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六十三

    你的语调绵而软,像是示弱又像是撒娇地,末尾拖了点挠人心肝的轻缓。

    你鲜少撒娇。一则你的亲密关系模式来源于空,而在空面前你并不需要耍任何的伎俩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二则对于一个常年旅居野外的人而言,撒娇并不能为自己的生存带来任何的好处,毕竟魔物可是不论如何都会冲上来咬你脖子的。

    你曾与璃月港内经营香膏铺子的莺儿有过几面之缘。善施脂粉的女子有着姣好的容貌,她晏晏笑着看你,玩笑道你身上再多些女子气不知要有多少男人趋之若鹜。

    她的待客之道你自然是学不来的,说到底招花惹草对你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盲区。但空也好阿离也好,只要你放下身段示弱,柔软着眼神言败的便总是他们。

    你迫切地想从钟离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那张久经尘世过于沉稳的脸缺乏情绪的润泽。欢喜也好悲伤也好无可奈何也好,如果他能因为你而生动起来——

    说不定就能填补你内心那块疼痛的空虚了。

    总是这样。

    空也是阿离也是,你最最重要的人从来没有一份像样的离别。上一秒还好好地在一起,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地从你的生命里挖去。

    命运的恶作剧一样。

    从来没有给过你丝毫的准备。文人墨客豪爽劝言天下焉有不散之宴席,戏上谈兵永远无法真正地敲打人心,只有灾难确实地降临到自己身上才会知道痛。

    而反复的痛苦会将人变得更加执拗。

    你尝试着踏遍提瓦特的每个角落寻找空的踪迹,为了得到血亲的下落你从不畏惧付出代价。后来阿离的出现短暂填补了失去胞兄的空虚,但紧接着你又经历了一场堪称无妄之灾的离别。

    而始作俑者是未来的他自己。

    很可笑不是吗,如果说对夺走空的陌生神灵你尚有怨恨的余地,但将过去的始末忘干净的、以他自己的角度为你考量的钟离……

    你拎不清自己的感情。

    换句话说,你的情绪能这样轻易地受他的言行影响,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你想抓住他、你会抓住他的。

    反正他已经把神之心交出去了不是吗,反正他已经让出自己的权柄了不是吗。

    你从过去抽离拱手让出自己的执念与幸福,这样已经足够高尚了不是吗。

    被你常年压抑的劣根性从心底里探出头来。

    钟离包裹着你的手,没用力,似乎是怕弄疼你一样只是堪堪一握。他看着你微微翕动了唇瓣,以你对他的了解后面指不定是对你事无巨细条分缕析的叮嘱。

    你都懂,你不想听,你要抢在他之前开口。

    为什么你会下意识地试探我的冷暖?为什么你坚持着给我备药却不告知?如果说之前那些只是巧合,那好,那现在你为什么又要摆出那样动摇的神色呢?

    真是罕见啊,明明是面色不动三分的璃月神灵。眉间微微蹙起来,唇瓣几次抿起,瞳孔未曾移动只是收容着你的影子。

    「当年的事给你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即使记忆消失了,在你身上又会留下怎样的痕迹?」

    就像你永远无法摆脱空对你的影响一样,有些东西在钟离身上势必也是抹灭不去的。

    那张白纸在不自觉间彻底染上了你的颜色,即使再怎么浸泡、洗涤与漂白,那上面的色泽只能变淡不可能完全地褪去。

    自嘲而悲伤地、你歪头看着他笑。

    似乎是下意识地,钟离扣紧了你的手。

    “抱抱我好吗。”你说,“我冷……抱抱我好吗?”

