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他啊……”

    钟磬一看刑远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再多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说起楚磊，他至今为止的确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除了莫名其妙失踪这点的确引人怀疑。

    所以她也不算是故意不说，隐藏线索，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楚磊父母双亡，从小生活在下城区，同样也没有杀害康承杰的嫌疑，你怀疑他什么？”

    “哦？看来你是私下查过了？我记得楚磊的个人资料上可没写这么详细。”

    这人——

    他又在套话。

    钟磬抬手将额前挡住了视线的碎发往后捋过去，最后双手抱臂，干脆实话道：

    “对，我是查过了。事实证明，楚磊的确没有作案动机，而且迄今为止，上城区内也并没有发现过他的踪迹，我们总不能因为他失踪的时间恰巧与赫克他们相同就抓人吧？”

    “嗯……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刑远像是陷入了思索。

    至于他思索的结果是什么，钟磬无从得知。

    反正她等了好一会儿，就等到对方说了句：“那好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剩下的那几个F级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了？”

    ……

    好消息？

    应该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直到现在，那些符合筛查条件的F级陆陆续续都已经在下城区的各个地方被巡防机器人找到，12个人里面，除了F5966，就没有人再接近过消杀屏障。

    钟磬正想开口遗憾地告诉刑远这个消息，忽然一个通讯播了进来。

    “钟小姐，是杨祁给您来电。”

    于是钟磬只得“抱歉”地指了下戴着传感器的耳后方，说：“我接个电话。”

    刑远没再说什么，点头后直接独自回去了办公区。

    钟磬望了会儿他走回去的背影。

    对于刚才刑远的态度，她理解为对方已经看透了她不想继续深聊这件事情心思，但又懒得戳破。

    一组的队长，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钟磬微叹了一口气，接了视讯。

    “我的祖宗，你终于接我通讯了！”

    杨祁近乎崩溃的声音从耳麦里面传了出来。

    “怎么？乔西出事了？”

    “她倒是没什么事，但我有事啊！”

    钟磬不解地问：“你能有什么事？”

    “我说被你记挂的病人是不是都容易发疯？你送来的这位乔西小姐，她的精神状态也很堪忧啊？”

    赫拉斯忽然暴毙的事情显然给杨祁带去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钟磬迟疑了一下，问：“……她咬你了？”

    “没有！我该谢谢你的诅咒吗？”杨祁没好气地怼完，指着自己受了伤的眉骨道：“她往我脑袋上扔剪刀！那可是剪刀！我差点就要换一个人造眼球！……总之你快点过来！”

    钟磬听得出来杨祁这是忍无可忍的状态，只好把手上的事暂且搁置，回他：“知道了，现在就来。”

    -

    好在，乔西的状态与赫拉斯不同。

    钟磬刚靠近病床就看出来，她这只是受伤以后合理的应激反应。

    见乔西一个劲地往后缩，钟磬不得不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一旁的杨祁：“她这个状态，我应该不能直接带她走吧？”

    杨祁的额角上现在已经盖了一层纱布。

    他抱臂沉着张脸道：“当然还要再留院观察一阵。可人是你带来的，现在她好不容易醒了，你难道就没有话要问她？”

    有的确是有……

    但乔西现在这个样子，她真的问得出来她想要知道的吗？

    “别过来别过来，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钟磬听了会儿乔西嘴里不断冒出来的念叨声，沉默了好几秒后才无奈地最后对杨祁说：“行，那你先出去吧，我试着跟她聊聊。”

    来到来了，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就走了的好。

    “嗯，你小心一点，有什么事儿我就在外面。”

    “好。”

    等杨祁离开了病房，钟磬尝试往病床的方向走了一步。

    正在她打算走第二步的时候，乔西突然把床头的枕头抓起来挡在了自己前面，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别过来！”

    如果现在周围还有什么可以用来防御的武器，钟磬估计乔西一定会抓着它，只可惜现在她手边被收拾得只剩下一个枕头了。

    “好，我不过来，你放松点。”钟磬伸出一只手，掌心对着乔西的方向做安抚的手势，尝试让对方的情绪可以冷静下来。

    一直等到乔西的呼吸变得平静了一些，钟磬看着那双盯着自己、满是防备的眼睛，语气极其轻和地问：“乔西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交管局见过几面。”

