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第章

    “……利益是国家及政权的核心根本,也极大程度上推动了国家走向,特别是如吐鲁番这等本身政权不大,但自身产出并不齐全的地方政权,更是如此。

    他们以及西域,农产品、牛羊畜牧尚可,但缺少盐铁,缺少药材,他们需要有外来的资源让政权得到平稳发展。

    国家与国家,商贾与商贾,国家与商贾,以及各部官员及兵将等等,在其间,都有他们的利益索求。”

    “其实,若要仔细辨别这场动乱的核心,很简单,只看他们可以得到甚么,便已是可见端倪。反之,通过他们所得,也自能反推出诸事之动机。”

    “吐鲁番可得到甚么?他们一战可得哈密,占据哈密,便得到了一个可掐住各方的要塞枢纽,此咽喉之地,更可成为勾连内外的节点。

    两边的商贾可得到甚么?只要维持这般局面,他们便可因信息的不同,获得货品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百倍的利润。只为这利润,便足已让人为之疯狂了。莫阿黑麻想袭扰,便是他不想,各方也会推着他走出这一步。”

    “陛下,恕臣直言,我大明的边军呢……”

    乾清宫内,张鹤龄侃侃而谈,言至此处,他顿了顿,望向了御座之上。

    朱佑樘沉着声音,接上了张鹤龄的话:“他们得到了一个可以立下战功的机会,他们也可以通过给那些商贾行之方便,获得所谓利益。

    甚至,他们可能会感觉,他们是一地之主宰,进可攻退可守,且掌控了两边的命运。孰不知,从他们不顾朝廷暗自放行那一刻,那所谓掌控,已是成了笑话。看似你依旧是掌控着别饶命脉,控制着边地局势,但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是已被利益所掌控……”

    “陛下圣明,事实正是如此……”

    张鹤龄点点头,感慨道:“很多时候,万事万物之发生,看似有明确的主次,但究其根本,皆是被利益所驱使罢了。

    到此时,也就谈不上谁是主,谁是次了。各方追求利益获取的同时,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已成为了局中人……”

    “长孺,看来你对这一套利益论,已是颇有心得啊。”

    朱佑樘颔首间,对张鹤龄越加赞赏,直白粗暴的利益论,其实可以解释的事务很多。

    他脑海里不由想起了一些往日之事,在以往看来,好似让人难以看清真相的事,用这所谓利益之谈分析一番,不得不,让他顿时间,豁然开朗。

    “陛下谬赞,臣是粗人……”

    “好了,休在朕面前也将你那粗人之挂在嘴边。也就是那些自以为是之人,才会真的相信,书香门第出身的嫡长子,会是个粗人。也不想想,门楣之家,又有哪家的嫡子,是个真正的粗人、庸人……”

    朱佑樘笑着数落了一番,其实也颇为感慨,常把粗人挂在嘴上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人畜无害。

    此时,已为陛下换好了茶水,收拾了一番御案的陈准,突然凑趣道:“皇爷,也不是没有呢,比如那位马玠马公子,奴婢就觉得……”

    “你个混账东西!”

    朱佑樘伸着手指,笑着骂道:“也就在朕跟前多嘴,若是在外面了,指不定又是一群人将你弹劾到体无完肤。对,就与张长孺一般,总是没几下嘴里就甚话都敢秃噜……”

    “奴婢该死,可奴婢的话,皆是实话啊,早前总有人将周、张、马此几家的公子放一起。寿宁伯、建昌伯,在很多人嘴里,甚至比另两家还更要不堪一些。可事实上……”

    朱佑樘挥了挥手,将陈准的话打断了,他笑着摇头道:“起来也确有相似之处,至于事实如何,又有谁能的清楚,还不是……”

    话间,朱佑樘顿了下来,神色间有些微妙。

    张鹤龄却是接话道:“还不是,因为我张家没有底蕴,只是普通的书香之家,一朝幸进,更是让人嫉妒到记恨,故而,远之则逊,近之则不恭,着实让人无奈。”

    “也是难为你了,也难为了先国丈……”

    “先父却是有些难为,他一辈子都难为着,以致郁郁而终。可臣并不觉得难为,也许该是臣确为粗人,没有先父那般的文人气象吧!”

