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交换只是钟磬以现阶段的认知自己下的定义。
但所幸，从道尔由忌惮转到惊讶的表情来看，她们双方的见解好像一致。
“看来我猜对了？”
钟磬话音落下，道尔便适当收敛了外露的神情。
只不过隔了片刻，她还是没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
钟磬自然是因为方虞才知道的这些，但她不可能这会儿把方虞供出来。
于是她微耸了下肩膀，没有回答，而是提醒对方：“道尔小姐，你不用管我是如何得到的信息，现在的情况是只有你愿意配合，我和我的同事们才能更快地救出罗斯福小姐。”
听完钟磬几乎形同于威胁的规劝，坐在沙发上的道尔腰杆从弯曲逐渐变得笔直。
她抬起手，用手指往后捋了一把金色的头发长发，彻底收起了畏怯的样子，但这依旧掩饰不住她脸上的焦虑。
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思考完了利弊，开口道：“好，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钟磬正要松一口气，对面却突然来了个转折。
“但——”
只见道尔碧蓝的眼眸微眯，第一次拿出了可以与一身西装匹配的气场和钟磬进行对话。
“这个案子结束以后我还是会带着梅离开这里。钟队长，这件事暂时还没有人知道，我希望你和你的同事也不要多嘴。”
她为什么这么坚持要离开维特尼？
钟磬心中诧异着，却没有立马出声提问或者回绝。
毕竟说到底，道尔无论想要带着罗斯福去哪里，只要她不危害到维特尼这座城市的利益，这件事就与刑侦处无关，与钟磬更是无关。
思考了一番，钟磬点了下头：“可以，我答应你。”
听到了钟磬的承诺，道尔总算是显得没有那么警惕了。
随即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叙述从九月一号开始发生的所有事。
“那天，从梅的酒吧离开以后，我就上了她帮我叫的车。车上当时除了司机还有一个人，司机向我解释那是他的朋友。
我那天喝得有点多，就没太在意。
可是那辆车在离开商业区后并不是往居民区的方向行驶的，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我本来想要阻止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好像……好像被人下了药一样。”
“那你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吗？车上的另外两个人袭击了你？”
“不。”道尔摇头，“我记得是我刚想坐起来，眼前就黑了。”
“那你可以估计出来自己大概昏迷了多久吗？从我们得到信息以及你刚才对我说的，我粗略估计你的昏迷时间起码有两天的时间。”
钟磬的推测叫道尔轻咳了一声：“……在眼睛被蒙起来之前，我其实清醒过一小段时间，那时候梅还没找到我。”
钟磬：“……”
不是，她瞒着这个到底有什么意思？
合着刚才的所有信息都得再推翻再重新来一遍？
钟磬无语地盯着道尔。
可即使是再生气，她也只能选择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很肯定当时我并不在行政区。按照周围环境的布置，我觉得那应该是中心区内的某个实验室。”
这样就能和罗斯福发给陈霖视频文件对上了。
所以道尔应该是在康承杰被绑架后才被转移到行政区的。
钟磬在光屏上添加完备注，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迷迷糊糊看到好几个人，有一个人还穿着白大褂。”
“白大褂？你确定？”
“……或许，也可能只是白色的衣服。”道尔面露为难，语气抱歉地道：“我当时虽然醒过来了，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只能确定那个人穿的是白色的衣服。”
“那你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在争吵，其中穿着白衣服的那个人说太冲动，不该这么做，另一个人，也就是我之前说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的那个人，他说他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我记得，他们还提到了仿生人实验。”
因为方虞的原因，钟磬听到仿生人的时候下意识觉得不对。
为了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几乎是紧跟着问道：“什么实验？”
“仿生人，实验目的在于创造出完全服务于维特尼且能融入人类的群体。”
“可我记得仿生人实验——”
“对，你没记错，这项实验在上任市长在位的时候就被下令停止了。”
下令停止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实验曾经出现了重大实验事故，险些把整个实验团队人员的性命都搭了进去，但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故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档案也被秘密封存了。
