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

    四十一

    窗外唢呐凄厉一声响,雪白的纸钱飘飘洒洒满天飞。萧瑟寒风大起来,薄纸片儿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随风飘进屋子落到你手心来。

    许多病人熬过了冬天,却败在了早春的寒潮里。穷苦人家在这粮食短缺的季节本就容易丧命,往往家里人在野外挖个土坑就给埋了,连个碑都没有,更有甚者直接曝尸荒野,沦为野兽魔物的饲料。屋外这样大的阵仗,怕是哪个富贵人家没了人吧。

    街上零星走着皮包骨几个人,吹唢举幡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干涩的风卷起地上的尘沙和枯叶,和漫天雪色冥币一起飘荡。

    你趴在窗前,晕眩的头脑模糊了理智。你的脸就这么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

    天色渐晚,街上陆陆续续亮起稀薄的灯来。你看见几家门前吊着样式熟悉的灯笼,隐约想起迎鬼灯节似乎就是明天。也不知是不是你的错觉,最近阴气也越来越重了。你的体质现在很难适应日趋加重的阴气,反应在身体上就是你反复不下的高烧。

    你轻轻敲了敲桌案上的铜镜,看到自己瘦削的脸,和自己长久未修剪长至及肩的发丝。

    你的指腹轻轻蹭过光滑的镜面,你呆呆地、仔细地描摹过自己的眉眼。

    窗外的唢呐刺耳,和寒风的呼啸一起扎进你的耳朵。

    你一动不动地看着镜中人。

    “……哥哥。”你轻声唤道。有温热的液体滑落面颊,咸涩地淌进你的嘴里。

    “哥哥。”过了半晌你又开口,嗓音却干涩破碎不成样子。

    没有人回应你。

    空不在,阿离也不在。你从何时起变得这样脆弱,只身一人无人回应就变得如此瑟缩惶恐不安。

    你拿指尖卷起一缕发丝。你注视它良久,末了踉跄着走到柜前摸出一把剪刀,用了些力拽了自己的头发就是一剪。你的手有些颤抖,金色的头发参差不齐滑稽地落在地上,碎碎密密地积起来。

    你微别了头去看镜中的自己。因为发烧而面色潮红得异常的少女,别扭而参差的短发,异乡人的面容,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脸。

    你尝试着在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却发现滑稽得可怜。

    “你是……来自异世界的旅者。”你缓慢、缓慢地开口,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停顿了一下,微咬了下唇。过了好一会儿,你微颤了唇瓣开口:

    “你不该扰乱正确的历史。钟离……摩拉克斯他从来就不是你的。”你的语气不断地加快,眼眶是酸涩的重和潮。

    “……从来就不是。”指尖抠入掌心,疼痛逼得你清醒,你说,“从来就不是。”

    钟离深爱着璃月这片土地,摩拉克斯庇佑众人不受战乱生杀之苦。

    而现在乱了,全乱了。

    你介入了最开始的“因”,从而导致地崩山塌般无数个不可预料的“果”。

    阿离,钟离,摩拉克斯,或者说这片土地的神灵,把你摆在了最优先级,凌驾于其它众生之上,他甚至愿意放弃拯救更多的生灵只愿守在你病榻旁的那一小方天地。

    但是不该这样、不能这样,你深知自己的身体只会继续恶化下去,这样你和他两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真是……该死。”你咬着牙,泪水控制不住地下掉。

    烈烈寒风把窗棂撞得大开,惊得枝叉上稀松鸟雀四起。

    阿离去采药了,你的药材如非极度稀缺的,他总要亲手采摘亲眼过目才放心。

    按照他平时来去的时间推算,他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回来。

    不能让他看见你,他对你的一切变化都过于敏锐。你也不能再看见他,否则你根本硬不下心。

    你已经放纵自己,和他呆在一起太久太久了。

    但是天下焉无不散之宴席。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跑多远,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活不活得过这个春天。

    但你总要做出改变,在神灵身旁每多待一秒,你这个不在世界轨迹中的“因”都会引发诸多不确定。

    趁你现在还下得了决心,趁你现在还有气力爬起来换上自己旅行中的行装,趁你现在还能迈开脚步——

    跑。

    离开你心心念念的少年,把他的未来留给他。而你,拖着残败身子的你,该去寻找能让你安眠的地方了。

    如果可以的话,最后还真想再见你一面啊。

    ……哥哥。

    四十二

    虽说是下令封城,可平民的边角小门还是偷偷开了不少。不然平日里街上怎么还会出现那么多偷渡的人。贫民窟的人更是对这些小道暗门通晓不已,谨慎如你给一名面善的妇人偷偷塞了点干粮,她便领着你走了一路暗道。

