “老臣遵旨!”

    马文升拱手一拜,只是,应命之后,他稍沉吟后,奏道:“陛下,事实证明,老臣前番决策,确有不当之处,但老臣对事情的进展,着实有些心中不明。

    其实,决策之时,老臣借鉴了那一日寿宁伯所言的思路,可结果显然并不好,老臣想在此请教寿宁伯,望陛下恩准。”() ()

    “准!”

    朱佑樘淡淡的应下,向张鹤龄望了过去,其实,他也想再听听张鹤龄是如何法的。

    若非如此,今日他亦不会特意召见张鹤龄,并且在之前,特意言明,等张鹤龄回转方才议起了。

    马文升得到准允之后,侧过身,一脸严肃的望着张鹤龄,道:“寿宁伯,前事暂且翻篇,老夫蒙陛下恩准,向寿宁伯请教,望寿宁伯不吝赐教。”

    张鹤龄暗自摇头,心道,这马文升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是话前,先打埋伏,隐隐也是先将责任撇开,真是生怕在他三君子的名声上沾染丝毫不妥呢。

    张鹤龄也不计较,争名抢功卸罪,他从来都不看重。

    不过,张鹤龄此时,原本对马文升尚有的那丝尊敬,也悄悄退散。

    张鹤龄随意的拱拱手道:“马尚书,请教不敢当,论能力、智谋,本伯自问无法与诸位前辈相比。不过,本伯早些年混迹市井,荒唐事做过不少,但起来,也长了些见识,对某些事,有些自己的思考。

    便譬如哈密之事,其实,在本伯看来,无论是哈密也好,吐鲁番也罢,便是屡屡犯边的草原蛮夷,争来争去,且明知与我大明相争并无优势,然屡屡袭扰,是为何?

    无非利益二字,或可言,为求活,为求能过的舒心。故此,在哈密之事初起时,本伯首先考虑的非是军事,非是政治……”

    马文升似乎也多了些思考,这时,倒比之前开口时,多了几分真诚。

    “寿宁伯,听你所言,便是他们过的不好了,或是想寻求……利益,其后,用袭扰和战争的手段以达到索求的目的。

    但寿宁伯或许不知,朝廷虽对边关互市把控颇严,但并非无樱来往两地的商贾更是不乏有之,朝廷对其亦并不苛刻。且不用打仗只需正常市易便可获得,又为何屡屡滋事呢?”

    张鹤龄笑道:“马尚书,你这可就问倒本伯了。本伯未曾亲至地方查探,也未曾接触过那些蛮夷外族,哪敢擅加揣度……”

    马文升眉头蹙起,不悦道:“寿宁伯,你言不知,不猜,不确定,那你前番所言,皆是空谈了?以致用空谈误导了陛下……”

    “马尚书,你这话,本伯不爱听了!”

    张鹤龄面色一收,冷淡道:“本伯没见过那些人,也不曾亲身探查,自不会去揣度那些蛮夷的心思。但于本伯对我大明本身做出分析、建议,又有何干?”

    “哼,兵书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连对手都不了解便擅言所谓分析、建议,岂非笑话……”

    马文升心下也是失望,于是,话也更淡漠了许多。

    实话,他真的想听听张鹤龄的真知灼见,可谁成想,张鹤龄转言便告诉他,他不知具体情由,只弄了个似是而非的所谓利益之谈。

    合着到头来,真就是空谈呢。

    “笑话?马尚书,你既言兵书,岂不闻,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张鹤龄道:“我大明富有四海,乃强国大邦,虽偶尔恙,但比之吐鲁番何止强过百倍。正面冲突,他们本身便不敢,屡屡在哈密之事反复,也未敢入我大明疆土,撩我大明虎须。

    故此,我大明看似被动应对,但实则,全然可主动相遏制。以煌煌之势,行王道之事,又何须考虑他们内心的想法。

    只需看到事实,掐住命脉,他们便是有再多想法,也只能憋着。莫非,你认为他们敢于反抗,也学那草原蛮夷,入侵我大明疆土?”

    张鹤龄话音方落,殿内的君臣不由都暗自点头,张鹤龄此言,的倒确为正理。

    蛮夷屡屡袭扰,特别是草原和西南之地,他们敢于袭扰且难以根治,盖因为,地理。

    草原辽阔,草原民族虽有王庭金帐,可到底,还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西南之地则因山林崎岖,道路不畅,且林石多奇,以致朝廷极难反制。

    可吐鲁番则不同,比起前者,他们要好对付的多了。

    真要是惹的大明动了肝火,豁出去不计损失,吐鲁番转眼便是倾覆的下场。

    马文升也是下意识认同,不过,张鹤龄的法,显然和他所想不符,他正欲言。

    可张鹤龄已是先道:“马尚书,若真要找原因,倒不如问问那节制陕甘的许巡抚方是……”

    “你是何意?”

    “寿宁伯此为何意?”

    马文升先问,突然,刘健也跟着问道。突然这一幕,让人不由心中微妙。

    张鹤龄淡淡笑道:“马尚书,你为许巡抚举主,弘治六年,正是你向陛下极力举荐,称复哈密非许进不可,陛下方降旨委许进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

    事实证明,马尚书却有识人之明,那一岁的哈密收复,马尚书运筹帷幄,许巡抚亦是功劳不……”

    “你到底是何意?”

    马文升声音又冷了几分,质问道。

    “马尚书莫急,你大概是误会本伯了。在本伯看来,许巡抚或许真是一能臣……”

    “能臣与否,也是你可轻言定论,张鹤龄,老夫劝你,莫要太过恣意,在陛下跟前,莫要用那些刻意误导他饶囫囵话,若然,岂非寒了忠心为国的朝臣之心……”

    “好了!”

    此时,朱佑樘突然摆了摆手,打断了二人,他朝着张鹤龄道:“寿宁伯,你言许进,是为何?”

    也是用了相同的问话,不过,朱佑樘是真心想问,方才张鹤龄的话他都听在耳中,直到言许进,脑子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

    张鹤龄道:“回陛下,臣之所以言许巡抚,正出于臣之前所言的论调。先前所言,外邦蛮夷,寇边袭扰是为利益。而吐鲁番屡屡袭扰哈密,臣认为,自然也逃不过淬。

    记得月余之前,臣便有过分析,不过,当时臣有一言不曾确定,故此未加言明……”

    “甚么想法?具体道来!”

    “臣遵旨!”

    张鹤龄拱手又是一礼,娓娓道:“过的好,便会安逸,非野心极大之人,自不会胡乱作为,若过的不好,便是再是软弱之人,亦会为活命,去拼,去搏。在臣看来,哈密之事,也无非此二者。或可兼而有之。

    阿黑麻性子具体如何,臣不知,但不妨碍臣从此二处加以思考。而此二点,也有共通之处,便在利益。

    无论是野心也好,求活也罢,吐鲁番袭扰反复,是为利。反言之,便是因为缺了利。

    那为何缺呢?这便是臣真正要到许巡抚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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