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七章

    第章

    寿宁伯府,张家兄弟二人又谈了些事务之后,张延龄告别离去。

    回顾了一番今日之事,又理了理明日待办的事务,定下心思忖的张鹤龄,突然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这一番想来,似乎身上背着很多事,连陛下都给了他一些安排。

    可若是再深想一番就能发现,这许许多多的事,其实压根和他并无太多关系。简而言之,便是他不做无错,做也无功的事。

    无论做与不做,如何去做,皆需他自己决定和琢磨,这也算朝中难得一见的奇葩了。

    张鹤龄心中暗自好笑。

    既是向陛下表了态度,那便无甚可多言,干呗。

    只是,大概又要等上几日了,一条条一桩桩的,必须要等那些“正面大臣”们领旨动起来,才方是他动弹的时候。

    这一想,张鹤龄心中又是苦笑了。

    原打算钱铺子那一案,他在顺府主动一回,达成案子本身的目的是为其一,其二,便是要向陛下向朝廷,向那些大臣们,向朝野内外,将他的风格和态度彻底展现出来。

    谁成想,前半程还算顺利,李东阳这位内阁大学生这关也过了,可最后,却因为范围太广和哈密再起的乱子,而不得不将事件的性质扩大。

    这般一扩大,他就是想主动也主动不得了,一句话,他的官职、资历与他本身的身份性质,不够格啊!

    “老爷,时辰已是不早,可要歇息了?夫人那边派人问了……”

    前厅外,张鹤龄在暗自思忖的时候,也无人打扰,直到好一会,方才听到了厅外的请示声,将张鹤龄拉回了神。

    暂且也只能如此了!

    张鹤龄收回思绪,颇有些无奈的暗道。

    出了前厅,下人们赶忙打着灯火给张鹤龄前面引路,一路便回到中院。

    月门前下人们止步,张鹤龄独自穿过院推门进了主屋。

    屋内,烛火照耀之下,满室通明。

    角落里香炉烟气枭枭,满室皆是素淡的清香,地龙已是烧起,整个屋子的温度呈现让人舒适的暖意。

    夫人和清芷、芳苓两丫鬟皆在,见着张鹤龄回来后,忙是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更是格外的让人暖心。

    主仆三人,打水服侍梳洗,嘘寒问暖,忙前忙后的心伺候着张鹤龄。

    直到张鹤龄换上里衣,准备就寝之时,突然屋子里就多了几分异样。

    王绾面露柔色,眼眸如水,且带着一丝既大度从容,又好似夹杂了些许别样情绪。

    清芷又是羞怯,又是期待,一双眸子既柔软又灼灼得看着张鹤龄,好似能将人化开一般。

    而另一旁的芳苓,则好似在努力的将心中的某些思绪藏起来,眼神一经交触,便迅速躲了开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几道眼神,一丝面容神色,半句话都没有,却已好似让张鹤龄看到了一副画面。

    他哪还不知道这屋里的三个女人是何心思,且他更是一眼看出了,他离府之后王绾做出的后院安排。

    “好了,都歇息去吧!”

    张鹤龄笑着朝两丫鬟挥了挥手。

    清芷柔情羞怯的脸上,顿时怔住了,转瞬就是失望和凄婉悄然爬上面庞,让人看着不觉有几分心疼。

    “你这丫头!”

    张鹤龄伸手摸了摸清芷的发髻,这一摸之下,定睛看去,这才发现,今日的清芷还特意上了些妆容,发髻更是梳理的光亮。

    “老爷,婢子……”

    摸头杀的威力很强,清芷一下子就把凄婉收了回去,可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却让人多了几分怜爱之福

    “行了,行了!”

    张鹤龄顺着发髻又轻抚了抚,轻声道:“过几日吧,让夫人给你安排个院……”

    “老爷!”

    此时,王绾状若从容的走了上来,柔声道:“妾身已是在后院安排了一处院,清芷往后便不在耳房守夜伺候了,故此,老爷您……”

    “哦?那不是挺好嘛,不过,也不用这般急切不是?老爷我便是那般急色之人?”

    “不是呢,只是……”

    “没甚么只是,老爷我今日累了,都早些歇息去吧,夫人,你我也早些歇息,过几日,你在府上安排一下之后……”

    “是,老爷!”

    王绾轻声应了下来,螓首不自觉低镣,神色中的别样,也不知是多了几分,还是少了几分。

    “婢子告退!”

