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故人

    当日光穿透了秋日的晨雾,温暖便留在了大地

    街道之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临街的铺子开始开张吆喝,原本清冷的街道瞬间有了烟火的气息

    转角的早餐店内,早就坐满了人,热气缭绕的烟雾里,慕玄饮尽了碗里最后一口豆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几经流年,街道却依旧热闹如常。高位之上是谁,百姓并不关心,只要生活不被打扰,换了谁都一样

    看着热闹的街景,慕玄又想了那些或是在边陲或是在远山的穷苦人们,苍穹之下,又有几番不同的面貌

    她的目光从蓬顶往外看去,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想起了东离最热闹的醉仙楼,那个坐落在东离最繁华地段的酒楼,想起了初时露在薄纱之外的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逐渐染上了仇恨与冷漠

    闹市之后有一条街,成十字交叉方向的是一条古朴的小巷子。巷子里多是小门小户,门几乎都是闭着的,显有开着的是些小医馆,还有一些准备出摊的手工艺人,挑着担子从门里出来,有些望了望两人,询问是否要买些什么,闹市里除了铺子,更多的是像这些小贩,热闹时出摊,天黑了就收摊

    慕玄都是礼貌的摇摇头,她的步伐并不显匆忙

    帝江侧目而视,这是挨着将军府的一条弄堂

    许是因为太过沉闷,慕玄问道:“你不问我去干什么吗?”

    帝江笑答:“你若是想说自然不用问,你若是不想说,问了要么得不到答案,要么就糊弄一个答案”

    “我去取样东西,过会儿去见一个人。这是我答应他的东西~”

    帝江盯着她,如深潭一般的眸子里有些情愫荡漾开来,他似乎明白了

    几乎走了半条街的距离才停下来,门口长了很长一排的青苔,一看就是久无人居的住所,门口两块青石板上似乎被清理过

    门没有落锁,一推便开了~里间的小屋门开着,不算大的庭院内有一个背影正在忙碌

    慕玄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是那个背影看起来又似乎异常熟悉,直到那个人转过身,冲他们俩浅浅一笑

    慕玄觉得有些头皮发麻,直言道:“你疯啦?你知道你现在身处何地吗?”

    一个帝王,只身潜入邻国,掩藏了身份,那身份便成了带血的刀刃

    她忽然想起晚宴之上离旭尧的那些话,光明正大的前往,这层身份便是镀了一层无坚不摧的铠甲

    帝江将门关上,留意了下四周

    “当然知道~”这是我与你初识的地方,是我梦里无数次缱绻留恋的地方

    “快回去~”她声音回的并不大

    “刚来就赶朕走,半点师徒之谊都没有?”

    慕玄怒哼:“鬼的师徒,你之前说了‘那便不是’。”

    帝江抬眉,平静道了句:“确实该回去!”

    离旭尧的目光透过慕玄投在了帝江身上:“你这句话有私心~!”

    “那是为你好~”慕玄接着道,声音却明显放低了下来:“我要是离旭尧,知晓北赤君主在,一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说到这里慕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都未见过朕,若是知晓了也是你们泄露出去的~”

    “那我明日就去告诉他!”

    赤炎连连摇头,说:“你这个人,对朕半点没有人情味。”

    慕玄望了望方才他站的方位,果然酒缸里重新起了酒酵,放上蒲草盖上厚重的棉絮发酵个七七四十九天又该是原浆好酒,冬日里添上火,摘些青梅煮酒,谁又能拒绝

    慕玄环顾了下四周,赤炎挑挑眉:“你放心,安全的很~”

    “天天把朕啊朕的挂在嘴边,特别安全!”

    “没大没小!”

    慕玄也没理会,径直往屋子里去了

    “来多久了?”帝江问道

    “嗯~~也就这两天刚到。刚好准备了这么一坛酒~”赤炎拍了拍面前的棕色酒缸:“话说,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朕……我先问的,你先答!”

    “拿酒!”

    “酿酒!”

    慕玄提了一把铲子,伦起了衣袖~听到最后两个字时,直接翻了个白眼

    帝江却想的明白,一别数月,早就有了经年之感吧!

