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金碧辉煌的养心殿里,穿着正红色官袍的女郎们一脸忧色在阶下慷慨陈词,但帷幕后床帐里的少女却双目微闭,将手放在跪在地上为她捏腿的男侍的肩上。

    那少女着一身明黄色锦袍,虽身量不高,但长眉入鬓,本应该是飒爽风流的长相,偏偏面无血色,眉目间缠绵着病态。

    “禀告陛下,长乐宫着火了!火势正往这边蔓延呢!”

    群臣和那男侍都被是一怔,帷幕里却声响一动,是陛下忽然间撤下帘幕,夜明珠照见一张惊惶而苍白的面孔。

    江昭像是从一场梦中猝然惊醒,她明明前一刻在复习申论材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陌生的回忆浮现她的脑海当中,江昭看着身上华美的衣衫接受了一个事实。

    她穿书了,穿成了一本女尊文里的炮灰昏君——萧惜朝。

    萧惜朝是大周的皇帝,年少即位便不理朝政,沉溺酒色惹出一身的病来,以至于奸臣把持朝政,陷害忠良,文无直言之臣,武无可战之将,只能用和亲换和平,最终命丧原女主的剑下。

    想到被洞穿胸膛的结局,江昭不由得一身冷汗。

    身边长相妖冶的男子忙上前帮她揉着太阳穴,脂粉香味扑鼻,娇声嗔怪道,“都是这些大臣们不好,出了长乐宫走水这样的大事,陛下已经受了惊吓,怎么还能喋喋不休烦扰陛下呢。”

    大臣们被一个小侍奚落,又赶上宫中大火却没人拿个主意,都面色铁青。

    “臣以为虽然火势来势汹汹,但陛下应当坐镇宫中。”

    小侍却腰肢一扭,攀在她身边道,“陛下不要理她们,火都要烧到养心殿来了,去承欢园的车马都准备妥当。”

    江昭垂下眼帘,像是思考针锋相对的提议,实际上在心中迅速捋着故事发生的时间线。

    那时群臣来劝谏原主重审被冤枉涉嫌科举舞弊的主考官——顾寒舟,正赶上宫中大火,原主因为怯懦,被身边小侍撺掇着逃走避难,并且召令金吾卫杀了提议镇守的大臣,忠心耿耿的将军顾寒舟也被押在监牢,直到叶婳施以援手为她平反。

    江昭摇摇手,扇散男侍身上强烈的脂粉香气,科举是重中之重,她绝不能如此草率,而眼下的火势也需要她身先士卒,不能任坐实昏君的名号。

    御座上病弱的陛下忽然一笑,小侍以为她被说动了心,媚眼如丝道,“陛下不要管她们....”

    话没说完,却被江昭一把推下了榻,他不提防,猛然摔在地上,原本丝丝精心打理的头发都凌乱不堪,狼狈极了。

    别说是小侍了,就是满屋的大臣都看得一惊,方才陛下还当着众人的面和他浓情蜜意呢,怎么转眼见就变了脾气。

    小侍咬住嘴唇,梨花带雨地辩解道,“奴是为了陛下的安危!”

    任何一个女人看了都会垂怜,但江昭不会,因为她母单至今,从小言情小说也没少看,但她生来木头脑袋,不会被美色所诱。

    “让朕抛下祖宗的基业,还说是真心为了朕?”江昭笑着着剧情中霍乱君心的男宠,面色虽然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有火光。

    在小侍的不可置信中,她向身边侍从冷声道,“把他带下去,杖四十,赶出宫去。”她扶着床榻,这身子太弱,只要高声些,就会一阵头晕。

    但她就要用最弱的身子,说最狠的话。

    小侍逐渐远去的哭喊声中,大臣们面面相觑。

    “禀报陛下,来了一阵南风,火势控制不住了!”

    原剧情中,大火在原主离宫不久便熄灭了,可见火势并非大到摧枯拉朽的地步。

    眼下火势蔓延是多半不只是因为多了一阵南风,也是因为陛下避难的消息比火势蔓延得还快,不知道底细的人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火,都惶惶然乱了心神。

    只要陛下的顶盖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就能让她们心神稳下来。

    “朕要登楼看火势。”

    她身边的女官秋澄忙阻拦道,“陛下大病初愈,怎么能走那么久的路?况且那里浓烟缭绕,恐怕熏坏了陛下。”

    江昭认出来她,秋澄是先帝留给原主照料饮食起居的女官,向她笑道,“那就抬朕去!”

    她伸了一个懒腰,直到原主着身子还折腾不死,睨一眼群臣道“,天降王命于朕,朕难道还禁受不住两口烟么?”

    原主惜命,但她从来不怕死,她从小到大是标准的小镇做题家,也靠卷生卷死得来九八五本硕的好学历,所以她只怕卷不到位。

    她向大臣们微微抬起下巴,“你们呢?”

