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姓

    从佛古寺出来,已到晚市之时。许是想到今日后山上的大胆吐露,倒让这层微妙的关系顷刻间显露出了尴尬,因而此刻的内心却如临狂风暴雨般紧张,心跳如擂鼓

    “我……想吃这个”

    帝江却是像没有听到她讲话一般,头一次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慕玄追上他,用诧异的眼神盯着他,试探性喊道:“帝江?”

    该不是中邪了吧!!

    帝江诧异的转过头:“怎么?”随即看了眼四周,眼下便想明白了,嘴角勾了勾:“吃便是~”

    “你……怎么了?我刚在那边说的”她指了指方才自己想吃的小摊:“若是你还因为林中之事,你,无需挂怀!”

    最后四个字,她说的坦荡极了

    “想些事情罢了”

    果然在想事情!可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对方才她的话置若罔闻,在印象里,他从未如此失神过。慕玄眉头一皱,面色有些古怪

    “你在想什么?”

    “想你在想什么!”她确实在想他方才在想什么,或许不是气氛尴尬,是他真的有事情,但既是自己一心一意嘱托之人,便也想为他分担些什么

    “一个秘密~”

    既是秘密,想必他也不想告诉自己吧!慕玄皱眉的一瞬间,又觉是否太过明显,这世人万万千,多多少少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便是不与自己知晓也没什么

    没曾想帝江又开口道:“一个不知道应该怎么与你说的秘密”

    “不知道怎么说,那便不说了。等你想起来如何说,你再告诉我”

    “姑娘,买根月老绳吧!”华灯初掌之时,街道两边的小摊贩也早已经挑选好了位置,吆喝起生意来,除了吃食那一块,属这些寓意美好的小摊贩之间生意最火

    一根红绳编出了不一样的花色,很是漂亮

    买月老绳的姑娘很多~

    慕玄看着那些拿着月老绳走远的姑娘,忽然想起当年在佛古寺前,却未曾看的上那颗姻缘树旁小摊贩的姻缘符

    她看了一眼帝江,帝江却已经丢了银两认真的挑了两根编的并不复杂的月老绳,只缠了些彩丝,简单的透着贵气

    “公子眼光真不错,这是我这里卖的最火爆的一款”

    帝江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既是千篇一律,有什么好夸耀的”

    那小摊贩方才还眉开眼笑的脸忽然就垮塌了下去,讪讪然摸了摸垂挂在一旁的红绳,方才可能还想了很多美好的词,如今被泼了冷水般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你这人……”说着将他丢下的月老绳收了起来,大有不卖他的意思了

    慕玄只能从旁调节道:“这月老绳样式不重要,难能可贵的是心意”

    “姑娘说的极是~”

    帝江的目光却是看着红绳旁边摆在格子里的各色珠子,上面刻着各种吉祥的图案和文字

    “这些字,你可以刻?”

    “是,怎么了?”

    慕玄一抬头,迎面而来的正是笛箫和浪云

    “公子~”浪云走近了才抱拳行礼,帝江凑过去说了些话,浪云便行色古怪的看了看小摊贩,点点头离去了

    刚走两步,又不忘回头,拉着笛箫一起

    慕玄眨了眨眼:他们何时这般好了?

    最终帝江没有拿那两根月老绳~

    回到驿馆的时候,已是夜深露重之时。月色很好,同那是在荆州见到的不一样。

    回房的时候,慕玄更像是迫不及待的关上了房门,留下了欲言又止的帝江

    帝江一挑眉:这么迫不及待,定有什么事情

    浪云拿着雕花的紫檀木的长盒,早已经立在了帝江的门口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取回来了”

    “嗯。过几日便是定立盟约之日,虽然东离与北赤之间达成了共识,按照惯例,还差交换的条件”

    换句话说,古往今来的友好谈判都是要牺牲一些利益或者达成某些合作,而横亘在其中最多的是两国联姻或者和亲~

    南盟和东离已经有了这层关系,而北赤和东离迟迟没有表露出诚意

    帝江再次来到慕玄门口时,发现慕玄屋内的灯仍旧亮着

    不疾不徐的叩门声,慕玄陡然吓了一跳,手上一顿问道:“谁啊?”