    慕玄却对帝江道:“你怎么知道拿酒?”

    “猜的。难不成跑这里来酿酒吗?”

    赤炎嘶了一声,然后咂了咂嘴,最后掏了掏耳朵

    “王喜公公没有来吗?”

    “他倒是想,他要是一起出来,北赤还不翻了天,他得在!他在我就在~”

    那坛醉光阴,还是很早之前慕玄埋的。这一次她挖的十分谨慎~

    慕玄冲帝江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方才还埋头苦干的赤炎,忽然直起腰扭了两下:“帝王之姿端持习惯了,弯这么一会儿受不了了~”一撇头问道:“去哪里?”

    “去见一位故人~”

    或许是没有料想她会如此真诚,又或许他已经将接话的方式想的很轻松,但就是这样一句话,让他那句不带我去最终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他一直在克制隐忍,却从未想过取舍~而慕玄或许从未将他放在任何一个观念之中,他有些自嘲,也有些释怀

    而此刻的沉默无言比直抒胸臆的拒绝更让人难受

    她还没跨出这扇门,是最起码的尊重

    他很快调整了情绪,笑道:“不可以告诉东离那位皇帝~”

    在那一声嗯之后好久,他才敢回过头去看那早已经空了的院子

    “有些人啊,我若是不来,是想不到回去看我的~”

    他忽然想起远在北赤宫殿的崔姝怡,不知她面对那些或是枯燥无味或是令人头疼的朝廷奏章,能否处理妥当

    一个月前,自己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崔姝怡半分没有因妒而阻的姿态

    她在看向他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

    能容忍至此,大度宽和之人对奏折的内容必然能分析利弊,与百姓感同身受

    她应该也是个很优秀的女子啊

    此时北赤皇宫之内,崔姝怡每日也会处理奏章披红,如同赤炎在时一般

    而王喜更多的时候是在一旁祈祷,一会儿祈祷保佑圣上早日归来,平平安安,一会儿又祈祷奏折披红不出纰漏,祈祷大臣不要执着追问

    毕竟在他们心中,皇帝已经称病快有一月之久了

    “公公,晃的我眼睛都花了”

    “哎呦哎呦,娘娘~老奴远一点便是。哎,老奴也只是担心,圣上本就患心疾,久不上朝怕是群臣猜疑,朝政不稳”

    崔姝怡跪坐在案前,正盯着一本奏折蹙眉,再听到王喜的话后也是将本子叠了起来,放在了右手边,然后才道:“公公说的在理,那便奉旨召崔丞相,姜尚书,霍将军和太医院史进宫面圣吧!”

    “诶~”王喜忙着应诺,片刻之后便惊呼起来:“啊?”后立马捂上嘴巴,小声道:“娘娘知道圣上要回来?”

    崔姝怡却道:“圣上不是一直在吗?!”

    王喜忽然重新看向了这个坐在龙案之前的女子,莫名的竟觉得眼眶快要湿润:“奴才这就去~”

    第二日,霍将军便奉旨前往望赤

    太医院史每日负责将养心丸送往御书房

    朝堂之上,朝政依旧~奏折上呈报的问题安排的井然有序

    佛古寺后山,清净肃杀

    越往上走,心情越是沉重,慕玄低垂着眼,仔细的盯着脚下的路,将手中拎着的那一壶酒抱在了怀里

    半山坡上,静静地矗立着一座石砌的圆形墓碑

    葬的正是清远大师的爱徒,当朝丞相之子

    慕玄放下了酒,虽是深秋满山都落了黄叶,但这一片却很干净,想来也是经常有人打扫

    慕玄红了眼眶,久久没有站立起来

    帝江的表情有些凝重,一时间也失了神,直到山脚下的寺庙传来僧人撞钟的声音,他才回过神:“原来你的心在这里?”

    “什么?”许是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或者她早已经将原本在这里的心收了回去,是故不假思索的出口

    “这便是你与我提过的伏离,能得你另眼相待想必此生无憾了吧!”

    慕玄想起那日在北赤泰极殿之上,她说的那句:我的心不在此处~“不是”二字便脱口而出,她摇摇头却没有接着解释什么,却说道:“他有遗憾。他是个有抱负的人。”

    “你属意于他?”

