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哨子——元沂给这只自称未来精灵的小壁虎起的名字,很符合它吵闹的个性,而她没指望过从它嘴里知道些什么。

    她抽空问了阿欣,后者对于安管家的去向不知情,只说从昨天上午就没再见过。

    元沂思忖少顷,见时间还早,便离开卧室朝之前没逛过的地方去。小壁虎哨子吃饱喝足就昏昏欲睡,窝在她的衣兜里打盹。

    朝房子的后面走,穿过一片茂密的花圃,又绕过一排排房间,她看见一扇高大的青绿色铁门,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远远的就给人沉重的压迫感。

    铁门紧关着,密不透风,两旁站着守卫,握着长长的枪械,一见到她就把脑袋垂下。

    元沂跨入铁门投下的阴影里,声音平静:“开门。”

    守卫们把头垂得更低,握紧手中的枪。

    “没哑巴就说话。”她的语气不耐烦。

    “请见谅,小姐,”一名守卫慌张地说,“安管家吩咐过,这扇门不能被打开,小姐也不能出去。”

    元沂抬腿上前,生硬地夺过他手里的枪,动作娴熟地子弹上膛,那名守卫顿时跪下,战战兢兢:“小姐……”

    “看着我,”她单手握枪,枪管托起守卫的脸,“这个地方谁是主人?”

    守卫不敢直视她,汗如雨下:“是、是小姐。”

    “所以呢?”

    她淡然地问,语气随意。

    守卫重重地吞声口水,恐惧地从地上爬起来,与另一名守卫交换眼神,然后哆嗦着拿出钥匙,打开门闩上的锁,而后两人合力推开大门。

    伴随着铁门生锈的“吱呀”声,冰冷的阴影被炙热的光斩断,一条苍白的土路在元沂的眼前徐徐展开,路的两边是葱绿的树林,各种鸟类在其中叽叽喳喳。

    元沂把枪还给那名守卫,抬腿离开院子,走了一段路,她被难以忽略的目光拉停住,她回头看,守卫站在门内望着她,表情不明,他们的身后是庞大的庄园,高耸的围墙将那里包围得连屋顶都很难看见。

    哨子的脑袋从口袋里探出来:“主人,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往前走应该有村子之类的地方,走走看。”她随口说着,步子不紧不慢。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得告诉主人一件事!”哨子大声地说,“主人你可不能让别人发现你不是原来的那个人,说不定会被当成怪物。”

    元沂:“他们不会发现。”除了那个安管家。

    哨子提醒着:“不能掉以轻心,尤其主人涉世未深还很单纯,容易被骗。”

    这事它记得,世界选定的人只有十九岁,以它得到的资料看,这个年纪的主人应当在上学,那就更加天真无邪了,真不明白未来联合会怎么会答应世界上她做这么危险的任务。

    元沂轻笑了声:“谢谢提醒,我会的。”

    这片森林看起来年代久远,却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路边经常见到人类活动的痕迹,塑料包装袋、烟蒂或者破旧的皮鞋。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踏上小山坡,她眺望远处的建筑群,很大,房屋密集,应该是个镇子。

    距离小镇一公里的地方,元沂看见一块立起来的大石头,上面雕刻着大红色的字:轻镜州五河镇。底下是一排小字:公历七五七年,四月十一日。

    “这个我见过!我就是在这种地方差点被吃掉的!”哨子惊呼一声,忙忙躲进她的衣兜里缩成一团。

    元沂没有理它,进入小镇。

    到达小镇时已是下午,太阳西斜,镇子里却仍是热闹非凡。她特意走进一条行人相对少的街道,听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不绝于耳的讲价声,裹紧了衣服,来到一个卖水果的摊子前,蹙眉道:“姐姐,我可以跟你打听些事吗?”

    水果贩正低头看账本,闻言抬眼打量她,说道:“小姑娘,你说是什么事?”

    “就是,我在别的城读书,今天才回来,听说我大姐去什么森林里当佣人,要好几个月才回来,那地方在哪呀?”她凑近水果贩,拿起一只橘子剥起来。

    水果贩脸色一变,低声说:“小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去,那地方可怕得很!”

    “啊?那我大姐不是有危险?!”

    “没危险没危险,就是三个月后才能回来,但你可绝对不能去!”

