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大楼内拥有无数条传送通道，可以左右通行，也可上下同行，功能和旧世界的电梯差不多，只是它仅需要几秒就能将人传送到指定楼层，缩短了所有人在这座庞然大物内行走的时间。
这些传送通道有一部分是部门专属，就比如刑侦处因为部门职能特殊，不仅常常忙得焦头烂额，还有被家属包抄的危险，所以四个组都拥有各自的传送通道。
距离审讯室最近的传送通道正巧归在二组，位于刑侦处和空中栈道的中间。
钟磬再三确认了不会有人路过以后，才带着方虞走进了传送通道。
按照钟磬的要求，此时的方虞已经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将面部挡得严严实实，就连眼镜都被没收了，整张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细长好看的眼睛。
至于他那头长至肩胛的黑发则被皮筋简单地扎了起来，只剩下几缕较短的散在了鬓间。
钟磬其实不太理解，一个男人的头发留这么长做什么。
“A1408，您的私人停车位到了。”机械音在不大不小的传送空间中提醒道。
钟磬一脚迈出去，扣上了自己的头盔后，又取出了备用的递给了身后的男人。
“这里没有监控，你把帽子口罩摘了换这个。”
方虞闻言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勾起口罩的弹力绳，露出了侧边清晰的下颌线。
在鸭舌帽的阴影下，他的脸上尽是病态的苍白，但还是对着钟磬露出了一个礼貌至极的笑容：“谢谢。”
“……”
除却公务需要，钟磬平时不怎么有机会和陌生人说话。
而一旦终止了审讯关系，她其实不是很擅长和方虞这类斯文贵气的人打交道。
她将头盔塞进了方虞怀中，跨坐在了摩托的前座：“戴好了就上车，别浪费时间。”
方虞显然不敢耽搁，只过了几秒，机身就短暂晃动了一下。
钟磬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已经戴上头盔的方虞，闷声说了句“坐稳”，便往后蹬开了撑脚，启动了引擎。
挡在停车位前的闸门向上掀起，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摩托机身已经带着两人冲进了空中悬浮道。
钟磬开车一向很快，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当她开出几百米远，忽地从后视镜看见后面的人正直愣愣地看着下面，再联想到审讯室内某人一心求死的消极态度，她登时放松了油门。
“喂！”
方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钟磬在叫他，视线离开了遥远的地面，指着头盔表层，示意自己听不到她说话。
钟磬无奈，只好让布雷连接了另一个头盔的内部耳麦。
摩托在空中缓慢地巡航行驶着——这是钟磬自从买了它以后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
过了几秒，方虞听见头盔内响起了钟磬不耐的声音：“不要抓后面的扶手，抱着我的腰。”
方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又或者是反应过来了，但是人却僵在了那里。
“听到我说话了吗？”
“……嗯。”方虞迟疑地应了。
因为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回复，于是他又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点？”
方虞被催促着，只得缓缓伸手向前。
但最后他也没有真的抱住钟磬的腰，而是抓住了她外套的下摆。
钟磬被方虞的力气带得往后倾了些。
她先是有些莫名，而等意识到方虞在做什么以后，她掩在头盔面罩后的一双猫眼没忍住翻了白。
“真是麻烦……”钟磬嘴上抱怨着，把摩托改为了悬浮模式，随即将方虞的手往前一带揽在了自己的腰上。
因为钟磬的这个动作，方虞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地向前倾去。
额头撞在头盔内部的海绵垫上，方虞惊得甚至乱了呼吸，慌忙将自己的身体和钟磬之间隔开了些许距离。
摩托重新启动只花了短短一秒，方虞却在后座上缓了好久的神。
眼下这个动作，他的小臂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时身体的起伏。
周围的事物，无论是脚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还是空中的飞鸟、汽艇、LED大屏，仿佛一瞬间都与他断了联系。
方虞眼下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胸膛中怦怦作响的心跳，这快速的跳动让他在浑浑噩噩的这些天里第一次感受到他还真实地活着。
不是那个“它”所谓的可以被随时抹除的存在，也不是丧失希望的一滩行尸走肉。
而是作为一个人，活着感受到了一些从未曾体会到过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温暖。
-