    大臣们又面面相觑,像是从江昭巨大的变化中还没清楚过来,但这群夜谏的人当然盼着陛下出息,行礼道,“臣等愿往!”

    秋澄却行大礼跪在江昭面前,“奴婢不能放陛下过去,当年先皇将陛下托付给奴婢,奴婢不能让陛下有丝毫闪失。”

    陛下无心朝政也就算了,但如果连这副病怏怏的身子都不能保全,她怎么和先帝交代啊!

    江昭冷声道,“金吾卫何在?”

    不知道阶下哪一位老臣看不过去了,“难道陛下又要纵金吾卫杀人么?”

    众人都屏了一口气,陛下将金吾卫当作自己爪牙,这话不是戳陛下肺管子么?

    江昭咳了两声,随即轻笑一声,“难道金吾卫只能杀人不能救人么?”

    在众人错愕中她向身边两列着金甲金错刀的女郎朗声道,“今日燃眉之灾在即,诸位女郎,许宫中放马奔驰,凡是能先救火者,受上赏!”

    如今她被秋澄绊住脚,但火势刻不容缓,只好派金吾卫先去救火,也让御前亲兵去安稳侍从们的心神。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秋澄,轻声唤道,“秋姐姐。”

    丝毫不肯松口的秋澄听见这三个字抬起头来,眸子已经湿润了,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有多久每听过陛下这么唤自己了。

    昏君死后,秋澄也求一死,但是叶婳也仰慕她为人,让她依旧为官,江昭看到秋澄自以为辜负先帝不肯再仕时,也曾被感动得眼眶发热。

    她俯下身向她道,“朕进来也总想到母皇,今日才想明白,轰轰烈烈就算那日身死了也不算辜负母皇,但若是做行尸走肉混日子才是辜负母皇,秋姐姐也不想看朕成为一个废人吧?”

    听她提起先皇,秋澄眸色一深,让出路来。

    “是陛下的金吾卫!陛下还没走!”

    “陛下还没丢下我们!”

    “听说灭火重重有赏呢,陛下就在城楼上看着呢!”

    侍从们听了这话,都沉下心来,想着不久后的赏赐,连熊熊烈火都不觉可怕了,脚踏实地地干下去。

    江昭在城楼上看着,眺望到火光一点点熄灭下去,变成滚滚的烟雾,重新归于寂静的夜色,江昭才松了一口气,接过秋澄递过来的茶水润润嗓子,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大臣们想起今日来的正事,“陛下,方才科举舞弊案还没议论出个结果。”

    按照剧情,大周刚举行过一场黑暗不堪的科举,原女主惊世才学却因为主考受贿而名落孙山,另一边的武举考官是将军顾寒舟,却被冤枉收受贿赂,大周官场乌烟瘴气。

    江昭掀开轿帘,听到了正题,她是一个急性子,但面对水深的科举也急不得,苍白的唇扯出一个灿烂笑,“就按爱卿说得办,仔细查下去就是。”

    还是荒诞不经的语气,但大臣们却觉得陛下有些地方与从前不同了。

    她从城墙上眺望一眼,看着巍峨宫墙下宫人穿梭而过,金吾卫奔驰如同月光下的金线,再远处是宫墙外的万家灯火,熙熙攘攘。

    明明不是衰亡的气象,现在江山落到她手上,她一定要出这口窝囊气,至于从哪里开始,就从眼前的科举动手,收拾旧山河。

    “启禀陛下,纵火的逆贼已经在点绛轩找到了。”

    点绛轩?她眉头微微一蹙。

    原主的记忆闪现在她的脑海里,点绛轩里住着顾玉承。

    顾玉承是书中的白月光,和亲后惨死柔然,此生只与女主叶婳见过两次,一次是叶婳寄人篱下,顾玉承还在府中做郎君,叶婳掀帘惊鸿一瞥,一次是叶婳大权在握,但是顾玉承已经是冰冷的尸首了,最后女主只能在无数替身当中寻找权力尽处的欢愉了。

    “摆驾点绛轩。”

    “郎君不必担心,郎君生得如此貌美,就算是柔然的可汗也会宠爱郎君的。”

    顾玉承看着镜中陪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侍从禾秀单纯的面容,不禁凄凉一笑,前世他也许回来绝望中借安慰的话语来麻痹自己,但现在他再也不能了。

    他将手上的扳指转了转,幽幽开口道,“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前世他深得柔然可汗宠爱,但最终如何,还不是被做成人彘扔进冷宫中,无人敢接近,就连禾秀在他眼前被杖责致死。

