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停在哪儿？带我过去。”
还没从刚才那则爆炸性消息中反应过来的三组成员愣了一下，随即连忙道：“您跟我来！”
“就是这辆？”
步行了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钟磬看到了一辆通身墨绿的私家车。
“嗯。车主说那天晚上因为雨下得太大，没有把车停到专用的停车位，所以才能录到这段视频。”三组的组员说着，指向不远处的小高楼，“那天晚上这辆车就停在那里。”
钟磬看过去。
“车头向东还是向西？”
“东。”
钟磬听闻，目光看得更远了些。
车头向东的话，按照视频内记录的画面，当晚那两人再往前走几百米，正好就是康承杰家所在的那栋楼。
从这里到陶子宁遇害的地方步行到这里需要十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行车记录仪记录下来弗德和神秘人经过这的时间是19:26。
而根据罗拉给出的尸检报告，陶子宁的死亡时间介于9月4号的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
时间倒是正好能对上……
托比见钟磬沉默不语，心中惶惶，脸上不安地问：“这人不会真的就是你们二组在查的那个案子的……主谋吧？”
钟磬摇头。
托比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现在还没有证据可以直接证明弗德进入过康承杰家中，得等痕检那边的报告。”
托比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的神色一僵，随即变得惨白。
完了完了，他托比·波顿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就要彻底断送了。
偷渡者也就算了，现在这位偷渡者先生竟然还牵扯到了失踪案里面去，而最要命的是之前那三天里的调查中他竟然什么也没发现？？
钟磬见托比脚步虚浮，伸手扶了他一把，语气淡淡道：“汉森还没找你你问责，你还是有机会的。”
托比眼睛一亮：“什么机会？”
钟磬朱唇轻启：“尽快找到那把红伞。”
“这片我都找遍了。”托比再次丧气。
“扩大搜寻区域。那把伞所在的地方有两种可能性。”钟磬竖起两根手指，“一、它被留在了凶手身边，二、被凶手丢弃。”
钟磬放下手：“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它都会带你找到那个人。所以无论多困难，你都得去找。”
钟磬的话就好像是一颗定心丸。
托比心里的慌乱暂时被赶到了犄角旮旯，他点点头，冷静了些后对着旁边的属下道：“让治安处把事发当晚至今，维特尼市内所有拍到红色雨伞的画面全部都给提取出来，和录到陶子宁生前画面的那段一一对比。还有垃圾桶、监控死角，给巡逻机器人下达指令，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等队员走了，托比双手交握，惭愧又感激地说：“真是太感谢了，要不是你，我们三组这次可有的好受了。”
假设这案子迟迟未破，三组就是放任偷渡者在外的帮凶，到那时候他作为三组队长，即使没有被汉森一拐子抽出司法大楼，估计也得直接下岗回家。
“没事，我也是在查自己的案子。”
钟磬说完默了会儿，问：“我得回一趟刑侦处，你呢？”
“我就不回了，我去治安总部盯着。”
“好，等你消息。”
-
钟磬回到刑侦处的时候黄昏已过。
她回办公室前先去了趟审讯室。
夫妇两人被分别关在相邻的隔间，两人就好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一改之前歇斯底里的状态，全程都保持着沉默。
霍尔负责审的是康承杰的父亲。
他知道钟磬回来了，走出审讯室的时候面色沉闷，对她道：“嘴太严了，肯定是有人向他们交代了什么。”
“会说的，只是时间问题。”
霍尔不知道钟磬为什么会这么笃定，但他一向无条件信任钟磬，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隔壁的那间审讯室。
单向玻璃里面，负责审讯的刑远背对着他们，康承杰的母亲始终低垂着头，长长的发丝将她的面额挡了大半，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去查点资料，你们继续审。”
“好的。”
回到办公区域，钟磬将从康承杰房间内拿回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为了防止有人来打扰，这次她没有坐在外面的工位，而是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戴上手套，将教科书的印刷本从塑封袋中拿出来，翻到缺失的那页。
摊开的书本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上面除了原本的印刷体，满满当当都是康承杰生前所写下的笔记。
根据前后页的内容来看，这一页应该是涉及到某项实验，但具体是什么实验估计还得去对应一下当年的教材。
钟磬拿起印刷本，将其与自己的眼睛放在同一水平线，对着光源所在的方位前后摇动。
在光影的变化下，白纸黑字间有着深深浅浅、无法与笔记对应的凹痕。
她扫描了一遍书页：“布雷，尝试复原凹陷处的笔迹。”
“好的，稍等。”
等待的期间，钟磬曲起指节抵着下巴，将关于失踪案的所有信息翻出，随之陷入了思考。
康承杰父母的态度一变再变，从主动报案到来刑侦处来讨要遗体，再到今天进门时的言论，无处不是矛盾，正如霍尔所说，其中没有端倪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是因为有人介入而改变了他们夫妇二人的想法，对方到底是从什么途径去联系他们的呢？
她之前已经查阅过夫妇二人近期的所有通讯记录，并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
此时已经临近七点，从钟磬的办公室往外看，城市内的灯光纵横交错，无数高楼重影之间，是穿行而过的飞艇和悬浮道。
LED大屏上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有时候是广告，有时候是新型科技产品推广介绍。
【家庭版全能机器人，一台在手，让您全家无忧！】
【本市最近发生多起失踪案件，请各位市民保护好自身安全，尽量避免夜间外出。】
【创世科技公司，让您体验另类畅意人生！】
看到这一条的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有人喊了钟磬一声。
钟磬皱眉的同时心想，自己应该锁门的。
她收回目光，拨开挡在面前的光屏，看向来人。
