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罗眼神躲闪：“我不知道。”
钟磬嗤了一声，语气跟着一沉：“埃尔罗，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只有监察处可以让你脱一层皮吧？”
这句话显然让埃尔罗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他瞳孔猛地一缩，就好像钟磬对于他来说也忽然变成了洪水猛兽。
他倏地双拳握紧，咬紧了牙关。
这么过了十几秒，他崩溃地垂下了头，声音竟是有些悲戚地吼道：“她肯定是已经死了啊！”
“死了？”
钟磬没有想要把自己知道的分享给对面这人，听罢后并不回复，只是引导着问：“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她死了？”
埃尔罗这次几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因为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出现的位置是在下城区，乔西她怎么可能会自己去下城区？”
“你说你能看见她的位置？”钟磬双目微眯，“你和她绑定了智能系统？”
埃尔罗快速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钟磬立马就从埃尔罗微妙的表情变化里抿出了不对。
乔西的综合评级虽然不高，但再怎么说也是上城区的公民。
要说小姑娘模样长得也挺秀气，没道理会看得上埃尔罗这样平日邋遢、得过且过、还爱酗酒的男人。
钟磬的手指在桌面上快速敲击了两下，几乎是肯定地问：“你，在她的身上安装了跟踪器？”
埃尔罗听闻猛地抬起头。
但片刻过后，他非但没有正面回答钟磬的问题，反倒是表现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我有提醒过她的！我和她说过最近消杀屏障周围不对劲，她不肯听我的，出了事能怪谁？！”
钟磬皱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的常规工作内容包括消杀屏障的巡视和检修。”
“这些工作明明机器人就可以去做！为什么还要我们去？！乔西……乔西她就是在那天晚上巡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对于这样狗屁不通的逻辑，钟磬无话可说。
她短促地冷笑了一声，耐着脾气问：“那她是从哪一天开始没再回来过？”
“8月27日。排班记录都还在，你可以去查。”
钟磬翻出监察处那边传送给刑侦处的所有信息。
她仔细看过一遍以后道：“可从出勤记录来看，乔西一直到9月5号都未曾缺勤过。”
“那是因为我之前一直以为乔西是有事才没来上班，所以——”埃尔罗说到这里突然停了。
钟磬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埃尔罗，只见他欲言又止，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神情懊恼。
前后一联系，钟磬问：“你帮她伪造了出勤记录？”
埃尔罗嘴巴动了动，没说话，但从表情也看得出来，钟磬的猜测被肯定了。
呵。
这人办事不行，倒是会给人添麻烦。
钟磬在监察处的信息上画上了标注以后继续问：“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乔西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是在下城区的？”
“就是前两天，那天你来交管处调取道路监控，问起了乔西。”
那就是9月7号。
“刚才你说，你提醒过乔西最近消杀屏障周围不对劲。可是屏障被攻击后生成的警报是在8月31日，你却说乔西在8月27号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钟磬盯着埃尔罗的眼睛，询问的声音清晰无比，“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31号或者是更久以前，你就已经发现了不对？”
“……”
埃尔罗平时被酒精灌得稀里糊涂的一个人，完全没想到钟磬会把他所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他讷讷地反应了半晌，才道：“说实在的，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大概是8月23号前后？那天去巡逻之前我喝了点酒……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但我记得是有人从消杀屏障的那边，把手伸了进来。总之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在往那边走过了。”
钟磬将昨天调取到的视频片段呈现在了埃尔罗面前，“你看到的是他吗？”
这段画面是从很远的镜头里面拍到的，除了那人的动作以外，几乎看不出什么其他的细节来。
埃尔罗往前凑了点，眯起了眼睛，在看到那人将手伸向了消杀屏障的时候大声道：“对对！就是他！”
意识到即将触及嫌疑人的线索，钟磬那一双猫似的眸子倏地明亮了许多。
“你那天有看到对方的长相，或者他有没有什么让你记忆深刻的特点？”