钟磬干脆直接把人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反正这段时间她应该都会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多一个人对她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通过了人脸验证，钟磬在玄关的鞋柜里翻找了一通，意外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双男士拖鞋。
她将拖鞋拿出来整齐放地上，丢下一句“换鞋进来”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当她从房门再次走出来的时候，竟看见方虞仍站在家门口，丝毫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钟磬匪夷所思地看了对方几秒，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自己在拐带人口的错觉。
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一会儿霍尔估计就要回组里了，现在显然没时间给她在家里久留，不然那些失踪人员的家属估计是真的得在在刑侦处的接待室闹翻天了。
钟磬走到玄关前单手叉腰，语气里不禁带上了点讽刺的意味问道：“怎么？方先生是大别墅住惯了，寒舍无法踏足？”
“不是。”方虞几乎是立刻否定，然后不确定地问：“这是钟小姐您自己的家？”
“不然呢？”
方虞显得有些费解：“可……为什么？”
他还以为这位钟小姐会把他关到另一个属于他们刑侦处的地方，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她的家。
“你一个没有身份档案的人住不了酒店，而我如果放任你在维特尼市内乱逛，你没过多久估计又会被送回刑侦处，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钟磬简单解释完，下巴扬了扬，看向地上的拖鞋，“你到底进不进来？”
“……”方虞踟蹰了片刻，终究还是换上了钟磬拿给他的棉质拖鞋。
钟磬的住所不算大，一厅两室一厨一卫，平时一个人住足够。
但相较于其他女生的家来说，这间房屋内没有一点生活气息，除了必备的家电和家具，到处都空落落的，唯一的绿植就是窗台上已经枯死的仙人掌。
方虞走进去，竟然觉得这地方和自己那栋死寂的别墅没什么差别。
“这两天我手上有个案子，可能暂时无法顾忌到你。”钟磬一顿，补充道：“但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钟磬将刚刚回房间取出的东西递给方虞，“这个你随身带着，可以用来联系我。”
方虞接过钟磬递来的银色环装物，视线又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里有个差不多的东西。
“我已经将这个手环和我的系统进行了绑定——”
钟磬简单演示了一下智能手环的使用方法，可在调出光屏以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是在浪费时间，于是放下了手说：“我想以你的脑子，研究明白这些应该不成问题。”
她又指着一扇紧闭的房门说：“这间是客房，你这段时间暂时就住在这里。”
方虞此时已经把手环戴在了左手手腕上，当听见钟磬这么说，他点头说了声“谢谢”。
钟磬黑色的眼眸短暂地扫过方虞的手腕，然后走到了玄关，重新换上了外出的鞋子。
“小钟，我说你可别小瞧我这个发明！不仅能伪装成智能手环，既能定位，还附带电击麻痹装置，那可是比寻常手铐高级多了。”科研处的老张当初把东西塞给她的时候简直像个推销，“独一份儿，就给你了。”
当时她还觉得这东西根本派不上用处，多少有些华而不实，却没想这会儿竟然就用上了。
钟磬打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忽地又转了身：“方先生，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不要对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别给我惹麻烦。”
说是提醒，但其实更像是警告。
钟磬的声音比起寻常女生听起来会清冷许多，和脖子上顶着的那张鹅蛋脸又有了些矛盾的撕裂感。
可方虞对此却好像适应良好，点头应下了她的所有要求。
不仅如此，在大门即将关上的时候，钟磬还听到门缝里传来了一句“路上小心”的嘱咐。
她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把门给“砰”地一声合上了。
她盯着自家门口，有些看不懂里面那个被自己临时看管的男人。
放在平常，一个被逼到如此境地的人，真的还能维持表面的周全吗？
“钟小姐，梁辉请求与您通讯。”
智能系统布雷的声音响起的那刻，光屏自动从手环里弹了出来。
钟磬伸手点了【同意通讯】，紧接着梁辉慌张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钟队不好了！昨天闹事的那对夫妇真的去举报你了！”
“总、总之你快回来吧，总督估计得找您了！”
钟磬深吸了一口气，道：“通知霍尔在办公区集合，简单开个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