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毒瘤

    一夜骤雪,万山白茫

    宫里收到消息时,赤炎脸色特别差,派人连夜下到山底找人——便是将这山夷为平地,也要将人给朕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王喜几度看了赤炎的脸色,终归什么也没有说

    帝江义无反顾跟着纵身一跃甚至一句话一个词语都没有留下,逐日追至悬崖边时伸手扑了个空,往下望去,青山茫茫,灌林遮目,却是一眼望不到底:“我去,他真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雪已经停了,帝江站在洞口向外望去,这谷里雪积的深,便是下来找寻也要颇费些时间,贸然出去,又是道路不清,危险不明,自然也不适合贸然出去寻找生机~

    逐日,浪云自然不会叫他失望,只是要在这里枯坐久等,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总归要食五谷杂粮

    于是返身折回了洞内,将火堆添了些柴,火苗窜的一下子旺了起来,拿了刀将几根韧性十足的枝干削的笔尖,才走过去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见她睡的沉稳,这才走了出去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躺了许久,连腰都有些酸痛,慕玄坐起来捏了捏,比起半夜之时,已是清醒异常

    洞口堆了雪,若不是见洞内还燃着火,慕玄一定觉得昨晚是因为太冷产生了幻觉。可不是幻觉时,顿时又羞又恼,恨起自己不争气来,可眼下帝江分明不在山洞内。

    不在,是去了哪里?

    她抖了抖盖在自己身上的蓬松软草,触手并不特别扎人,洞口堆了树枝,被隐藏的很好。站到洞口时,一股寒风,将她吹的牙齿都要打颤,高山深谷堆满了雪,奇怪的是雪停了,附近却连个脚印都没有

    她试着往雪里踩了一脚,能没过脚踝,走了两步发现有些地方雪不深,像是被人踩过,她料想帝江出门之时,定是边走边盖上了这边的脚印,于是走了不远,没什么发现,返身折了回去,将方才踩出来的脚印盖上了雪,冻的手指都快失去了知觉

    外面确实冷,她又添了新柴,坐在火堆前烘着刚才湿了的鞋袜,一时间出了神,脑海里不断翻涌昨晚那几乎快要窒息的吻,沾了热烈的感情,所以她并不想在感性与理性之间抓攫什么应不应该的大义

    洞口外帝江提着串在树枝上的灰兔,已经剥了皮洗刷干净了,待到清理洞口树枝之时,才发出了声响

    慕玄回眸慌乱的站起身,脚下因未着袜履被嶙石嗝的龇牙咧嘴,险些站不稳,待稳定身型后,眼神终究因不知该看向何处,同她的动作一般,显得慌乱

    帝江垂眸,眼神落在了她的脚上,然后又从脚上移到了身后,脸上表情怪异,最终伸手指着那堆火,平静道:“你的鞋袜~”

    慕玄慌忙回首,只抢救了熏黑的一只鞋,那袜子已烧的不见了踪影,慕玄缩回了手,只提着鞋懊恼的看着,不知该不该穿

    在一声惊呼中,帝江已经打横抱起了她,放在了草铺之上,然后坐回去架着火正在烤那只野兔,虽是条件简陋到什么调味也没有,也因为一天一夜食不果腹,对它垂涎欲滴,正巧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

    她瞧着那外皮焦脆的兔肉,吞了吞口水,望过去的时候,他也朝她走了过来

    “小心烫~”

    她伸出了对于兔子来说邪恶的魔爪

    垂目落到了那块已经脏污的内衬之上,她拉住他的手,将那块布取了下来,血瘀干涸粘在了布上,他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眉头

    那块皮肉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外翻着,因为刚才的扯动又开始沁出了血,她抬眉,眼里有倔强和责备,伸手道:“拿来!”

    他的眼神从手上移到了她的脸上,眉眼舒展开却是闲闲的道:“用完了~”

    “拿来!!!”