    那妇人打量你一番,叹着气劝道,“小姑娘,外头这样乱,旁人进来还来不及,你怎么还老想着出去呢。你这副身子瞧着弱不禁风的,这一出去还不是得给魔物吃了去,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我看你还是把念头打消了回去罢。”

    巷道昏暗,角落堆满了黑臭的腐烂物。昨天夜里下的雨水在低洼处积起来,洗刷了污渍后雨水也变得恶臭不堪,夹杂了些许泥沙在你脚边淌过。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有我的苦处,这地方我是再待不了了。”

    你讪讪笑着稳住自己的身形。你还在发烧,一浪一浪的热潮让你的脑袋发昏。

    “唉……你们这些日子过得好的,都是身在福中不知……”那妇人脸色骤变,把你拉过来护在身后。你被她拽得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迎面跑来一个男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唤那妇人:“嫂嫂!”

    “怎么回事?”那妇人问道,“我还在送客。”

    “我去……还能有什么事。”他跑得匆忙,累得直蹲下身去扶自己的膝盖,“那群王八羔子……官兵。咱们干这勾当他们平日里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嫂嫂你猜怎的?”

    那人烦躁地抓了一下脑袋,咬牙愤愤道,“就在刚才,也不知上头发的什么疯,下令将咱们这些偏门小道全部查封,他娘的——他们居然还抓人!王二王五刚刚全被逮着了,大哥叫我来告诉你快跑!”

    他一转脑袋瞥见了你,“小姑娘,咱这生意没法做了。你也赶紧跑吧,听说他们这回查得可贼他妈严,被抓住了也没好下场。”

    你的心一颤,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你太清楚这是谁的手笔了。

    你单知道他会发现,可从没想到他行动得这样快。你凭借着自己对他的了解,一路掩盖着自己的气息踪迹走到这一步,本想着马上就要出城了,却不想他雷风厉行地下了这样一步棋。

    就像你了解他一样,他也一样了解你。单凭你现在的身体,如果把所有外出的通口堵住了你断然逃不开这座五指山。

    你听见马蹄急促的响,你听见官兵的嘶吼与民众不满的推搡吵嚷。

    他们在靠近了。

    你一下子抓住了妇人的衣襟,在她吃惊的面容下你开了口。

    不行,你绝对不能现在就被抓住。

    这是你和他的一盘棋。

    至少,你现在还不能输。

    四十三

    “我都派兵去找了,你在这里静候佳音就可以了。”妆容华美的魔神言笑晏晏,“只是在我的地盘上找个人而已,你断可以相信我的这点实力。”

    这是市镇上最高的一座茶楼,高层拥有着俯瞰整座城镇最好的视野。上层茶座向来是位高权重之人聚集之地。城主今个儿挑了这么一个地方,还备了上好的茶。可对方却丝毫不解风情——明明是他先找上门来,可当下罕见的拧眉仿佛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

    她给茶盏斟上茶水,“我知道你最重视你那宝贝姐姐,可也不能操之过急不是。”

    棕发少年沉默地坐着,他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楼下来往的兵马乱众上。

    “道都封了?”过了半晌,他开口问道。

    “那当然,全按你说的做了。”城主掩面笑道,“你还真是……多大点事啊闹成这样。跟你姐姐吵架了?她闹脾气离家出走了?啊当然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这不是在问你,你不回答我也行。”

    少年一句未言,鎏金的眼底却是骛骛。他捏紧茶杯抿紧了唇。

    “你不必担心。”他闭眼沉下气来,“契约既成,你帮了我这个忙,相应地,我答应你的事也会做到。”

    “好,我就喜欢你这个性子。”美貌的魔神轻啜茶液,眉眼一弯便是不可方物,“那以后就要仰仗你了,”

    “摩拉克斯。”

    远方阴云翻滚,源北寒风呜呜烈烈,街道马蹄盔甲声四起,行人避让惶惶。

    天色就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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