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回剧组时，隐约觉得组里气氛好像不太好，特别是秦颉，脸色黑得像酒店厨师用了十几年的锅底。
“这是怎么了？”
夏竹随便拉了旁边一个正在干活的灯光同事，指了指秦颉，问道。
灯光一脸懵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导演工作时不是一直都这样？”
不一样。
平时他就算脸黑也是那种偶见多云的黑，今天？风雨欲来。
夏竹化完妆到片场，等了一会就到了她的戏。
拍了大半个月，他们现在进度算是赶回了一些，她请了半天假，估计接下来几天都要熬大夜了。
“孟昶呢？”
夏竹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和她搭下一场戏的男主角。
“早上秦导发了很大的脾气，骂了他，一气之下他就跑了。”
夏竹：“？”
怎么她就短短半天时间不在，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为什么骂他？”
和她说话的是她的“妹妹”，小姑娘年纪小爱八卦，和她讲悄悄话时眼睛里都在发着光。
“说他演得差，眼睛里没有感情、身体动作像提线木偶、嘴角僵硬得像太湖里被晒干的鱼……”
夏竹：“……”
秦颉嘴巴真毒。
如果是不出名的小演员，他这么骂骂人肯定也就忍了，但孟昶可是位当红炸子鸡，人气爆棚，要是让他的粉丝知道偶像受了这么大“屈辱”，一人半口唾沫就能把秦颉淹死。
孟昶的火爆程度，大概就是他们在场所有的人的微博粉丝数加在一起，都没有人家的零头多。
夏竹摇摇头，秦颉可真的敢。
男主角不在，现场也只能临时调整先拍别的场次。
一下午过去，孟昶还没有回来。
夏竹候场等戏时就在想，他们这部剧好像一开始风水就不太好。
刚开机她就住院、然后原定女主角辞演、女二候补上位所有剧情都要重拍，看着好不容易上了正轨现在男主角又不见了。
夏竹都要以为今天会提早结束时，孟昶回来了。
还给每人都带了杯咖啡。
这样子，一看今天不到天亮是收不了工了。
孟昶亲手把秦颉的咖啡送了过去，两个人刚开始脸色都有点僵硬，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秦颉接过了咖啡。
应该算是和好了。
夏竹松了一口气，这部戏应该能顺利拍下去了……吧？
孟昶化好妆过来的时候，还特意来跟夏竹打了声招呼，“夏姐不好意思，因为我耽误你的时间了。”
夏竹举了举手里的咖啡，“谢谢你的咖啡。”
孟昶笑了笑，然后挨着她坐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那么熟，平时在剧组除了拍戏基本不会有别的沟通和交流，对于他突然的靠近，夏竹有些不太适应。
“刚秦导说，让我有时间可以多跟夏姐学习学习，我之前从来没有拍过戏，所以很多情绪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夏姐可以帮帮我吗？”
夏竹还在想怎么回绝，他又立马表示：“当然是在不耽误你时间的情况下，我肯定不会给你惹麻烦，只需要在空闲时间教教我就好……”
孟昶眨巴着大金毛似的狗狗眼神，无辜又可怜，很容易就让人起了怜惜和心疼之心。
夏竹算是明白为什么他有那么多粉丝了？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一身西装穿得他肩宽腿长，但笑起来又是清澈的大学生。
应该很少会有人能拒绝他身上这种与生俱来的天然反差感。
可惜了，那些人里肯定不会包括她。
“行啊，那你有问题可以随时在片场问我。”
夏竹把自己的小椅子一拿，“你先坐，我去跟导演讨论一下。”
说完她就十分礼貌地退下了。
笑话，且不说她真的不吃他这套，万一到时候被有心人拍到他们的互动，他的那群小粉丝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糊成这样，到时候吵起架来，她连个帮忙的粉丝都没有，那岂不是任由她们跳起来打。
算了算了。
她对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认识。
她搬着椅子到秦颉旁边坐下，秦颉见她过来，眼神奇怪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交男朋友了？”
夏竹呛了口咖啡，从秦颉手里接过纸巾轻按着嘴边的咖啡渍，她眼睛朝左右两边瞧了瞧，见没人才小声道，“你别瞎说！”
秦颉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夏竹发现了，这人好像从她生病住院之后，对她就全没了对“偶像”的那种尊重和敬意。
就比如现在，他竟然这么直白地就冲她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是之前，夏竹直接否认就行了，但从昨晚之后，她总是有点心虚，但凡有人多盯着她看了两眼，她都会怀疑是不是她没遮好的吻痕被人看到了。
“眼睛里都冒光了。”
夏竹对着旁边一块反光的板子看了眼，怀疑他在故意诈她，很正常啊哪有光？
那天还是没有到很晚，凌晨一点左右秦颉就让大家收工散了，看他急匆匆地离开，夏竹本来想找人问一下什么情况，结果孟昶看到机会又跟了上来。
“姐，刚才那场戏有个地方我没太明白，你可以跟我讲讲嘛？”
说着他就把剧本递过来，用手指着其中的一个片段，那个地方是剧中的男女主角因为误会而产生了争吵，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激烈，但就刚才的表演来说，孟昶没接住她的戏。