    见帝江没有动,她索性也不管不顾,在他身上摸索起来,从袖口摸到了胸口又移到了腰间,却叫帝江的眉越皱越深,钳住了她的手:“你一个姑娘家的也不害臊”

    她却欣然不想接这句话,只鼓着腮道:“还要不要手了!这双手还要抚琴,还要提剑,还要做很多很多事……”

    帝江抽回了手,笑道:“你若是不强行扯开,说不定都要愈合了”

    她摇了摇头:“帝江,别让我还不起你,好不好!”

    那唇角的笑意终究变成了苦涩,最后在脸上消失全无:“若是不亏欠,依你的性子,是不是不会再相见了~若是如此,那便欠着”

    “放过彼此不好吗”

    “不好~”

    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叫她反应不过来,他扣住了她的腰,锁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控制住,贴上自己的唇

    这吻,唇舌交战,近乎疯狂,是他控制不了的夺取,异常的激烈

    他想把怀里这个人揉进身体里,锁在身边,半步也离不开那种

    “呀~”门口一声惊呼响的猝不及防

    帝江放开慕玄,淡定的看向逐日,坦荡极了

    逐日闭上了眼睛退了出去,将没头脑就要往里冲的浪云拦在洞外

    “公子呢?不在里面吗?是不是出事了?”

    逐日摇摇头:“非礼勿视~”

    良久洞内传来了帝江不辨喜怒的声音:“将衣袍送进来~”

    帝江一早出去,观察了四周,又在多处隐密树干上留了记号,林子里留下了杂乱无章,通往四面八方的脚印~

    由于大雪封山,只能徒步。接到二人之后,一行几人开始在山谷穿梭,深一脚浅一脚颇费劲,慕玄因缺了一只鞋袜,此刻正裹着斗篷安静的趴在帝江的肩头,对刚才那个吻越想越生气,张口咬在了帝江的肩上

    帝江眉头一皱,顿下了脚步!

    原以为是要训斥于她,慕玄抬头,却见不远处乌泱泱的一群人,皆是提刀拎棍的带着重重杀气站在他们面前

    “总不是来接我们的吧”

    “你心倒是大”

    慕玄看了看,身边算上自己总共八个人,对面怕是有不止有八十人,来者不善,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慕玄不禁又看向了帝江,只见他神情坦然,扫了一眼众人后,最终目光回视落在了她的脸上:“账总是要算的,回去再算你的!”

    不知为何,这一眼让慕玄生出了心慌的寒凉感觉,有一种事事看透,了如指掌的旷然

    那群人一句话没有,喊杀直冲而来。这一瞬间,林间疾冲而下一群蝶谷的杀手,个个也是伸手矫健,缠斗在一起,一度混乱又血腥

    帝江站在这场争斗的稍远处,风中宽衣阔袍,衣裾飞扬,一副俾睨众生的姿态,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直到那群人的后方,开始有了反向扑杀之势,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逐日一脸震惊地看着帝江:“不是公子~亏我那么担心你,你有杀招你不提前先说,我还以为这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是我安排的~”

    “什么?”

    由于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内部反水,来的那一波人很快便败了下来,除了死人,其余人被按在了蝶谷的剑下

    逐日摇了摇头,显然是问不出什么

    帝江垂眉,并没有给任何指示,只伸手点了点一并压在最后的那两个人

    人很快被带了过来,跪在帝江的面前:“你们不是蝶谷的人~是他的人?”

    两人抱剑半跪在地,拱手道:“是!我们还得回安南王府复命,望丞相成全~”

    帝江挥了挥手,两人同一时间自己砍了自己几刀

    慕玄目瞪口呆,一时语塞

    又回眼望了暂时还压在剑下跪着的那群人,仿佛看到了他们的结局

    “走吧!”帝江背着慕玄踏过一片鲜红,半点没有要绕开的意思

    慕玄没有回头,但她已经看到了身后的画面,逐日和浪云很快便追了上来,其余人消失了个干净,那方天地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开始飘起了雪

    回到相府的时候,李骁他们都围在屋内,像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看着他们

    昨日几人已经被逐日安顿在了相府~

    慕玄因为帝江的悉心照料,回到相府用了热汤之后,好了大半,脸色虽是有些白但已经开始有了血色生气

    “慕玄~”窗口正是李骁托着腮:“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都吓死了,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跟将军交代~”

    慕玄却是伸手:“我给你的那块蝴蝶玉呢?快还我~”

    “啊?恩公并未还给我啊,昨日恩公随你一同跳了崖就没寻着机会要了,你等着,我去讨要回来还你!”

