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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逐蝶

    金徽酒闻言,面上浮出一丝惊惶,凛声道:“父亲说过,不会逼我算计孩子……戏楼那次,已是最后的意外……”

    金辅郎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他这个养子思谋狡远,行事狠绝,对于他委派的任务绝不迂延,可唯独对稚童无法下手——只因他儿时与同胞的弟弟徽羽相依为命,在平民窟的孤儿所长大,故而对孩童有别样的怜悯。

    但林初朗的这个女儿,对金家的威胁不容小觑,因此他依旧劝说:

    “美玉无罪,怀壁其罪,徽酒可曾想过他日若此女授女帝之意做了储姬,手里握着梁家的正统,背后靠着林家的势力,那我们金家要走的路可还畅通……”

    金徽酒道:“路有阻碍不代表达不到终点,有些泥泞只要移步绕过去了,自然不会绊住脚步;有些砖石,等真正阻碍到脚下的时候,再将它搬移也不迟。盲目地踢开脚边的石头,不仅浪费了赶路的时间与精力,反而有可能让自己的衣袍溅上泥点,父亲可思量过其中的利弊?”

    说完,见金辅郎的态度稍有动摇,于是又道:

    “您瞧这拥有梁家血统的子嗣何其众多,父亲今日要我除掉这个,明日要我除掉那个,当真除得尽么?父亲竟然握着一把刀,就请把他的锋利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罢。”

    金辅郎叩完先祖,回转过身,默默道:

    “既然你不愿违背这一点原则,我不强求你去做便是。只是你若做不到为我亲手卸去隐患,那么我希望我后续关于除去林家这婴孩的计划你也不要拦阻。”言下之意,在此事上二人井水不犯河水,怜悯的直管怜悯,算计的也直管算计。

    金徽酒知道这是对方最大的让步,点头应下,却又听金辅郎道:

    "徽酒当知势力的修叠离不开‘开源’与‘节流’,既然徽酒节断不了别人的水流,那自己便应在‘开源’上多下功夫。"

    “我听说自林家令君生产之后,陛下已多日未去你西斋歇心,这实在是你这个做皇后的疏忽。你要明白,这后宫之中,一个没有子嗣的郎君是不完整的……”

    金徽酒听罢,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抿唇道:“父亲,我不想再承欢于陛下……”

    “在她面前,我从来都不是我,我只不过是兄长的影子……”他抬眼瞄过金辅郎,悻悻地垂眸,“诚然,我知晓在您眼中也一样如此,可就算如此,我也……”

    “徽酒,”金辅郎打断了他的话,沉肃道,“宗族祠堂本是需要静心祈祷祭拜之地,我们今日的谈话已经太冗杂了,若是惊扰到祖宗的安宁,便不会得到他们的庇佑。”又笑了笑,说:

    “你若不愿,为父不勉强你便是。咱们金家已许久未办过团圆的家宴,你便向陛下求几日出宫回府的假来,在府上好好修养一阵吧。”

    他说这话的口吻颇有些情真意切,以至于听愣了跪在他身后的金徽酒,使他不可置信,眼中泛起惊错的、感念的泪波。

    可金徽酒还来不及道出一声谢,便听对方悠悠道:

    “只是这家宴是断不能缺人的,我似乎已许久不曾见到徽羽……不,应该是云幽,听说他好像远行到东州去了,既然要设家宴,我还是托人将他寻回的好。这么些日子不见,想必他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金徽酒心下大骇,慌然扯住对方的衣袖,脱口道:

    “我做。”

    他谴责自己的不听话,又颤声说:

    “父亲提点的是……儿子身为皇后,若不能为陛下开枝散叶,实在有愧于皇室,有愧于宗族,有愧于母亲的辛劳和父亲的教养,儿子真是不孝,还请父亲原谅……”他深深地作揖,把头垂得极低,眼泪断线似地掉到地上。

    金辅郎站起身来,把他牵起,抬手揩去他脸上的泪水,勾勒着他的容貌。描绘之后,又抚摸起他的长发,将修长的手指插入那头雪白的银丝中,细细地梳理着。

    对金徽酒来说,对方此时的温柔无疑是一种别有用心的残忍,但他不仅不能反抗,还须尽快整理好自己支离破碎的情绪,收起自己惶恐懦弱的泪水——因为在这里,流泪也是一种他不配拥有的奢侈。

    金辅郎抚着抚着,忽而瞧见了对方鬓边的雪丝中那发根的一点乌黑,柔和的眼光飞快地消逝。

    “我儿回府辛苦了,我让膳房为你熬一碗安神的汤药,要记得喝。”

    金徽酒点点头,心底知道他的头发又开始显现出原本的颜色了。又听对方说:

    “另外按照你兄长惯用的款式给你新做了几件衣衫……”

    “我穿。”

    他很快地应下了。

    ……

    这一夜月色幽深之时,梁雪雍批阅完最后一本折子,出殿散心,命一近侍点灯随行。

    经过西斋之时听到人语窸窣,似有些微的笑语从里面传来。她念及此时深夜,心中觉得奇疑,便命侍从在外等候,免去通传,自己悄悄进了前庭。

    遥遥望去,只见两三奴倌围在庭院一角那□□尺宽的花丛外边,看一个娇小的人影趋行在内,斜偏跄步地追着一只蝴蝶。

    满丛的茉莉在月色下散香,那人穿着比茉莉与月色更皎洁的衣衫,像画中走出的仙灵。雪白的长发被一根红绸系拢,扎成松泛的金鱼尾,随着追蝶的步伐轻晃。

    梁雪雍心中一悸,默默向他走去。走得越近,便越闻见茉莉的清香,越瞧见美人的昳丽。

    那蝴蝶与郎君嬉戏一会儿,花瓣似地飘开了,落到了梁雪雍的肩上,停留片刻,翩跹着飞远了。

    那郎君转身时瞧见了向她走近的人,眼眸一惊,躬身上前行礼。

    梁雪雍细细地打量他周身,唇角浮出浅淡温柔的笑来。

    “徽酒,”她亲昵地唤着,牵起他的手,轻叹道:

    “朕很少见你这般穿着……很漂亮。”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面前的人,可眼神却含着些许的空错,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谢陛下夸奖。”

    金徽酒微扬唇角,面色因方才与蝴蝶的追逐而显出几分红润,淡粉的唇瓣轻微地开合着,溢出低声的喘息,胸膛稍稍起伏着。

    梁雪雍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摩挲一会儿,问他冷不冷。

    “不冷,”金徽酒捧住她抚面的手掌,眷恋道,“陛下来了,徽酒就不冷了。”

    梁雪雍温温一笑,将他拦腰抱起,走进寝殿。

    殿上熏着暖沁的香,榻上铺着纯白的茉莉花瓣,点缀着锦绣缤纷的被面。金徽酒请梁雪雍将自己放下,走到床前,将那花瓣两手捧了,献到她跟前:

    “陛下闻闻看,臣郎刚采的,还香着的。”眸光流转间,小郎君全然没有一点平日里皇后的威严气势,羞涩的情态里,那张微含稚气的脸颊更显娇红。

    梁雪雍瞄他一眼,伸手拽过他的手腕。

    “啊、陛下……”金徽酒惊啼一声,又被对方抱了起来。

    脚尖离地的瞬间,手中花瓣飘向地面。翩然的飞舞间,榻上生出两束绮艳的花枝。一枝被纠缠在另一枝怀里,根绕着根,叶挨着叶,尖利的花刺是野兽的獠牙,刺破鲜活的肌肤,尝尽甜美的花汁。

    外头下起连绵的雨,几扇薄窗,隔开温暖与寒凉的两方天地。

    夜过三更,万籁俱寂,雨停雾升。

    寝榻之上,金徽酒被梁雪雍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感受着对方灼烫的体温和沉稳的呼吸,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浅薄的欢喜。

    可当他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来在宫中的诸多经历与百般心境 ,这点欢愉也难免归逝于深刻的哀戚。

    他与萧祺缘几乎同时入宫,伴梁雪雍七年之久,不能说对她没有半点真情。只是那点真情与金家的图谋比起来太过苍白,从来不由他做主,也从前没给过他深切的幸福。

    当萧祺缘沉浸在对梁雪雍的爱里恣肆索取的时候,他在对梁雪雍的忌惮中步步为营;当萧祺缘拿他娇蛮的、不拘礼束的率性博女帝一笑——抑或是闯祸的时候,他永远带着“矜持贵重”、“颇识大体”的面具。他是表面的与世无争、端容有度,却把每一毫毛孔都塞进肮脏的心计。

    金徽酒有时很讨厌自己,有时又很喜爱自己,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记不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正如现在感受着梁雪雍平稳的呼吸,感受着那紧贴背脊的胸膛内,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他心中本怀着一点安宁的喜悦,却于迷蒙间听她呢喃过一个隐约的名:

    “徽歌……”

    那颗心便浸在深深的冰寒里。

    “我知道……”他在心间想着,“从无一次是例外……”思及至此,唇角忽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笑来,兀自转了身子回抱住对方,似留恋,似满足,显出一派无与伦比的亲昵。

    “也罢。”他把脑袋埋在对方的颈窝处,身子蜷进对方的怀间,眸中闪着冷冽的光。

    檀口微启,他悄声地呢喃:

    “且当我如斯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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