    “也许曾有意,但还未来得及”

    “或许缺憾才是世间常态吧”

    “你今日格外的不同,竟然还会安慰起我来了。”

    “你这么说,我平日里对你不好?”

    “没有。你待我格外的好~所以,我才来带你见他”

    “为何?”

    “因为……”她并没有让这两个字停顿太久,于逆光里微微仰着头,真诚、明艳,不带女子般的娇羞与退却,坦荡道:“帝江,我属意于你~”

    市井喧嚣,俗世浮华,于此处灵魂安放,她这样一句不加修饰的袒露搅乱了他心底那一块缱绻温柔的宁静

    一腔孤勇,不曾退却,她那眼里有坚定,也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抛却所有负累,他是否又能坦荡的拥她入怀,时光仿佛又将他拉回那日在丞相府,他久久的立在那里,有片刻的出神

    许是他的模样,叫她瞧出了几分犹豫,她才垂下眼眸,收起了方才的期待,又觉得兴许是自己莽撞了:“我就是随便一说,想看看你的反应,你不会当真了吧!”

    “慕玄~”

    “嗯?”她故作轻松,表情上却有难逃帝江双眸的失落与一丝不知如何自处的尴尬,立在原地,只在那一个字的时候稍稍抬了下眼

    “我不应你,并非我不想,相反,我爱重你。”

    只是,你又知道我多少啊?

    “爱~重~!”慕玄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只听重要的,却未留意到帝江说完这句话之后眉间流露的凝重以及欲言又止,只又低述了一遍这两个字

    爱重!

    林间窸窸窣窣传来脚步声,清远大师正从远处而来

    “听闻有人来后山,老衲诵完早课便赶了过来,不想竟是慕施主”

    “清远大师~”

    还完礼后,清远大师的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的多看了几眼帝江,最终也只是冲他点头示意,念了一串佛语行了礼

    “早些时间听闻慕施主已离开东离,如今还能来祭拜我徒儿,证明我徒儿当时并未看错人。人走茶凉,好长时间无人来了~”

    “可是我看这四周很干净,像是常有人来祭拜~”

    “是寺里的僧人常来洒扫”

    慕玄眉头一蹙,喃喃道:“怎么会?”

    他是为国尽忠捐躯战亡的将士,又是权倾朝野的当朝丞相之子,纵是望赤战败,也不该成为无人祭扫的孤坟

    “阿弥陀佛~逝者已矣!世间就是这样,谁也逃不过两样东西,一是因果,二是无常。”他又看向了帝江:“老衲观这位施主,虽是面生,却也是与佛有缘之人~”

    慕玄眼皮陡然跳了两下,不禁腹诽:谁与佛有缘,都不是他。想来帝江应该特别讨厌佛法佛门这一类在他看来无甚作用的精神寄托

    “帝江,见过大师”

    “施主气度不凡,不想竟是蝶谷的尊上,老衲有礼~”

    “大师知道我?”

    清远大师点点头:“老衲虽远离凡尘俗世。但院内过往香客却又都是红尘之人。老衲倒是听到了不同的评价,早年间人人畏惧蝶谷,似有谈虎色变之状,近年来却又令百姓赞不绝口,官员心惊胆寒。佛魔一念间,阿弥陀佛,老衲果然说的没错,施主是与佛有缘之人。老衲观施主面相,便是与那佛一般无二。”

    “大师说笑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便是世人高看我帝江了~”

    清远大师笑了笑,并未再反驳,转而道:“两日后太后要来佛古寺还愿,寺里还需妥善准备,两位施主若是得空,亦可去我苦竹斋品茗~老衲先行离去~”

    “大师自便”

    偶有冷风袭来,望向清远大师越来越远的背景,慕玄笑道:“并未高看,世人眼睛雪亮,帝江,你当得这声赞誉”

    他这个人及时讨厌孔孟圣人之说,却又行圣人之道,行事锋芒毕露,表面冷热难测,流露出的又是与那行事风格背道而驰的沉稳持重

    他这样的人内心必然柔软,只是什么样的经历才需要他穿上一层又一层的盔甲,打造成人人敬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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