    “哎~算了,我自己去吧”想起自己身上除了那在王府所受的鞭痕,几无其他外伤,必定是帝江将她护的很好,想来他自己应该浑身是“伤”,再怎么样也该去看看

    在这相府之内,难不成还要刻意躲着不成

    李骁识趣的并没有跟着

    相府的院子她太过熟悉,抄了近路难得见帝江的卧房门大开着

    她刚站到门口,屋内大夫拎着医药箱刚出来,帝江正在裹衣,一抬头便看到了她

    这一刻有些安静

    恰好逐日从拱门进来“嘶”了一声之后,掂了掂手中的瓶:“要不说佛普度众生呢!”

    他一拱手:“慕姑娘”

    “大管家~”

    大管家和小跟班是慕玄给逐日和浪云起的特殊称呼

    “可巧,大夫刚给的!你说我又不懂医术,哪会看这些,姑娘可不是纪老头的入室嫡传亲弟子么,天选之人,逐日这里谢过姑娘了!”

    也没给她时间反应接受还是不接受,同意或者不同意,说完,他一转身,走了!

    慕玄只的紧了紧手中的瓶,本就是来找他的,怎么这时候反而却步了,她自嘲的笑笑,走了进去之后也坦然了不少,果是那一道门比较难越

    “逐日拿来的~”慕玄举了举手中的白瓷瓶

    “怎么现在和我生分了?”

    她沉默半响:“对不起”

    他望向她:“怎么说?”

    慕玄也望向他,那眼里到底有事藏不住,憋了嘴道:“还账来了~我不该利用你,以自身入局,深入险境,差点害了你”

    帝江眼底云淡风轻,半点没有生气的意思:“现在知道对不起了,做这件事的时候胆子倒是大的很”

    慕玄一叹气,神色严肃道:“帝江,我好像真的还不起你了”

    “那便用一辈子来还!”帝江又将瓷瓶递还给了她,顺势除去了上衣,背对着她,继续道:“你这圣人模样,菩萨心肠的人,想去除掉一个人,我想问你究竟是想帮他,还是因为自己,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慕玄不在朝堂之上,忠君的道义不需要明晃晃的去遵守,要她主动想铲除一个人,实在令人费解!

    “安南王鱼肉百姓,凌虐囚犯,还通敌叛国,滥杀无辜,我虽是女子,亦有大义”慕玄抹在他身上的力度也因为这几句话大了起来:“只是我势单力薄,所以才……”

    帝江皱了皱眉,听她这般说显然也知道了屠城之事,安南王和南盟早就背地里勾结,其实屠的是北赤的城!将这座空城送给了南盟

    “下不为例”帝江“嘶”了一声:“纪离没教好你,你这是对病人下毒手?”

    “啊?”她一弹开手:“我还是叫逐日来吧”

    他拉住了她,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额间,低头问道:“可有半分为我?”

    “以我入局,我不信你会叫我输!”

    “你这人是真的没有心!低个头有那么难吗?”

    “帝江,我便用一生来还你吧”

    “好!”

    “我的月老绳,丢了”

    “没有~”

    ………………………………………………………………

    十二月已是入了冬,北方之地,疾风劲草,弄的人都厌厌的,一夜之后,整个丞相府在西北风的吹拂下,感觉萧瑟了不少

    第二日,逐日立在屋外檐下看天

    “看什么?”浪云也从檐下向外瞥去,这一轮日尚未冲破云层,天灰蒙蒙的,同人一样,不大精神

    逐日只是冲着他望去的方向努了努嘴:“看天”

    天要变!