    张鹤龄笑了笑,不在意道。

    “好了,此话暂且不提,长孺,你方才有言,不是无法可想,朕还等着你道呢!”

    “臣遵旨!”

    张鹤龄应声,这才转回道:“陛下,方才臣所言,利益驱使是为根本。在此过程中,有主动的,有被动的,共同构建了一幅获取利益的局面。

    其实,我们可以试着将利益再度延伸一番,或可言,用利益二字,去解释的更多。土地是利益,高官厚爵是利益,府宅、银钱皆是利益,甚至声名,也是利益。

    人人皆有,人人也皆缺,那可不可以,用较为主动的方式,去通过人们所或缺的利益而行之引导……”

    朱佑樘眉头微微一动,他有些明白张鹤龄的意思了。

    其实,也是通过一桩桩事件的表象,反推而之,再用以借鉴。

    利益可在有意无意之间,成为推动某一事件的动力和核心引子,若深加剖析,为何不可用更为主动的方式而为?

    朱佑樘颇为意动,不过,大到一国,也非是三言两语便可言明。但至少,张鹤龄的思路,有很大的可取之处。

    于是,他催促道:“长孺,你详细……”

    张鹤龄道:“陛下,其实也无需太过详细,陛下是我大明之主,万千百姓臣民之君父,事又何须您来烦恼。

    大到一国,只要抓住最核心的那一块利益,解决最核心的那一部分矛盾,便可让事情在可控的范围内运行了。

    至于其他,在国家掌控的框架之下,自然会有更多的有心人,去主动补充。”

    “历数故往今来,大至一朝一国,何为最核心的利益,又何为最核心的矛盾。是社稷平稳、百姓安定之下,社会越加繁荣,人口大幅增长所带来的社会矛盾。

    简而言之,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物资基础与上层阶级之间的矛盾。此可谓国家最基本的矛盾所在,也贯穿了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始终!”() ()

    “阶级更多,上层人士更多,但物资和社会资产很难满足,而百姓人口增多,土地和生产资源的占比,更是随前者的增多而不断被压缩。

    它们之间相互联结、相互制约、相互作用着。上层阶级增加,比如,每三年一科的进士,由民变成了士,他们寒窗苦读数载,十数载、数十载,甚至于一家一族供养之下,方才有了一进士出现。这一家一族,要不要获得他们认为该有的利益?

    可老阶层尚在,新阶层再起,矛盾自然产生,其结果,无非便是一个打一个,或是前浪压住后浪,或是后浪掀翻前浪。这是利益趋势,无法改变。

    而对于百姓而言,原本劳苦一岁,除用度外略有盈余,但随着矛盾增多,渐渐便是勉强温饱,再其后,家中人口更多了,而土地却更少了,便更加入不敷出,其后但凡稍有变故,便或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在其间,若是再夹杂些更高阶层之间的矛盾,那……”

    言及此,张鹤龄顿了下来,不过,朱佑樘听明白了。

    张鹤龄用比较直白,也比较粗暴的方式解释,他又怎会不明白。

    若是矛盾一步步激化,下必反,或许,改朝换代便由此发生了。

    而其中若是再加上更多阶层,更多追逐利益的有心之人,那瞬间也不无可能。

    这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殷鉴,或可言,只要读过书,学过史的人,都能明白。可偏偏,也是历朝历代所共通的最大难题。

    “长孺,你认为该如何去解决呢?”

    “回陛下,在臣看来,无非,内与外。在内,完全制度体系,把控军政民生,以规矩约束方圆。而对外……既是有矛盾,既是缺少了利益,那何不如,去通过不限于军事、政治、贸易的手段,去寻求利益呢?