许悦，是比梁辉入队还晚几个月的一个新人。
不过她和咋咋呼呼的梁辉又有些不一样，因为格斗能力偏弱，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后备，平时就做些整理文档之类的杂事。
“什么事？”
许悦被钟磬冷淡的声音吓得一抖，双手十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磕巴地道：“我、我就是看您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想说您要不……要不今天回去睡一觉吧？案子——”
“我知道了。”钟磬点了下头，将光屏拨回原位，“资料都整理好了的话，你今天可以回去休息了。”
听钟磬这么说，许悦立马就不敢说话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霖走过来恰巧就看见这幕，站在门外问：“这是怎么了？”
“我看办公室灯还亮着，担心钟队累着……”
陈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单手抵上要合不合的玻璃门，道：“你去忙自己的吧，我和你们钟队有事情要谈。”
钟磬听陈霖这么说，再次撩起眼皮看向门口。
等许悦走了，陈霖才站在门口道：“钟队，关于道尔小姐，我想和你交流一下。”
想起刑远下午对自己说的话，钟磬蹙起眉头：“怎么？市长先生也‘关照’你了？”
陈霖听出了钟磬的话外之音，默了片刻，问：“难道刑远也和你提起了道尔小姐的事情吗？”
那倒没有，人当时才刚说出“市长”就被她截停了。
钟磬忍下情绪，将所有光屏推向一边：“你先进来吧。”
陈霖走进来，见钟磬完全是一副【你最好有正事】的表情，拉开椅子的手顿了下，才坐了下来。
“是这样，之前一直没机会和你说，我和失踪名单上的梅·罗斯福其实认识。”他斟酌了一下，坦诚道：“可以说，算是朋友。”
钟磬盯着陈霖，眼中闪过讶异：“罗斯福小姐？你认识她？”
在梅·罗斯福的交际网上，根本没人陈霖这个人的存在，不然她早该注意到了。
不过，这好像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之前就对失踪案的进度那么关心了。
“嗯，这我之后再与你详说。”陈霖他与罗斯福的关系简单揭过，开始说明此次过来找钟磬的主要目的：“我刚收到了你在内部系统发布的通缉令。我现在有些担心，道尔作为市长秘书，她手上所拥有的权限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什么意思？你觉得是她的失踪也和下城区的人有关系？”钟磬顿了下，给出方案，“如果实在担心，那就让行政区的人关闭她的所有权限。”
“我今天下午联系过行政区了，那边的人说无法操作。”
“嗯？”
“因为开放的是终身权限，一旦启用就无法被终止，除非权限持有人确认死亡。”
“……”
钟磬难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到底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这种规定？
陈霖解释道：“道尔家族是建立起维特尼市制度的家族之一，虽然近几代开始没落了，但这始终是直系血脉的特权。”
“我没听说过这种规定。”
“嗯……好像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无法否认这个特权的确存在。”
钟磬深吸一口气，懒得在这种可笑的继承权上和对方继续探讨下去，于是问：“所以你来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我让刑队转交给你了一个硬盘，不知道你看过了没有？”
钟磬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了这东西的存在。
然而她下意识往外套里摸了下，却没有找到硬盘。
“硬盘里面是什么内容？和失踪案有关？”
“嗯。”陈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里面有一个加密文件，密码是bd8326，是罗斯福与外界失去联系前发给我的定时文件，内容是两段视频。”
“为什么四组之前没有发现你和她有过通讯？”钟磬调出罗斯福的相关资料再次确定了一遍，眼神中浮现出怀疑：“罗斯福的交际圈内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陈霖解释道：“我是在斐图市出差的时候认识的罗斯福，当时我还在亚敦任职，因为身份限制的原因，我和她的联系都是使用虚拟专用网络。”
陈霖是刑侦处破例从他市调过来的，之前都生活在亚敦。
殖民星球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那里是政客的天下，条条框框的限制压得人喘不过气，所以他当时使用这种方式联系别人也的确可以解释。
可钟磬还是觉得不对劲。
陈霖何必到了维特尼以后还是维持这种方式去联系罗斯福？
“视频我昨天晚上已经打开看过了。我想，里面有个人可能和你通缉令内所发布的那位弗德先生有关系。”
陈霖的话让钟情暂时放下了猜疑，她问：“谁？”
“根据我查到的信息，那个人叫赫克。”
钟磬心中一沉，手上快速将早上看到的其中一份身份档案调取出来。
下城区的身份档案通常信息不全，好在照片还算清晰。
“你说的是他吗？”
陈霖放大了赫克的证件照，点了下头：“就是他。”
下城区报上来的失踪人员名单内一共就只有三个人。
楚磊、弗德、赫克。
现在已经有两个人和上城区内发生的案件有了牵扯，那么最后那一个……
钟磬倏地站起来，对陈霖道：“硬盘可能被我落在家里了，我得回去一趟。”
陈霖被钟磬突然的动作怔住，隔了片刻才跟着站起来：“也好，你正好能回去休息一晚。”
“？”
“刑远说的，你们二组上个案子刚结束，已经连轴转了大半个月了。查案子再忙，休息也还是很重要的。”
“……”
他们这两个大男人私下里都聊些什么？
钟磬沉默了半晌，态度总算没刚才陈霖进门时那么刺了：“知道了。谢谢你特意来跟我说这件事。”
陈霖笑了下，摇头说：“不客气，大家都是同事。”
他人说完就告别离开了钟磬的办公室。
钟磬等门关上，这才有空去看刚才扫描的那张页面。
布雷不知何时已经将反馈投到了光屏上。
只见原本只有教学文案以及康承杰笔记的149页上，这会儿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被复原的文字。
隐藏在凹陷处内的那些字迹为了和页面上原本有所的字迹进行区别，被布雷用红色凸出。
光屏上，逐渐凌乱的【对不起】自上而下铺满了整页，乍眼看去，简直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