    直到帝江从里面出来,两人才收了姿势,驾着马车离开了丞相府

    屋外狂风乱作,摩擦之声灌入耳中,自从昨日两名死士冒死回来之时,安南王便一直思考着应对之策,横竖他帝江都抓不着他一个错处

    他理了理官服,并不怎么朝拜的他想着今日要提前在朝会中参帝江一本,拿着这昨夜三思而写的奏本,出门而去

    府外停的却是帝江的马车,安南王脚步一顿,眉头一皱,欲要返身折回时,被浪云拦住了去路

    帝江撩帘,扯嘴一笑

    安南王怒目而视,甩袖道:“丞相这是何意?”

    “王爷官服都换好了,不是要去早朝吗?”

    “哼!”他甩袖跨步,踏出了高门

    “王爷若是尚有一线清明,安南王府或有余路可退~可惜……”帝江已经悠然的下了车,背手立在了安南王府门外,眼神却盯着那块匾看的入神

    “呵!丞相好大的威风啊~是觉得我安南王府怕你不成?”安南王所有的气血涌上颅顶,几欲崩裂

    “我劝王爷还是回府再议吧”逐日在身后喊道:“现在时日尚早,道上无人,不过半刻,估计就要人来人往了,届时围的水泄不通,看皇家笑话~”

    安南王并不想再做口舌之争,推开挡在门口的浪云,嘴里怒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帝江眼睛一闭,安南王就被浪云和逐日架回了王府:“竖子!”

    安南王府的大门在这一声愤怒里,也关上了

    屋内,安南王与帝江相对而立

    一群豢养的死士冲了出来,连同赤紫也跟着一并进来,显然她还在状况之外,并未看清形势,只以为是父亲请君入瓮要杀帝江

    “父王,不要伤他,女儿想求圣上赐婚”

    安南王皱着眉头看向赤紫,向不明状况的赤紫无言以对,此刻只想劈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我真想看看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昨日什么境况你忘记了?”安南王说着,指向了帝江,厉声道:“他对你有半分感情会刀剑向你?可曾有一个正眼瞧过你?你堂堂一个郡主,要什么人没有,回房去”

    赤紫看向了帝江,帝江确实未曾给过她一个眼神

    帝江只是盯着那群死士,头一歪笑道:“怎么?你们也要和我动手?”

    “不敢”说完两把刀已经架在了安南王的脖子上

    “反了!你可知威胁王爷的后果?”

    “不知!”两人斩钉截铁

    “威胁你的后果你看不到了,今日你生死的结果掌握在~‘他’的手里”帝江扬眉

    “你们可想好了!与本王作对的后果,若是今日你们杀了他,本王既往不咎。”他圆木相睁,用手指向了帝江,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害怕,手有些颤抖:“难不成你们觉得小小一个蝶谷斗的过我安南王府?”

    帝江垂眉,嘴角压不住一抹嘲讽的笑意,这安南王果然愚蠢,要与他为敌的可不是他蝶谷,只不过这时候也只能当一回他的刀了,这笔账,到时候再找他讨要吧!

    “王爷若是尚有一线清明,安南王府断不会如此万劫不复,郡主若是能够躬身自剔,收敛心性,也不至于沦落今日任人拿捏,仗着家世目空一切,心狠手辣,荼毒百姓,难道这天下除了皇亲贵戚再无余子?焉知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你要杀我?”赤紫露出了将死之人该有的恐惧,却又满不甘心道:“爱你也有错吗?”

    “错!伤她错上加错~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比她珍贵!”他的神情是许久未露的藐世的旷然。他唇角含着讥诮,眼神尖锐,满身戾气:“我平日里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伤她至此!”

    赤紫愕然!

    安南王的四周早就布满了人,高处弓箭手蓄势待发

    在逐日的一句“弃暗投明,尚有后路”中,死士倒戈的不费吹灰之力,不可一世的安南王府在一个薄雾冥冥的早晨,覆灭了

    雨幕之下,血流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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