    乔西一双茶褐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钟磬，并不出声应答。

    但钟磬可以从她的眼睛中看得出来，她应该是认出自己了。

    “乔西小姐，你看，这里是上城区，是医院，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钟磬再次尝试向前靠近了一点，“你已经获救了，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乔西指节依旧紧紧地捏着枕头的边缘，甚至隐约有了发白的趋势。

    过了片刻，因为钟磬的靠近，她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些。

    不过这次她没有再保持缄默，也不再情绪激烈地排斥钟磬的接近。

    她的眼眶里逐渐蓄满了晶莹的泪花，抖着声音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的同事发现你在下城区的医院，我让他们把昏迷的你转移到了这。”钟磬这时距离病床只有几步了，她适时地停了下来，轻声并诚恳地询问：“乔西小姐，我现在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这些问题可能会让你想起一些不好的经历，但你的回答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如果你同意我开始问话，你就点点头，如果无法接受，我就改天再来。”

    气氛沉默了半晌，乔西半张脸躲在枕头后边，怯生生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钟磬确认了对方现在的情绪还算稳定，于是才道：

    “乔西小姐，你是8月30号的时候被人在下城区的一间棚屋内发现的，那时候你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对于这件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乔西紧紧抱着枕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的同事埃尔罗说，你27号去给屏障做日常检修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你还记得当天发生了什么吗？你又是怎么去到下城区的？”

    乔西在听到27号的时候，呼吸明显再次急促了起来。

    乔西压抑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才红着眼睛说：“那天晚上我巡逻的时候，看到有人站在屏障的对面……”

    “我当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我在交管局工作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在巡逻的时候看到有人接近消杀屏障。”

    说到这，乔西忽然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可当我发现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我的幻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竟然伸手把我拽了过去，我根本来不及反抗，然后……我就回不来了。”

    乔西的眼泪夺眶而出，砸落在白色的枕头上。

    那一天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她的呼救声被陌生的手长严严实实地捂在了嘴巴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距离消杀屏障越来越远，最终被拖进了黑暗的深渊。

    钟磬抽了两张纸巾递到乔西的眼前。

    等她拭干了眼泪，情绪也变得稳定了些，才又问：“他们绑走了你以后呢？你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他们没怎么和我说话，就算我保证我不会和任何人说我看到了他们，他们也根本不理我，他们甚至当着我的面销毁了我的身份证明。”

    钟磬打开了光屏，将下城区自8月23号以后出现在失踪名单上面的人全部以照片的形式呈现在了乔西的面前。

    这其中包括了赫克、弗德、F5966以及楚磊。

    “你能认出绑架你的人吗？”

    乔西的目光从光屏上扫过，过了几秒，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道：“就是他把从上城区拉了过去。”

    是弗德的照片。

    “你看到了他的脸？”

    “对，他们一共有三个人。”

    “那这三个人中有他吗？”钟磬指着黑市老板赫克的照片问。

    “……看着有点像，但这个人一直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头总是埋在里面，我看不清他的长相。”

    钟磬点了点头，继续问：“你刚刚说一共是三个人，那还有一个人的特点，你还记得吗？他在这些照片里面吗？”

    “另一个人一直戴着口罩，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乔西说完，忽然从光屏移开视线，看着钟磬补充道：“但我记得他的眼睛长什么样，是那种很透彻的水蓝色。”

    钟磬心中一顿，然后她挑出光屏上楚磊的照片。

    尽管他的表情一如既往，但并不难发现他眼睛的颜色和乔西描述的一模一样。

    也和…方虞的，一模一样。

    钟磬单独放大了楚磊照片上眼睛的那个部分，问：“现在你会觉得他的眼睛和你记忆中的那双像吗？”

    “……有点。”

    “乔西小姐，我需要你再仔细回忆一下。”

    乔西忍着惧意，盯着楚磊的眼睛看了足足四五秒，最后猛地闭上了眼睛：“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