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看顾莲生的反应生了笑：

    “不会被我戳中了吧？”

    低着头的人缓缓摇头，忽然有些迷茫，愣愣地看着景容，然后轻轻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

    “我不知道。”

    景容却凑了过去，手按在榻上，贴着脸几乎将他的眼底看得清楚。顾莲生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一时忘了反应，就听他笑。

    “你与顾小王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不打算和我说道说道。”他方才可看清楚了，眼里不会没有别的东西。

    若是说一点念想都没有，他却是不相信的。

    “我……”

    “我都与你说了，不礼尚往来吗？”

    这可不大公平。

    他把自己和顾寻客的交代得一清二楚，包括自己用的手段，如何进的王府。可眼前的闷葫芦半句也不肯说，哪怕他试探问也不肯答。

    以为今日也是如此，景容慢慢地又坐回原处，稍微转头。就听到身侧传来一点声音：

    “是在宫里的宴会上……”语调稍停，“你可别说出去。”

    他的睫毛颤着，朝着景容，似乎有了倾诉的意思。

    “好好好，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连我家王爷我也不说。”景容转身看他，示意人继续说。

    顾莲生道：“那时被人追杀，王爷中药，身无旁人，我将王爷带着跳了湖。上岸时寻到一处偏殿，王爷药性发作，便与我……”

    有些难以启齿，他顿了顿，“发生了关系。”

    景容听他又停了，连忙追问：“那之后呢？”

    又怎么落成这个样子。

    他倒不是想戳他心窝，只是好奇心驱使。知道了也好为他想些办法。

    顾莲生垂眼，“是我做错了事，王爷便也不要我了。这些伤也是应得的。”

    景容不知道他犯的是多大的错，但那日看着身上裹着的绷带，也能瞧出对方下手的很。

    他自幼在那种地方长大，见过的惩罚多了，对看伤也准。还是有武功的人，手腕脚腕处更是致命的伤。

    他哆嗦着嘴，实在难以问出口，已然歇下再问的心思。

    “我之前……是三王府的影卫。”顾莲生抬头时眼底似乎有层薄雾，景容看向他。

    “顾小王爷和三王爷一向有嫌隙。”

    其余的他不说，景容也能猜到一二。他也得益于出身青楼会些看人脸色的本事，也见过许多的矛盾，不过顾莲生说的这个他确实不曾想到。

    原来两位王爷竟然不合吗？他还是以为关系不错。

    他猛地伸手握住顾莲生蜷着的手指，然后道：“……那你喜欢顾如吗？”

    如此直言不讳地叫出王爷的名字，顾莲生却没有发现。他合上眼，缓缓地点了头。

    他喜欢的，怎么不喜欢。

    若是能回到之前的时候就好了。不要顾如能对他多好，他能在她身边当个影卫就好。

    ……只要不被赶出来。

    他被景容贴耳说的话震惊得睁开了眼睛，瞳孔放大。

    景容说：“你现在有筹码，何不赌一把，回去留在她身边。”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腹部，那里便是一个绝对的筹码。不说如何，哪怕是为了血脉的延续也不会任顾莲生继续在外面。

    他这般好言说，谁知顾莲生却猛地弹站起来，头摇得非常迅速：“不行，王爷会更加厌恶我的。”

    景容把他按坐下，看出他的胆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真的太蠢了。我当初就是靠着腹中的这个孩子才进的王府，你若是不争，怕是顾小王爷日后侍君侍人满府，而你的孩子却无一席之地。”

    “……”顾莲摇头，眼底更暗了。

    这样的反应落在景容的眼里，突然眼睛一亮道：“他是不是不知道当晚是和你？”

    否则，他也想不到一个理由——能让初怀有孕的男子弄得遍体鳞伤，更是半点不留情面地赶出府。

    除非是她不知情，无论是人还是有孕的事。和顾莲生说的中药也就对上了，那样情况下怕是神智都不清醒，又怎么能记得住人。

    他小觑了眼顾莲生，估摸着这傻子天亮就跑了，顾小王爷什么都不知道。

    而顾莲生的反应也佐证了景容的猜测。

    “王爷她确实不知情。”但他的错也是真的，他一直想，若是他早些坦白，王爷会不会没那么生气了。

    “哎。”景容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叹气，有人不忍心责骂他。

    于是道：“但你的肚子也瞒不住的，你想让他没名没分，还是说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他小心地伸手去摸，触感不强。如果不是景容早知道他的情况，也断然不会往他怀有身孕的地方想。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顾莲生眼神微动。