    两丫鬟带着有些微妙的情绪离开了主屋。

    “老爷,妾身并非善妒之人,且……几日来老爷爱护妾身,和妾身了那么多的话,妾身更是……”

    “绾儿,你我夫妻之间,何须些这个。你是何等样人,为夫又怎会不知,我只是不想让府里的规矩显得太随意罢了。

    对,为夫是一家之主,为夫可以恣意,在府上也无人能管我。可若是给府里的人留下那般印象,日后岂不乱了章程。为夫可不想后院里的女人……绾儿,为夫的意思你可明白?”

    “老爷,妾身……妾身谢老爷……老爷整日要在外面忙碌,还要老爷为妾身操心家中琐事,妾身实在没用……妾身日后定然会帮着老爷管好府里,再不让老爷为院里的事烦心……”

    “这才对嘛,你是当家大妇,从一开始,规矩便要立起来,否则,那可就真的家宅不宁了。好了,绾儿,你我早些歇息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宽衣声后,烛火熄灭,两人钻进了被窝,相拥而眠。

    锦被里的两个人儿,拥的很紧,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其后,自有一番温存。

    良久之后,张鹤龄轻轻呼了一口,靠着强大的意志从某种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黑夜汁…

    “绾儿,睡吧……”

    “哦……谢谢夫君呢……”

    “呵呵……”

    “夫君,妾身也可以……”

    “哦……对了,明日记得去宫里拜见姐姐。顺便……”

    “顺便甚么?”

    “顺便去瞧瞧我母亲,向她禀报一声吧,张家的长媳有了身子,眼看着就要为我张家开枝散叶,怎能不向老夫人报喜……”

    “哦,绾儿知道了……夫君,您看要不要将老夫人接回府上,让绾儿侍奉左右。咱们张家的老夫人一直住在宫里,总难免有些……有些……”

    “呵呵,算了,就这样吧……”

    “那好吧……”

    “夫君,你睡了嘛?”

    “唔……”

    “夫君,绾儿真的可以呢……”

    “别动,别闹,睡觉……”

    “哦……夫君……”

    “……”

    ……

    翌日。

    也许是昨日开了,也许是王绾真的彻底释放了心灵,也许是……

    总之,张鹤龄感觉昨日的王绾和往日格外不同,让他一个自觉心思意志都颇为沉稳坚毅的人,也难免有些把持不住。

    黑暗中的细语和之后不足为外壤的事儿,一番折腾,时辰直到夜深,张鹤龄才沉沉睡去。() ()

    这一大早,张鹤龄是在丫鬟的呼唤中方自醒来。

    一边被伺候着洗漱,一边听着丫鬟的禀报,张鹤龄收拾停当,整好了仪容。

    从主屋出来,穿中院,至前院。

    管家和府里的下人早在月门前等着了,见张鹤龄出来之后,赶忙迎了上来。

    张鹤龄笑道:“齐叔,这么冷的,何须早早的在这边等着!”

    卢齐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道:“老爷,我是府里管家,更该帮着老爷将府里上上下下的规矩守住,老爷如今……”

    “好了,好了,此事不提!”

    张鹤龄摇了摇头,带着众人向前院而去。

    寿宁伯府自几月前那一次整理府上之后,府里的违规建制已去了很多,做事的下人们也退了很多。

    不过,这偌大的寿宁伯府,人也不可能真留的太少了,否则便是每日的打扫也顾不过来。

    只是,平日里下人们撒在了整个府上,显得不那么显眼,也只有早间打扫之时方能看的分明,人依旧是着实不少。

    一路上,所见的人见着老爷走过,忙都是要给他打招呼,张鹤龄也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

    可尽管只是不像理会的点头,已是让府里的下人心灵格外的感触。

    咱们老爷可真是个和善、仁义的老爷呢!

    张鹤龄可没空去管府里的人是如何想,若是知道,他也只会淡淡的笑笑。

    人帮他做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点头,这又值当甚么。至于这是不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张鹤龄更是不屑于琢磨了。

    带着管家等人来到了前院偏厅之前,管家挥退了随行之人,伸手推开了厅门。

    厅门打开,张鹤龄迈步而入,只见一儒衫青年,正站在客位的座椅之前,端正的身形,挺拔的身姿多少有几分局促。

    “咳~咳~”

    张鹤龄清了清嗓子。

    青年刚忙走上前几步行礼:“草民见过伯爷。”

    张鹤龄摆摆手:“坐吧,本伯唤你过来,还在这里站着干嘛?进去话。”

    “草民,谢伯爷!”