    “帝江”

    虽是这么问,手上却是没闲着,取了书过来将那红绳盖上,然后才去开了门,一眼就瞥见了帝江手里拿着的紫檀木长盒:“怎么了?”

    “今日,我与你说的事情十分重要。你且先听,亦可问。当然你也可以生气~但是不要说伤人伤己之话,否则~”

    慕玄古怪的看着帝江,明明前面已经隐约有让步之意,最后非要话锋一转彰显下自己的心高气傲,见帝江的表情认真里有些严肃的沉重:“你在担心什么?你的表情告诉我这是件事情很严肃,与我有关?又或者与我们都有关?要不要进来说~”

    “你还记得那是相府我与你说的话,若有一日,我重拾本姓,第一个告诉你”

    慕玄点点头:“记得~”

    这句话的意思是,慕玄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找到你的名姓了?”

    “嗯”

    慕玄观着帝江的面色,甚至都不及她一般开心:“你不开心?为何又说我要生气?你找到名姓我该替你开心”

    “伸出手来~”

    帝江从紫檀盒的长匣子里取出一根重新编织过的月老绳,将它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在原先的基础上加了两颗通透如血的红珠,结口处还巧妙的缀了一只玉蝶,精巧别致极了

    细看这红珠之上,还描金刻了字,慕玄端起手,从上往下读,写的正是昭夜二字

    “昭夜?”

    紫檀木盒里还躺着一条几乎相差不多的月老绳,上面只串了一颗珠子,并未做蝴蝶鎏金的手坠,一看就是男子的款式,待看到那颗珠子上赫然刻着的一个字时,慕玄惊了,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月老绳

    昭,西昭国的国性!!

    “昭夜?你的名字?西昭?”

    帝江点点头:“我就是西昭皇室,昭夜是我的原名~”

    “天呐!”慕玄想起不日前刚与他说的父亲的事情,百感交集便涌上了心头,一时间慌了神,她摇摇头:“你是西昭皇嗣,我是叛国之女,我们之间隔着灭国之恨,你,你不恨我吗?”

    她并没有生气他隐瞒真相,而是担心他因为身份恨自己

    他却只是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昭夜,爱重你~”

    “你早就知道?”

    帝江点点头:“是,我一直都知道~”

    “你爱重你仇人的女儿!”慕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除了满心的愧疚,面对这一份爱重,已觉重的根本拿不起~

    “你是谁,与你的名姓无关。同样,我是谁,亦由我自己决定”

    “可是,我们能舍弃的掉吗?就算你不介意,你的亲族又能接受我吗?”

    “你白天还说嘱意于我,难道你嘱意的是我帝江这个名字吗?”

    “不是~”

    “既是想偿还,便用一辈子来还吧!”

    慕玄有一股想要扑进帝江的怀里的冲动,却又生生忍住了,诚恳道:“你与我说这些我怎么会生气呢!相反我为你开心,可我是慕天仁的女儿,他背负的一切我也要承受,该为过去内疚惭愧,我不想做挺不起脊梁的懦弱鬼,也不想你去抗衡来自亲族的压力,去背上骂名。”

    “所以呢?要为了那些原本不受我们控制的事情,将所有的罪与责担在我们的身上?”帝江平静道:“就算是,也不该是你~”

    “这是命”

    “我帝江从不信命!”帝江的眼神透着坚毅,温然又道:“但我信你~若是你亏欠命的东西,我帝江必十倍奉还”

    慕玄讶然,万没有想过他会有这般说词

    她又亏命什么东西呢?她答不上来,反倒觉得是命亏欠了她,眼底掠过几番被风吹散的空寂,只叹了口气

    用命这一说字,只不过也是想要说服自己的托词罢了,否则又怎么能压抑心理生出的那些妄念

    可是命,从来由不得她选,所以她欠命什么呢?

    她在这样的问与答里找不出答案,殊不知,帝江或是知晓她的意思,才会用这样一句话释了她的“命”

    她皱眉若有所思,都落在他的眼底

    “既是想不出何种亏欠,便是不欠。这命,本就是无稽之谈,若是请两个大师过来,或能计较上一二,你一路看过,便是这荒年里的乞丐,也在向命运做着抗争,而你所求,难道不是要为天下人争命,怎么反是到了自己,便信了这荒谬之言?”