钟磬见道尔表情不对，问：“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排斥这个实验？”
道尔向旁边撇开视线，手指陷进了柔软的沙发坐垫，“因为我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个实验才离开的。”
钟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抱歉。”
“没事，继续说实验的事。”
道尔快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说：“你刚刚也提到了‘意识交换’。据我所知，仿生人想要真正地融入人类群体，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把人类的情感模块植入系统，用庞大的数据库进行演算并学习，最后化为己用。你或许可以尝试推测，如果有人直接将自己的意识输入仿生人，会发生什么？”
钟磬思考了片刻，猜测道：“换一个容器继续活下去？”
道尔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既然中心区的技术已经能将意识体转移到仿生人的大脑，那如果我假设大脑是个容器，那就意味着一个人只要掌握了转移意识的技术，那么他同样也能占据其他容器，不只是仿生人，只要那个容器是空的就行。”
钟磬听到这，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乔西以及那具从医院停尸间“复活”的尸体。
他们不正好就是承载虚拟意识体最好的容器吗？
可是……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我父母就是研究这个的，而且刚才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分明就是——”道尔握紧了拳头，“那个人用梅威胁我帮助他们，如果我违背他们的意愿，他们就会让梅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让另一个人替代她，就像刚才的那个男人一样。”
原来如此。
所以这就是道尔之前一直都不愿意和他们进行合作的原因。
钟磬可以肯定，今天要不是道尔恰巧在那时侵入了罗斯福的智能手环，看到了罗斯福当下狼狈的情形以及费奇·路的存在，很有可能直到现在她也不会冒险和刑侦处进行合作。
钟磬想明白这些，又问：“我记得中心区的高级研究员并不多，你知道和偷渡者说话的是谁吗？”
道尔摇了摇头：“我只听出来那是男人的声音，还有，那个人虽然背对着我，但他是站着的。”
钟磬若有所思地看了道尔一眼，半晌才再次出声：“最后两个问题，偷渡者有向你透露他们进入上城区的目的吗？还有，你为什么要调取核考日当天的考生名单？”
“我只能猜到他们的目的与核考日有关，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那个人只是让我调出名单给到他们。”
“好，我知道了。”
钟磬关闭光屏，站起身：“感谢你今天的配合。在案子结束前，周围依旧会有我的同事负责保护你，这期间你如果记起了什么其他的细节，也可以让他们转达给我。”
见钟磬转身要离开，道尔睫毛微颤，也跟着站起，问：“钟队长，梅她……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会太久。你早点休息。”
点头致意后，钟磬就推开门离开了别墅。
刑远看到钟磬出来了，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我看到你同步给我的笔录文档了，看起来你们交流得还算顺利？”
钟磬往自己停在路边的机车走去，回道：“的确是比之前顺利很多，不过——”
“不过？”
“我觉得她在刻意引导我排除某些选项。”钟磬说，“我可以确定，我是被偷渡者引到秋瑾家中的，可是根据道尔所提供的的信息，秋瑾与这件事情又完全无关了。”
“所以你还是怀疑秋瑾？”
“不然无法解释她怎么会这么快就察觉到我闯入过她家。”钟磬跨上了机车座椅，说：“你不觉得是有人在通风报信吗？”
“谁？”
“偷渡者。”
如果说费奇·路已经成为了容器，那么刚才置身于他体内和她对话的，大概率就是偷渡者团体中的一人。
那个人通过道尔的脑电波位置将她引到了秋瑾的别墅，在她进入别墅以后，又把这个信息传给了秋瑾。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秋瑾家里有情况？谁告诉你的？”刑远忽然问。
钟磬摘下挂在后视镜上的头盔，往头上一戴，说：“道尔。”
“谁？”
“汉森总督不是让你把我带回去吗？还不走？”
钟磬说完就一溜烟骑着机车离开了，被甩在后面的刑远想要叫住她都来不及。
刑远手撑着车门往钟磬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得坐进驾驶室砸上车门。
“您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刑远的智能服务系统如是询问。
刑远冷哼一声：“我就没见赶着回去受罚的人。”
而且刚才那架势，钟磬她分明是又在隐瞒什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