    双方落座,青年偷偷的打量了张鹤龄一眼,接着又低镣头。

    他总感觉,今日的张鹤龄跟前几日时,很有些不同。和那日去他苏家时比起,更是大相径庭。

    这是苏乘风的感觉,他也相信自己的感觉。

    不过,此刻他也无暇去过多考虑这般感觉,他心中有的只是忐忑。

    对,没错,这青年正是苏家的苏乘风,被张鹤龄半威胁半笼络的将苏家拉到了战线之上。

    苏乘风和他爹,可谓是彻底放了开来。

    在很多圈子的人和外人眼里,或许会觉得苏家疯了。

    往日不是没有商贾亲近勋贵寻求庇护,银子自然不少花,付出也算不少。毕竟,想要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庇护,不下点本钱怎行?

    可如苏家这般,全然不管不鼓,真的不多,甚至绝无仅樱

    特别是这几日很多人都知道了,苏家先是顺府告状,把当朝大学士都引了出来。

    其后,又将几代人经营攒下的营生和人脉全交给了一家京中的商会。

    外人们实在不能理解,其实苏家也有很多人不理解。

    苏家是苏乘风父子执掌,但经过几十年的经营,一家子又怎可能只有苏乘风父子这一脉。

    好在,苏乘风父子尚能镇的住家里人,事情办的也颇为顺利。

    但这等于是苏家的付出,且是全副身家的付出,其后,若是未有回报,那对苏家而言,便是真正的灾难了。

    故此,昨日建昌伯张延龄通知,寿宁伯召见他苏家今日来府,苏乘风是既期待,更忐忑。

    早早的没亮便赶了过来在街口等着,刚放亮,便叩门请见。

    府里的人将他安排在这边,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他心里是越加忐忑、局促,直到张鹤龄到来。

    张鹤龄淡淡笑看着低头沉思状的苏乘风,大致能体会到此时苏乘风的心情吧。

    还不是怕他过河拆桥。

    “苏乘风,可知本伯唤你来是为何事?”

    苏乘风抬起了头,面色勉强保持的淡定,回道:“回伯爷话,草民不知,但无论伯爷有何吩咐,草民及苏家上下无有不从。”

    “很好!”

    张鹤龄笑着点点头。

    他也不想耽搁太多工夫,于是开门见山道:“你苏家的表现和诚意,本伯都看到了,且本伯也告诉你,这几日也并非是本伯考验你苏家,本伯向来用人不疑。

    句狂妄之言,本伯既然用你苏家,你苏家若是不愿,本伯不会勉强。但既是应承下来,便不怕你苏家反悔了,你可明白本伯之意?”

    “草民明白,我苏家一片诚心……”

    “好,话开便好了!”

    张鹤龄微微颔首,道:“你苏家在北边的营生陆续会被接管,但本伯非是夺你家业。如今本伯给你三个选择……”

    苏乘风抬起头了,眼睛亮了亮,颇有些期待的看向张鹤龄。

    张鹤龄笑道:“一,以苏家之名,加入日月商行,负责经营日月商行北边、西北,以及未来可能的东北边的商业业务。当然,非是你一人,商行内其余各家也同样有人。

    且尔等各家代表所要经营的业务和如何经营,需受各家的指示。利益高的,并不一定让尔等做,但有些利益微薄之事有可能也必须要做,简而言之,我日月商行,非是只以利益为上的商会组织。”

    见苏乘风欲言,张鹤龄摆摆手,继续道:“二,还是以你苏家之名,加入日月商行,也依然让你苏家经营一方,不过,不是去北边,而是去南边,具体如何营作,又营生何项,若你应了这一选择,容后我等再谈……”

    “三,加入日月商行,以商行名义,以你苏家为主,在京开设钱铺子,但较为独立,与商行各项营生,只可为合作关系。日后,或可能逐渐脱离商行,至于钱铺子经营的规则,也与尔等往日经营略有不同。

    不过,且放心,商行各家和各营生,包括依附商行的何、宋等徽商之家,会全力协助,此后陆续会打通南北。”

    “好了,就此三者,你苏家商议商议,给本伯一个答复。”

    话间,见苏乘风似乎要马上作出答复的样子,张鹤龄又是摆摆手道:“莫要急着回复,多加斟酌,三日之后再来回复。”

    “对了,本伯提醒一句,每一项既有风险,也是机遇,风险呢,无非是亏了营生,让本伯和各家失望,不排除,你苏家还会被本伯和各家推出去,虽不至家破人亡,但定然不会好过……

    而机遇,则是真正的机遇,便是哪日摇身一变穿上官衣也不无可能。前提便看你能做到哪般程度了,斟酌之时,也掂量掂量自家,可有决心,可有信心……”

    “好了,今日便至此……”

    话间,张鹤龄站起身来,迈步便朝着厅外而去。

    苏乘风赶忙跟着便起了身,随着张鹤龄而去。

    看着前方龙行虎步的背影,苏乘风的眼神先是有些思索,又有些迷茫和疑惑,然后,突然亮了亮,且亮的格外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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