    土地不够日益增长的阶层和百姓所需,那便找土地,物资不够,那便找物资,大明很大,但整个下更大。

    此法,在寻求利益的同时,何尝不是,将我大明自身的矛盾,转嫁于外了?”

    朱佑樘沉默了,心中也起了一丝惊异。

    张鹤龄这一法无疑很大胆,但细想而下,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思路。

    其实,若是遍观历史过往,并非无先例可言。

    譬如,打破各自为政,一县一郡皆为国的时代,开创中央集权的大秦。

    秦便是对内严苛制度,对外,转嫁矛盾,这才有了华夏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王朝诞生。

    历史对秦始皇的褒贬不一,但无人可否认,秦始皇以及大秦对华夏大一统带来的长久、深远的意义。

    可历史同样证明了,稍有不慎,或许转瞬便是万劫不复。

    良久,朱佑樘轻叹道:“长孺,事并非那般简单啊……”

    张鹤龄淡淡道:“陛下,不简单也不简单,但简单,其实也简单,只看陛下,是如何看待而已。”

    “怎么?”

    “回陛下,臣所言,陛下是不是想起了先秦?那臣先秦为例,它通过战争的手段建立了我华夏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可谓成功,大秦的强大亦毋庸置疑。

    当然,他也失败了,民心被各方阶层裹挟,原本的阶层权贵因自身利益被侵夺,亡秦之心不死。秦始皇一朝崩逝,下立变。

    但若是以更高的格局去看,大秦成功与成败,又岂可一概而论?便是直至今日,哪一朝不称那位秦皇陛下一声始皇帝。再者,以史为鉴,其实,或可做的更为精细一些,民生,舆论导向,以及对既往阶层的掌控乃至同化,等等……”

    “格局?更为精细……”

    朱佑樘缓缓的念叨了几声,脑中的思绪,不停的向外发散。

    “罢了,今日到此为止吧。长孺,你先退下吧!”

    “呃……陛下,臣还有事要向陛下请示……”

    朱佑樘愣了愣,没好气道:“有事请示你不早早的完,还整出这么多话来……吧,何事!”

    “回陛下,臣请陛下允准臣去往坤宁宫……”

    “见皇后?你要去便去就是,怎……”

    朱佑樘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只是话间,人又稍楞了楞。

    好像是有些不妥,外戚国舅不请示皇帝便去皇后寝宫,定然不妥啊。

    只是,往常宫内很少在意这些罢了,便是朱佑樘也未曾真正在意过。

    好似最近几月,张鹤龄很讲规矩了,入宫请示,去坤宁宫更是请示,但也未曾如今日这般特意郑重。

    朱佑樘又是疑惑,又是警惕,道:“长孺,你要见皇后,是有何事?朕告诉你,若是因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去叨扰皇后,朕可饶不了你。”

    “陛下,臣哪敢啊,臣只是要向家姐报喜,还有,向宫里的老母亲报喜……”

    “报喜?”

    “是啊,报喜!”

    张鹤龄的脸色可见的柔和起来,还带上了一丝安慰与欣喜,道:“臣的妻子王氏已有身原”

    “啊?”

    朱佑樘也是面露喜色道:“好啊,确是喜事,早前皇后还时而和朕念叨,如今,总算让皇后了却一大心事了。

    莫要楞着了,快去,长孺,今日你便在坤宁宫用了晚膳再行出宫,等……陈准,你领寿宁伯前去坤宁宫,顺便也和坤宁宫一声,稍晚些,朕便过去。”

    “奴婢遵旨!”

    陈准应命之后,下了御阶,来到张鹤龄身边,拱手道:“寿宁伯,恭喜了!”

    “谢陈公公!”

    “寿宁伯,随奴婢来?”

    “陈公公请……”

    两人寒暄几句,张鹤龄便请示皇帝,告别离去。

    本来还打算借着话头些事情,但想想方才陛下晚些时候要去坤宁宫,他便也暂且作罢。

    也正好让陛下有个空闲时间思索一番,不得稍晚些,或许也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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