    慕玄眨了眨眼,第一次觉得不想反驳,也似乎无法反驳,就好像她原本是往东,却被纠正要往南,越来越觉得往南好像理所当然

    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那股力量叫心意

    她所做的选择不过是随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目光悠悠的又转回到帝江身上,许是那一片烛火氤氲,倒映她的眼神无限缱绻

    窗外银光泻了满地,屋内却是良久的沉默,两个人就这样近距离的站着

    终是帝江打破了沉默,压了压心底翻涌的情绪:“我还有一个故事要说给你听。”

    纵是有了计划打算,帝江也未曾想过承认这二字时竟是这般不安,也从未有一人可以影响他至此

    慕玄眨了眨眼,心有疑惑,仍点头道:“你说”

    他望向她,直言道:“慕玄,我还有一个身份,我是伏离~”

    若是昭夜这个身份让她已经意外,那么伏离这两个字带给她的是震惊

    慕玄一瞬间有一些迷茫,那两个字从耳朵里传到了心里,最后占满了脑袋里,无数个声音在重复着两个字

    伏离

    她稍稍退后,不可置信道:“你说你是谁?”

    一定是听错了!

    可心底里也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你不是也有过怀疑,你应该知道的~

    她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再看向帝江的时候觉得这个人整个都模糊了起来

    “伏离,伏离~”她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心里满是酸与涩,她思绪混乱起来,一时理不清这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一切都不纯粹起来,就像一杯清水滴入了墨汁

    若是伏离,她唯独没有想过这样一种情况

    作为昭夜的伏离,初识时又是否另有目的?

    “我看不透你~”

    慕玄此刻已经红了眼,她不知道此刻应该是何种情绪,是愤怒,伤心,感动,开心,还是什么,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帝江知道,此刻她心绪最是不稳,要的不仅仅是宽慰安抚,而是从不断的怀疑否定到信任重构

    他还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仔细拍着她的背:“是我不好~”

    他是伏离,是昭夜,他的父亲是东离的丞相,西昭的皇室,他从一开始就背负着属于西昭的仇恨和责任与她相识,好像也有了除却宿命以外的东西横亘在之间

    到底是算计

    “你恨过我吧!”她颓然的问道

    帝江没有回答~

    “恨,也是应该的!”

    “我的父亲与你的父亲,曾经也是无话不谈的挚友,或许也只是在听闻事件之后,万般情绪,却始终等不到一个答案,你的父亲有自己的迫不得已,而我的父亲也有属于他的骄傲,他是不信,但最终得到的消息也是你的父亲成了东离的大将军”

    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却是垂眸盯着他的衣袖:“所以他也借着恶人的手,落了屠刀”

    那些过往,她知晓的,她经历过的,都太痛了

    “慕玄,未遇见你之前,我站在高处,因为仇恨,未曾看过风景,遇见你之后,我看遍了姹紫嫣红,也看尽了磨难困苦,是你改变了我,教会了我爱与被爱……但自始至终,我想保护的不过一个你罢了。我父亲犯的错,我来偿,哪怕偿命”

    慕玄却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难过之时,不只是因为整件事情,更是因为这句话

    若是以命相抵便能偿还,该是她欠他的还不起~

    “我与你之间有杀亲之仇,有灭国之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世间,唯独痛苦与磨难最是深刻

    倘若两个人要在一起,面对这样的事情,如何做到心安理得?怎么顶着这般血淋淋的过往,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的在一起!?

    到底承受不住,埋下头痛哭了起来

    “慕玄。我把过去都摊开不是为了算旧账,而是想说这些都过去了~不管结果如何,都过去了!不再重要了!你父亲放下了,我父亲也放下了~只是你猜测的没错,我父亲在慕将军的死上面,留了血污~”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前线断粮~”

    慕玄抬起头望着他,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你说过的,都过去了!”

    慕玄明白他的意思,他那句我父亲犯的错我来偿,可是究竟是谁的错?她不是不明白:“我不怨恨你父亲~”

    帝江从高处望向她,她的眼里有一股毅然决然的坚定,难以名状的悲哀,那眼里有情,更多的是无奈

    他看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静静的看着她,心如刀绞~

    他唯独在面对她的时候,才能将往日显于人前的面具与伪装都卸下,那些封锁在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才会爬出来,让他感受七情六欲缠身,一日重过一日的爱重,到底钟情!

    所以他敬她,重她,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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