    你没有给他思考的余地,你的手放开了护栏,失去支撑的身体在惯性下向后倒去。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很用力地、你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面庞陷入柔软,檀香与药香在鼻尖浓郁。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钟离的呼吸在你头顶上急促起来。

    心跳也变快了。

    明明从理智上可以判断你从这个高度摔下去也会没事。即使要护着你,抓住你的手或稳住你的肩膀不是更简单也更有分寸吗。

    你的手已经被他握住,分明用力拉一下就可以了。

    偏偏要来抱你,最费力却也最让施救方安心的举措。完全多余的下意识的动作、不该属于钟离的恐惧。就像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即使是这样一点小事你也会遭遇不幸一样。

    也像身体自己带有的记忆。

    你的手臂环上他的后背,你的双腿蹭上他的腰侧。你将脸陷入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体僵硬与心跳过速的同时软绵绵地叫他钟离。

    来吧,快不着痕迹地推开你。

    告诉你你们越界了。

    教诲你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就像你以前教导他一样。

    在一段关系里,年幼一方犯错往往更容易被原谅。年长者的试错空间更小,他们有着包容对方与承担责任的义务。

    不知原因是否在此,你在阿离面前总是更谨慎一些。

    因为你是养育者,你总要记得去引导包容他。

    但事实并不完全是这样的。固守成规是年长者、顽冥不化是年长者。这样说固然是有些重了,但总逃避似地维持关系的稳定而选择性地忽视内里质的改变,总是年长者。

    年长者要隐瞒自己的私心,年长者要为年幼的一方着想。激进的选择要深思熟虑,每迈一步都要考量后果。越是在意这段关系,便越是踯躅。

    表面上冠冕堂皇的样子,背地里却也存在着缩头乌龟龃龉不前的模样。

    结果到最后,总是要年幼者来打破僵局。

    毕竟年幼者拥有着无形的豁免权。

    你记得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阿离是怎样颤抖着看你、迫切地咬住你唇瓣的。

    严重的越界,扭曲你们关系的第一步。

    你不曾真正试探过钟离的底线,因此不知他究竟会容忍你走到哪里。

    你不信阅历丰富如他看不出你的小伎俩,但隐忍着默许与条件反射下的失态,就值得深思了。

    抱得可真紧啊,面颊抵在胸膛上,心脏跳动的震颤都可感而清晰。中途他的手臂有过几次的放松,你听见钟离发出一个模糊的颤音。似乎喊的是你的名字,但低沉地在空气里氤氲你也分不清。

    但他确然地想叫你,是准备开始提点你的失礼了吗?你听见钟离开口:

    “旅……”

    “……好温暖。”你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状似无意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钟离噤了声,梧桐树叶摩挲沙沙地响,他收紧了手臂。

    倒也不像平日里那样泰然自若了。怎么理解这一举动呢,简单的对小辈和病号的关怀与纵容吗。还是说你可以想得更多?

    阿离的心思你摸不清,钟离的心思你也摸不清。说到底最近钟离和之前的坦诚相待不同,变得更捉摸不透自相矛盾了。

    待你如此谨小慎微可一点不像他。

    带着热意的指尖在你的发间穿梭。轻而缓地,指腹在柔软的发丝间隙里蹭过头皮,皮肤相触间你恍惚地反应过来钟离摘去了手套。

    除去阿离,在你的记忆里你从未这样贴近过璃月的神灵。身体是温热的、呼吸是温热的、心跳会紊乱、动作也会因你而翼翼小心。

    他在拥抱你。

    你看不清他的脸、分辨不出他的表情。你只知道耳边的心跳不复沉稳、只能感觉到他的手臂放松又收紧,呼吸热烫、忽重忽轻落在你身上。

    月光无法照亮的阴影里,一朵花绽放的时间。

    你靠在钟离怀里,拿手去抓他那暗金色的发尾。捏在手里,就像揪住他的尾巴。

    真是奇怪,不让你停下,也不说你逾矩。仿佛你们中的谁一开口,这样暧昧的相处模式就会被彻底打破终结。

    你挠了挠他的后背。

    钟离明明半松了手就要放开你了,被你那么一挠却又下意识地把你带到怀里了。

    你后知后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神灵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烦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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