    元沂盯着水果贩严肃的脸,艰难地吞声口水:“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水果贩瞧了眼四周,紧跟着讲起来。十多年前忽然有人在五河镇外建了座大院子,有高高的围墙和厚重的铁门。没有人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做什么的,镇子上有好奇心重的年轻人去打探,结果没一个活着出来。

    后来就有传言,说里面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谁都不能得罪。再之后,院子向外招工,只干三个月,薪水是一百金币,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几年的收入了。

    可在院子里工作有奇怪的要求,不仅在工作的三个月内不能见任何人,离开院子之后也不能谈论里面的情况。有从里面出来的人憋不住话,刚说没几个字就七窍流血而死,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敢讨论院子,有年轻人缺钱去那里干,出来之后挥霍一空想要再干活,却不允许。

    “咱们还是少谈论得好,”水果贩啧啧几声,随后又感慨,“一百金币啊,我想都不敢想,这镇子里有大半的家庭是被那个院子养富的。”

    元沂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她告别水果贩,漫步在大街,十多年前就有的规矩,说从原主出生起也不为过,这么讲来,原主从没离开那座院子,那么安管家回来要是知道她的举动,恐怕会惊掉下巴。

    元沂想着这事还挺好玩,忽然视线停住,看着墙壁张贴的纸,用红色加粗的大字提醒居民外出小心,小镇西边的白雾森林里出现异兽,嗜血凶狠,速度极快,已经咬死好多人,包括经验丰富的猎人;目前警察加派人手但还没有捉到,警告居民远离白雾森林。

    “危险,主人可不能去。”哨子探出脑袋。

    “你还认得字?”她觉得有意思。

    “那当然!”哨子得意地说,“我可是未来精神,学会本世界语言是我的基本职责。”

    “可你却连自己的主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她无情地泼冷水。

    哨子一下子就蔫了,支支吾吾:“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哎呀,这不重要,老话还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原主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拯救世界!”

    元沂:“好的,请告诉我如何拯救世界?”

    “这……这……我看见一个受伤的人,或许需要帮助,我们去看看吧主人,就在前面的巷子里。”哨子声音紧迫,“那人受伤很重的样子,我们快走!”

    元沂拿它没办法,朝它说的巷子走去。

    这条巷子远离闹街,朝着镇外延伸,巷口处堆满了垃圾,苍蝇盘踞。元沂双手揣兜,步履平稳,她穿着黑色的短靴,走路时却几乎没有声音。越走,身后大街的喧闹声就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她的视线从地面断断续续的血滴扫过,面无表情。

    没多久,她看见哨子口中受伤的人——是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头发肮脏;他像个乞丐,破烂的衣裳上全是血迹。中年男人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气息沉重。

    “主人,他看起来好可怜,我们去帮帮他吧?”哨子担心地说。

    “没用。”她说。

    “为什么?我们能帮他止血的。”

    “死气太重,已经是个死人。”

    元沂停住脚步,不打算继续跟下去,抬头看,太阳快要落山,西边天空聚集了大片大片厚重的云彩,落山之后天也许黑得很快,要不要回家呢?

    哨子不理解她的话,明明是好好的人,怎么能说已经死了?它从元沂的话听出不容置喙的气味,于是想了想,说:“主人,这个人对任务很有帮助,我们能从他身上得到有用的东西,我们去帮他好不好?”

    元沂垂眼注视着它,嘴角幅度不大地勾起,轻笑:“听你的。”

    巷子通向小镇外一片荒地,在荒地之上是座废弃的建筑工厂,夕阳下残垣断壁的影子被长长地投射到元沂的脚下,她看着男人吃力地走入工厂,而后泄气般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喘气。

    “踏踏”

    整齐利落的脚步声响起,中年男人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男一女两人穿过尘埃飞舞的空气走来。男人是个瘦猴似的矮个子,表情阴森;女人是个肥胖的高个子,面无表情。

    “我真不明白,你究竟跑什么?”瘦猴男人把玩着折叠小刀,眼神怜悯,“那个东西对你毫无用处,难道是可笑的命名权?为它得罪封先生,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中年男人沉沉地呼了口气:“别装聋作哑,海白之鲸蕴藏着特殊的能量,不是寻常人能够控制的,封先生得到它只会用于罪恶,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它交出来。”

    瘦猴男人嗤笑了声:“汤先生,看来你对封先生有不小的误会,你真该打听打听,封先生是最善良的慈善家。”

    “让人作呕!”中年男人瞪着他,“我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啊,那真可怕。”瘦猴男人不以为然,整理了下衣服,靠近中年男人,忽见他七窍迸射出白光,不由得一愣。