但这东西也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明天吧，明天我再跟你对。”
“姐，要不你坐我的车走吧，正好我也顺路，这样在车上你可以给我讲讲。我要是搞不明白，可能今天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夏竹有点犹豫。
说实在的，给他讲讲确实也不费事，主要他要是演技进步了到时候受益的是这部剧，他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行，走吧。”
在车上的时候，夏竹正在跟孟昶说着戏，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马上暂停拿起了手机。
XZ：【到了。你收工了吗？】
夏竹：【刚收，在回家路上了。】
回复完之后，夏竹放下手机又继续跟他讲，很快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孟昶的视线从剧本上挪到她脸上，本来夏竹准备再停下的，被他这一眼看着，好像显得她很不专业，所以夏竹停了一秒，又接上继续了。
等到小区门口时，夏竹也把自己的嘴讲干了，但他到底有没有明白她就不知道了。
“姐你也讲累了，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夏竹连连摆手，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喝，她只想赶紧回家。
“今天的咖啡已经喝过了。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打完招呼往家走的时候，夏竹就给谢昼回了个电话。
几乎是一响，那头就接了。
“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吗？”
“很顺利。你呢，今天累不累？”
“不累，本来以为要熬通宵的，没想到导演提前让我们下班了。我傍晚还喝了杯咖啡，结果白喝。”
“那下次确定要熬夜了再喝。”
“今天的咖啡是蹭的，我们组的男主角和导演吵架，然后买的赔罪咖啡。”
夏竹絮絮叨叨跟他重复着今天发生的事，大多都很琐碎，对一个完全不了解剧组生活的人说这些也有些无聊，但他们一个想吃一个便也乐意听。
“……所以，你刚刚是和男主角一起回的？”
“对啊，他让我给他讲讲戏。”
谢昼眉头一皱，他在的时候好像也没听夏竹提起过这个人，怎么他今天一走，那人就冒出来了。
“这样。”
谢昼回了一句，就没再说话，本来夏竹只是在很随意地和他聊天，但他这句话一出，她就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
“吃醋了？”
“没有。这是你的工作。”意思是他作为家属，非常理解且支持。
夏竹“嘁”了他一声，“说谎的人会长长鼻子哦。”
等夏竹安全到家，两人便挂了电话。
睡前，谢昼给她发消息说晚安，夏竹也回了句晚安，咖啡终究没有战胜迟来的困倦，这一夜夏竹睡得异常的香甜。
她是被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等她醒过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也在响。
夏竹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但可能是两道急促的铃声同时在响，她莫名就一阵心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没管手机，赤着脚跑到门边，在猫眼里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是一脸焦急的杰森。
夏竹把门打开，他一见她就立马推她进了屋，然后左右张望后迅速关上了门。
“出事了！”
夏竹心又猛地一跳。
这几年虽然杰森都跟着没什么水花的她身旁忙前忙后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零碎事儿，但在她之前他可是带出过顶流大花的。
他虽然人看着不着四六，但真正能让他着急的事还没有几件。
“怎么了？”
杰森在客厅中央来回走了两圈，随后坐到沙发上，双手抱着头狠狠揉搓了几把自己的头。
“夏竹，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了。”
杰森起身，站在她面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你昨晚回家的时候，和孟昶同乘一辆车前后脚进小区被跟了孟昶几天的狗仔拍了，他们半夜爆了料，他的粉丝在网上都闹翻了。”
“刚刚我来的时候，他的经纪公司出来发了声明，说你们同乘一辆车是因为你要给他讲戏，而孟昶因为演技不好一直被人嘲笑，本着学习的精神就答应了。”
“随后有同剧组的工作人员出来爆料，说那个嘲笑孟昶演技的人是秦颉导演。再加上前段时间换女主角这事，秦颉一直力挺你，现在大家都认为是你们两个一起联合起来，打压贬低孟昶。而你，目的更加不纯，你还想潜规则他……”
夏竹当场就听笑了。
这个逻辑，编故事的人要不要看看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他能说服他自己吗？
“他自己相不相信不重要，孟昶粉丝信，围观的路人也信，他们就赢了。”
“还有呢？”
如果只有这一件事，应该还不足以让杰森难成这个样子。
“《江南诺》这部戏，我们演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