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时空

    二

    你曾在蒙德见过养猫的妇人。她慈爱地把宠物当成自己的孩子,给它温暖的怀抱和最好的吃食,猫儿丢了她也会焦急万分失魂落魄。

    你之前觉得,如果以后要养宠物,那位妇人当属自己的模范。

    可惜现在你才发现。

    你不是一位好母亲,更不是一位好饲主。

    在这块没长几棵草、魔物纵生的荒凉之地,能保住性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万幸。给宠物无微不至的关怀?那绝对不可能,就连平时多分出去的那点肉你都唏嘘。

    今天的猎物又是只能勉强凑顿饭。好在阿离不挑,无论你给它什么、给它多少它都会不多看一眼地尽数吃下。

    倒是相当地信任你。

    小家伙开始长牙了。或许是因为不舒服,最近它总是频繁地用爪子尖伸进自己嘴巴里扒拉。

    你把阿离的那部分食物剔出来,习惯性地处理成幼崽容易消化的肉沫。你把碎肉放在掌心,这时候阿离就会慢吞吞地从你肩上爬下来,靠近你的手心,把小脑袋凑上去,一点一点咬着肉慢慢地咀嚼。

    吃完了就睡,地点永远是你的怀抱。它会先拿爪子试探性地踩踩你的肚子,找到舒服的位置后蜷缩着身体躺下来。

    然后你怀里就会传出舒服的呼噜声,声源是小家伙的腹部,有点像小憩的家猫。

    金鳅鳅会这样打呼噜吗?

    你对自己贫瘠的知识感到质疑。小家伙的头上冒了俩圆圆的角,身体也开始覆上小小透明的鳞片。体型也变大了,把自己盘起来的时候就跟只成年猫差不多。

    也更重了,在你肩上停久了你会吃不消。

    你摸不清它是什么生物,只能猜大概是水陆两栖,你甚至在想这是什么会上岸的鳗鱼。

    当看到阿离踉跄着在空中飞行,你遗憾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它总是在看你。

    睡眠的罅隙,进食的间隔,在你肩上或是把自己塞进你怀里的时候。

    总是在看你,用它那双随着成长色调逐渐变暗的金色眼睛,一动不动,带着点幼崽的贪恋盯着你。

    你把这理解为雏鸟情节,再加之你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无处疏解的孤独,你便格外地纵容它。

    摸摸它的身子捏捏它的角,然后把它抱在怀里。你想念自己的哥哥与昔日的友人,可在这里你只有一只来得莫名、也不知是何物的宠物相伴。

    你渴望村落渴望城市,你渴望人与人之间情感和语言的润泽。

    干涸的红壤绵延百里,枯枝乱木交错其间,魔物的怪叫阴阴骛骛。天空是没有尽头暗色的红,空气中时而飘散白雾,阴森冷寂令人心惊。

    你有时候会自言自语,这时候阿离会一动不动盯着你的嘴。

    它很喜欢舌尖的交流,像幼崽撒娇示好那样舔舔你的眼睛舔舔你的面颊。

    你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走到这片诅咒之地的尽头。你在睡梦里哭泣,它便从你怀里探出脑袋,笨拙却仔细地舔掉你脸上的泪水。

    别哭,别哭。

    它似乎这样安慰着你。

    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度量时间的准绳似乎在这片没有昼夜的土地上不起作用,但当你看见草木逐渐丰盈,鸟兽日趋喧闹的时候——你意识到自己终于要离开这个不毛之地了。

    往日里沉重的脚步变得轻盈,抑制不住的喜悦在胸口绽放。你加快速度跑了起来,身后飞着的阿离见状连忙一甩尾巴跟上来。

    ——因为它变得太重,你已经很少允许它停留在你肩上了。

    你还记得第一次把它从脖子上拽下来时它那委屈巴巴的不解表情——你没得办法,再任由它那样下去你的肩膀迟早得报废。

    黑影在视线内逐明晰——是木屋、是炊烟、那是人类居住的地方!