    想到前世被断手断脚的痛苦,他不由得捏紧十指,指甲几乎嵌入肉中,不只是仇恨,更是恐惧。

    上苍既然让他重生一次,他必然不能重蹈前世覆辙。

    他,禾秀,都要在柔然好好活下去。

    院中“咣当”一声巨响,打断了顾玉承思绪,禾秀被惊得花容失色,忙跑出去看谁闯了进来。

    只见两行戎装的女郎排闼而入,穿着金甲又持着明火,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刚随顾玉承进宫的禾秀那里见过这场面,吓得泪花闪烁。

    “纵火逆贼潜逃,我等奉旨搜查。”

    禾秀心中咯噔一声,屋内都是郎君的嫁妆,按照大周礼节,动新郎的嫁妆是不吉利的。

    禾秀一心记挂着公子正想出声阻拦,抬眸便看见皇帝的仪仗,哪里还敢说话,忙不迭叩拜下来。

    屋内传来一道温柔声音,却分明强压怨愤,“屋中是和亲柔然的国礼,谁敢妄动?”

    顾玉承的嫁妆,自然也是邦交的国礼,两侧金吾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擅动。

    金吾卫当中走出一位着凤袍的少女,轩中的侍从忙跪下见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昭拖着病体,头重脚轻,走得很慢,从金吾卫腰间霍然抽出一把金错刀,“朕也动不得么?”

    她现在处于剧情的前期,女主尚在民间蛰伏,大周江山也没葬送,顾玉承也没见过原主,她要将顾玉承这个关键人物牢牢掌握在手里,管他是不是光风霁月的白月光,她都要先发治人。

    顾玉承施施然起身,衣裙上佩环叮当,却只微微欠身,垂下眼帘,恭敬却并不温顺。

    “陛下已经将我赐亲柔然,玉承不再是大周臣民了,君命有所不受。”

    江昭眉心微蹙,记得书中说,顾玉承生性最温良,难道因为满怀忧恨,今日便刚烈起来了么?

    但她也绝不会任他刚烈下去。

    假如她不能控制住他,万一他私逃,自尽,都可能会带来更不可预料的影响。

    她向前一步,离顾玉承更近,短刃挑在他下巴上,提腕向上运力,逼他抬起头来。

    顾玉承被迫抬头,幽恨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微微闪过一丝犹疑。

    江昭也是一怔,他肤色细腻,月光下清凉如雪,鼻梁高挺,轮廓柔美,眉目俊秀端庄,已经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了,偏偏生出一双碎金的眸子,眼角微微上挑扬起几分轻佻和诱惑,为面孔增添了掩不住说不明的艳丽。

    于庄重中见秾丽,实在是好看。

    江昭眸色一顿,将手中的刀握紧几分,冰冷的刀刃抵在他的胸口厚重的婚服上,“顾郎君倒是记得清楚。”

    顾玉承浑身一颤,她察觉到顾玉承眼中的幽愤慢慢被恐惧取代,捏着帕子指尖已经泛白。

    “顾郎君记不记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站在在大周国土上,你说你是哪一国的人?”

    她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刀刃逼近他喉管一分,顾玉承虽然比她高出一个头,却被她逼得一步步向后退,他头上赞得猫眼石随着灯影将光华凝成一线,像是因为恐惧而缩成一线的浅褐色的猫的眼睛。

    江昭抬起下巴睨他,她要摧溃的是顾玉承的最后的防线。

    退无可退,顾玉承抬起眸子,那双碎金的眸子倒有几分淡然。

    “是陛下将玉承许配到柔然,玉承是....柔然人。”

    顾玉承一字一顿,前世陛下怕柔然怕得要命,恨不得捧着金银财宝往对方口袋里送,料想她不敢杀了他耽搁明日和亲柔然的大婚,他在赌陛下的怯懦。

    江昭倏忽闪过玩味的神色,轻声一笑,她早已经不是丧权辱国的萧惜朝了。

    顾玉承眸色一沉,他赌错了。

    刀刃猛地出现在顾玉承眼前,他紧紧闭上双眼,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是听金玉声清脆响动,头上一轻。

    碎玉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他恍然间睁开眼睛,脖颈上一丝伤痛和血痕都没有,只有头上的猫眼石正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转,在肃穆中格外喧嚣。

    抬手捂住如雷跳动的心口,一阵阵心悸从背后袭来,他做好赴死的准备,但她只是挑断头上的珠钗而已。

    顾玉承抬起眸子有些怔怔地看向江昭,只见她笑道,“传朕旨意,和亲之事废止,顾玉承赐居点绛轩,留后宫。”

    她的话语像是惊雷一般响起,因为她一句话,他不用去柔然了,那他从前的苦心经营为了什么?他前世蚀骨之痛怎么回报?他真的因为一句话就避开灭顶的灾厄么?

    顾玉承心中满盘的计划被打翻,愕然在原地,刀光不能让他有丝毫退让,但一句话却将防线彻底击溃。

    病弱的少女比他还低一头,眼神语气中却有说不出的威压,“顾郎君现在想好了么,怎么和自己的国君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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