    “快走!”一直沉默的女人呵斥道,抓住瘦猴男人的胳膊往外跑。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强烈的白光从中年男人的体□□出,紧接着是振聋发聩的轰鸣声——

    元沂目不转睛盯着废弃工厂内的景象,她蹲在一块倾斜的石板下,刚好挡住她的身体。她听着几人的谈话,敏锐地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世界。

    “主人,我感觉气氛不太对,咱们快跑吧?”哨子害怕地说,它可不敢让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人和两个成年人对抗。

    元沂微微摇头,默然不言。就在这时,她看见从中年男人七窍里迸射出的白光,那两人如临大敌,飞快地逃离。他们前脚刚走,中年男人身上的白光陡然增强。

    夕阳金灿灿的、刺眼的光芒穿过废弃工厂的窗口落在中年男人的身上,从男人身体迸射出的白光陡然一颤,在与金光交融的瞬间变成鲜艳的红色。

    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地面颤动不止,元沂瞪大眼睛,看着男人的身体在夕阳与白光交合出的红光里分裂,迸射出的亿万滴鲜血犹如绚丽的烟花,而后炸开。

    在鲜血烟花的中心,金色的光点一闪一闪,随着又一声轰隆巨响,光点飞射出来。元沂直觉地站起来去抓,却见金光从她的脑袋穿过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痛感瞬间侵袭全身,她还来不及对这痛苦做出反应,就被巨浪般的冲击力打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咳咳……”

    过了不知多久,元沂才从剧痛和浑噩的意识中回神,她双眼充血,四肢好像被挑断筋般又痛又没有力气。

    她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摇摇头,努力向前看去,太阳完全落山,建筑工厂已成废墟,四周尘土飞扬。

    元沂无力地倒下,粗声喘气,过了许久再次尝试爬起来,视线里出现一双锃亮的靴子。她顺着靴子向上看,和陌生的女人对视。

    女人活动了下脖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她似乎被吓坏了,身体止不住颤栗,好像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能压倒她。

    “操!居然自爆!操!”瘦猴男人站在废墟上,气急败坏,“狗杂种,居然自爆,操!”

    “安静。”女人强硬地打断他的话,蹲下身审视着元沂,“你都看到了什么?”

    元沂颤了颤,仿佛受惊的兔子,期期艾艾着:“光,很强的光,好可怕,好可怕……”

    “一个乞丐而已,你管她干什么?”瘦猴男人愤怒地踢飞脚边的石头,“妈的,姓汤的真够可以的,居然自爆!操,他一定把东西毁了,我们应该想想怎么向封先生交待。”

    女人扭头看着他:“我如果是你,就会学学怎么控制情绪,而不是只会像狗一样乱吼乱叫。”

    “你——”

    “闭嘴!”

    她再次看向元沂,手指动了动,掌中出现一柄小刀:“你为什么来这里?”

    元沂痛苦地咳嗽几声,抹掉嘴角的鲜血,声音带着哭腔:“爸爸妈妈都没有了,我想找到他们,找不到,可是找不到,哪里也找不到,”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女人嘴角向下抿着,倏地收起小刀,指着远处:“去那边的镇子找,别到处瞎逛。”

    “嗯。”她裹紧衣服,委屈地点点头。

    “我们走。”女人下了令,转眼和男人消失。

    元沂舔了下流到唇边的眼泪,艰难地站起来,趔趔趄趄向小镇的方向走,眼前不断浮现那惊异而绚烂的一幕,仿佛烟花般炸开的鲜血就像融入她的身体,使她热血沸腾。

    那是什么力量?漂亮而锋利,仿佛是为攻击而生的完美力量,真好看啊,像梦一样。

    “主人,你的眼睛都流血了!我们快到医院去!”哨子急得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主人冒险的!”

    元沂充耳不闻,全身心沉浸在那奇妙的不真切感中,力量,强大的可以夷平建筑的力量;鲜血,拥有着无限力量的光芒,漂亮的血红色,以及无可比拟的破坏力,最重要的破坏力……

    “咳咳,咳咳咳……”

    鲜血猛地涌上喉咙,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黑血,越咳嗽就越严重,大脑开始缺氧,响起嗡鸣声。她虚弱地倒地,望着澄澈的天空,看见构成它的丝丝缕缕的线条,每一根线条都饱含鲜血,最后,它被一张模糊的脸挡住。

    “小姐,你真不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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