    你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反应过来的时候过度喜悦带来的空白已经连带着泪水一起崩溃。

    阿离飞到你面前。它停在半空中,不安地看着你。你从未在它面前显露过这样强烈的感情,它不知所措。

    它拿尾巴试探性地扫了扫你的脖子,这是它向你发出请求的表现。见你没有拒绝,它嗖地一下缠住你的脖颈,最后只留了个脑袋搭在你肩上。

    它总能在你身上获得安全感。

    你能感觉到阿离绷紧了身体,它在向外界传达敌意。

    这种感觉在你向那户人家打招呼的时候变得尤为强烈,你简直怀疑下一秒它就要窜出去咬断对方的咽喉。

    你的手穿过两只小小漂亮的犄角,摸着它的头一下一下安抚它,抱歉地开口,

    “我家孩子有些认生……我会看好它的请您不担心。”

    屋子的主人是年逾花甲的老翁,眉慈目善一副温和模样。他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正准备烧饭,小姑娘你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和老朽我一起用吧。”

    你肩上的小家伙磨了磨牙,支棱起脑袋、恫吓似的从喉咙里发出嘶嘶声。

    “……阿离,乖。”

    你不好意思地冲老翁打了个哈哈,抬手把它的头按了回去。

    阿离委屈地呜咽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你的手。

    老翁捏了自己的胡子,看着它若有所思:

    “小姑娘你这养的……可真是不得了的灵兽啊。”

    老翁为你多做了一份饭食,交换条件是你去院落帮他劈木桩做柴烧。这活计可比猎杀魔物轻松多了,你乐得满口应下来。活干完后在桌前落坐,许久不见的正常饭菜让你禁不住食指大动。

    人一旦饿起来就没什么形象,你捧碗夹菜大快朵颐。趴在一旁的阿离什么都不吃看着你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坐在你对面的老翁却乐呵呵地笑出了声:

    “年轻人多吃点好啊。老朽我的手艺虽算不上好,但也能说是差强人意了。刚刚让你干活累坏了吧?来来来,多吃点。”

    说着就给你夹菜。你道着谢照单全收,不过一会儿桌上的大半食物便被你风卷残云下了肚。

    “爷爷你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

    饱腹的你咽下最后一口汤,如是感慨到。这时你瞥到了阿离面前半分未动的饭食,你戳了戳它因不高兴而鼓起的面颊。

    “你吃不惯这儿的饭吗?”

    小家伙蔫蔫的,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你的手后就只软绵绵地从喉腔里闷出一声。

    你看着它这副难伺候的样子叹了口气。不过你今天心情实在是好的不行,不但不想和它计较还想满足它的愿望。你回头就向老翁借了这儿的炉灶。

    你把兜里今早猎的还没来得及烹制的肉拿出来洗净,放在砧板上抽了一旁的菜刀细细地把它切成肉沫。阿离趴在一旁,随着你手起刀落一双金色的眼瞳也紧张地跟随着上上下下。

    老翁在不远处扇着蒲扇纳凉,你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爷爷你在这住了这么久,能跟我讲讲这附近的事儿吗?”

    “行啊……”老翁惬意地眯了眼睛,“小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你迟疑了一下,“……爷爷你知道璃月港在哪里吗?那是一座很繁华很热闹的大城市,是七国海上贸易最集中的地方。”

    这个地方十有八九还是提瓦特大陆,能问到路说不定还能回去。

    不想老翁愣了一下笑起来,

    “小姑娘你是说笑吧?老朽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要是有这么块地儿不是早给我听烂了?璃月?七国?小姑娘你可不要欺负我人老糊涂啊。”

    你听到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世界的一切在刹那间变得迟钝而缓慢,你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巨大的、沉缓的心跳。

    “外面这世道这么乱,一个莽撞脑袋就可能被怪物给摘了去。”

    “……要是真有小姑娘你口中那样安定的地方可就好了呀……”

    你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下坠,但下坠的过程里脑海偏偏又一片清明。

    你在野外见过歇斯底里的丘丘人,也见过狡猾的骗骗花,你甚至还被狂躁的爆炎树偷袭揍得遍体鳞伤。

    这分明就是提瓦特大陆。

    如果那位老翁所言非虚。

    没有璃月,甚至连七国都不存在。

    这里究竟是哪儿?

    一声熟悉的嘶鸣唤回了了你的意识。阿离正用力抱着你的手腕,拿尾巴卷了菜刀的刀柄。刀锋之下是你的手指,阿离一声一声叫着你,眼瞳里浸染了惊惧。

    “对不起啊……没事了。”

    你摸着它的头安抚着幼崽,脑海里却全然是另外一件事。

    是过去?

    还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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