“额……我就迷迷糊糊记得那个人全身都穿的是黑色，个儿看着挺高的，而且挺壮实。”埃尔罗说到这儿，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当时怕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所以直接回去了……”
钟磬回忆了一下赫克还有弗德的模样，两者之间，弗德倒是挺符合埃尔罗的描述。
可偏偏根据埃尔罗得说法，他那天喝醉了，所以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钟磬只能自己衡量。
“钟队长……你看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你能不能帮我说点好话，让他们饶过我这一次，我以后真的不敢了！”
钟磬本来正捋着脑子里的思路，听见埃尔罗这么说，抬眼看向了他。
她只见对方隔着长桌，满脸乞求地望着自己，嘴巴里喋喋不休：“只要您这次帮了我，我保证我之后不会再偷懒了！我、我会好好工作！我一定认真工作，再也不惹事了！”
钟磬听着埃尔罗的保证，有些明白她来审讯室之前刑远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了。
钟磬关闭了审讯系统后站起身。
保下一个F5966已经非常勉强，她救不了更多人。
但埃尔罗的视线过于灼热，以至于钟磬没办法就这么离开。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次是监察处查到了你，我帮不了你。”
“可是该说的我都说了！我——”
“埃尔罗。”
钟磬此时已经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前。
她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浪费，干脆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音。
钟磬自从进入刑侦处后，其实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是一个更加冷漠无情的人。
然而此刻她看着埃尔罗懊悔万分的眼睛，还是有些惋惜地说：“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不是吗？”
有可能绝望的人都会用想用最恶毒的话语去诅咒他看见的最后一个人。
埃尔罗一如昨天的F5966一样，声音从夹缝中传到了钟磬的耳朵里——
“你们这群利益至上的怪物！维特尼总有一天会被黑暗吞噬，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门被彻底关上了。
“他看起来骂得挺难听？”
钟磬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单向玻璃前的刑远：“你如果好奇，可以自己进去听。”
刑远看出钟磬心情不好，调侃道：“你不会是在同情他吧？”
钟磬根本不想回答，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所以监察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想怎么处理埃尔罗？”
“维特尼的律法不主张杀死任何一个人，但既然他们已经不允许埃尔罗待在维特尼……”
“放逐。”
刑远点头：“基本上就是了。”
维特尼的律法不主张杀死任何一个人，但被放逐者的存活几率几乎为零。
三大主城之外的世界过于原始，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钟磬往往会用两个字来评价这种“人道主义”的做法——
伪善。
就像是汉森那样，看似没有赶尽杀绝，其实已经把尖刀的利刃抵在了对方的致命要害上。
“不说这个了。”刑远打断了话题，“现在要紧的是找出赫克还有弗德的藏身之处，救出罗斯福，刚才在里面有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吗？”
“从下城区潜入的偷渡者应该是利用了某种特殊材质，将这种材质覆盖在身上就能避免受到消杀屏障的伤害。”钟磬皱起眉头，非常不解，“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屏蔽消杀屏障的伤害，你觉得中心区的人会有了解吗？”
“那就得问中心区的人了。”
“……我那群死脑筋会配合我们询问？”
如果现在有个沙包摆在前面，钟磬肯定会狠狠打上一通。
失踪案查到现在，交管局、中心区还有行政区都已经和偷渡者有了牵扯。
到底是谁在帮助他们？
“死脑筋不配合，你就找能和死脑筋打交道的人帮你。”
“陈霖？”
刑远微耸了下肩膀：“不过他现在应该去监察处了。”
“好，我等他回来。”
两人并肩往工作区域走去，刑远走着走着忽然问：
“钟磬，康承杰的死从现在得到的线索来看，跟当年的事肯定脱不开关系。而在赫克和弗德都被排除向康承杰复仇的可能性以后，你没有猜测过其他人的嫌疑？”
钟磬停下脚步。
她偏头看向刑远，试探地问：“你有怀疑的对象？”
“我昨晚闲得无聊，查了下下城区失踪的人员名单，和赫克还有弗德在同一时期失踪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不是吗？”
刑远的声音忽然没了平时的闲散，反倒是多了些揣摩：“你之前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还是说那个叫楚磊的人，你已经完全排除了他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