    “你以前是影卫，可现在……”却连武功也废了。

    景容发觉不适，也收了话，只留下一点尾音和若有若无的叹息。

    ＊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段日子。

    顾小王爷安分得很，连许丞闲那般的人都没有找到弹劾的借口。

    也高兴这小霸王似乎转了性子，似乎从今年的宴会过后就有了变化。

    他也只能归功于人长大，总是发生改变。隔三差五去禀报朝事的时候还能瞅见顾小王爷在为陛下分忧。

    而另一位喜欢饮酒作乐、勾栏听曲的顾三王爷也收了心。也不知今年是什么好年，是清渊的好兆头，有祥瑞庇佑。

    “皇姐，这搁置久的信你何时回？”顾如冷不丁的又翻到这封信，抬眼看着执朱笔的女子。

    对方眼睛都没抬，淡声道：“先放着吧，等我何时有空了。”

    顾如没特意去记，这信是凉国的国君传来的，顾逢宜一直放着似乎把这事给忘了。不过想来皇姐另有打算，她眨眼睛：“皇姐这是打算让他先着急一阵，杀杀锐气吗？”

    “不全是。”顾逢宜看了一眼小妹，又埋头批起手里的折子，“不论他有没有这个心思，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我清渊不是好惹的。”

    顾如放下手里的东西，抬了小凳子挨过去，“对对对，皇姐最厉害，我们任人欺负不了。”

    “可徐文琴还在我们手里，保不齐凉王会狗急跳墙。”顾如还是有些担心，但瞬间又被笑意掩盖下去。

    “若是真的那个时候，我替皇姐出征如何？”三年前顾逢宜就被歌颂应用额，将凉军攻破，损失惨重，对方落败。

    皇姐好不威风。

    可她也知道那一战，皇姐的背后落下了一块深可见骨的刀伤，阴雨连绵之时便会隐隐作痛。顾如偶然见过一次，恨不能相替。

    若是真还有一次，不如让她去。

    她笑着：“皇妹我还愁这一身本身没法施展呢。”

    顾逢宜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笑着敲了她的脑瓜：“别想了，他不敢。”

    “皇姐就这般料事如神？”顾如凑上去，“我不信。”

    “你啊，朕说他不敢他便不敢。”

    顾如伸手抱她的腰，躲着不让她故技重施，“我信皇姐，陛下可不许再敲了。”

    顾逢宜无奈的让她抱着，眼里尽是宠爱。谁让顾如是她唯一的亲妹妹，她还能怎么着。

    “小五，皇姐给你相看了新的人，不日就送到你府里。”察觉抱着她腰的手一僵，又道，“这次你可不能再推拒了。”

    “都是些好相貌的公子，什么都会一些，挑几个留下侍奉。”

    “你要是好端庄的，等过了年，朕给你许一个你喜欢的，当做侍君，也不算辱了人家。”

    顾如就差没捂耳朵了，皇姐每次说这些她都头疼，只能先应付了：“皇姐，我答应就是。”

    顾逢宜那里听不出她的敷衍，道：“你知道就好。”

    顾楚钰在一旁看着姐妹互动，不由感叹难得的皇族姐妹情深。为陛下高兴，亏得顾小王爷如今懂事不少，以往他知道的都是操心不少。

    希望顾小王爷能将婚事也解决了，安定下来，没以前那般莽撞，陛下也安心些。

    两姐妹聊了一会儿，顾如就带着顾遥回了王府。

    路上，顾遥盯着自己主子，眼睛那是一眨不眨。虽然这脸还是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哪怕是过了几个月，她还是不太能适应这样的主子。

    眼瞅着顾遥的目光越发怪异，顾如抬手打断了她：“你这是什么眼神？”

    顾遥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是什么妖怪？”

    “……”

    顾如给了她一个暴栗，让她清醒清醒。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主子？”

    她还是有点犹豫，“……你真没被附身什么的？”

    对方沉默，片刻后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顾遥。”

    “你是不是最近过得太清闲了，开始疑神疑鬼的呢。”顾如冷冷的看着她。

    “我没有。”顾遥道，“主子你最近有点不正常。”

    生怕顾如生气她赶忙解释，“若是往常，王爷你是不是主动往皇宫凑的，更别说是主动揽活。”

    他们王爷最是喜欢闲散，于朝中的事务几乎是不管不顾的。

    顾遥继续道：“您也不常回王府了。”

    顾如听完沉默了。

    原来她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如此怪异，她正经一点，担当一个王爷的担当反而不正常了。

    还真是，不知怎么说。

    不过她确实不怎么在王府待了。总觉得有些不同了，如以往一般的冷清。可分明还有从小一直长大的顾遥陪在身边，怎么会如此。

    她想，怕是顾莲生在她身边时间长了，他都有些习惯身边有使唤的人，突然的离去难免不适。

    一想到那个人，心里都止不住的愤怒。她待他可没有半点不好，和顾遥的待遇已是不相上下。可对方却瞒她如此之久，有那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伪装的如此真实，她都差点信了。

    也委实让她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