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奥古斯都沉默良久，小心翼翼地问道：“必须这么做吗？”

    “路易，你知道现在的法兰西王国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哪里？”

    “现在的法兰西，国家欠着高利贷，王室欠着高利贷，贵族欠着高利贷，就连法兰西最底层的乞讨者，那些破产农民，哪怕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只能躺在屋檐街角等死，他们身后还是一屁股债。现在的法兰西王国，从上至下，被高利贷紧紧地束缚着。也在被高利贷不停地吸血，每时每刻。”

    路易·奥古斯都道：“很，很严重吗？”

    显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约瑟芬道：“路易，借钱，是需要抵押的。还不上，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就没有了。至于王国，你知道包税官的秘密吗？”

    “包税官还有秘密？”

    路易·奥古斯都对包税官实在是太熟了。因为包税官制度就是由法兰西历史上最受爱戴的国王弗朗索瓦一世首创。这位国王就是靠着包税官，在极短的时间里凑足了军费，迎战当时最强大的哈布斯堡王朝的军队，最终保住了法兰西的领土完整。

    从十六世纪上半叶到年，法兰西的包税官制度已经实施了近两百五十年。

    再好的制度一成不变的执行上年都能变成毒瘤，更不要说包机关制度本来就有很多问题。

    约瑟芬一听，就知道他其实对包税官一无所知。

    “路易，当年的包税官们向弗朗索瓦陛下提供资金，也许是五十万弗洛林，也许是二十万杜卡特，而弗朗索瓦陛下的抵押物就是某地的税收。先向国王提供一笔数目巨大的借款，然后收下抵押物，也就是某地的税收。而王国未能清偿借款前，他们就可以在这些领地上收税。

    “不要小看收税权，亲爱的路易。那些包税官们拿到收税权后，往往在几个月甚至是几个星期内，就能把借出去的钱全部收回来。剩下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净赚。当贵族们呆在凡尔赛的时候，这些包税官就是实际上的领主。”

    “怎么可能？”路易·奥古斯都非常惊讶，“收税这么容易的吗？既然它有这么多弊病，那为什么弗朗索瓦陛下要设置包税官？”

    约瑟芬道：“路易，你一定要时刻牢记，税收是领主最重要的权力。如果连税收的权力都交出去了，就意味着领主权力的不完整。

    “弗朗索瓦陛下那时候是没有办法。因为法兰西被当时哈布斯堡家族的领袖西班牙国王兼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卡洛斯陛下的领地团团包围，唯一能算得上盟友的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还是一个墙头草。弗朗索瓦陛下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保护自己的领地，也就是战争，领地战。

    “路易，打仗是要花钱的。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弗朗索瓦陛下不得不花钱。

    “用东方的说法，这叫饮鸩止渴，哪怕明知道是一杯毒酒，弗朗索瓦陛下也不得不喝下。因为包税官这杯毒酒是慢性毒，虽然会深入五脏六腑，却不会让弗朗索瓦陛下立刻失去法兰西王国的王冠，但是卡洛斯帝王的军队却能。”() ()

    路易·奥古斯都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大家都使用包税官？”

    他不理解。

    “因为方便。路易十四国王陛下一手打造了凡尔赛，却也把贵族们约束在了凡尔赛。所以贵族们只能依赖包税官。”

    路易十四当年可是严令法兰西的贵族，特别是领地贵族们必须留在凡尔赛侍奉国王，这也逼得贵族们不得不使用包税官。

    如果贵族们事事都依赖管家，连税收都让管家去做的话，那么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的领地就要易主了。

    路易·奥古斯都小声道：“那，玛丽，你要把收税权收回来吗？”

    “当然要。但是不是现在，而且也不能直愣愣地告知天下，我们要把税收拿回来。”

    “为什么？”

    “因为包税官制度和王国各个阶层的纠葛实在是太深了。如果直接取缔包税官，贵族们第一个会起来反对。”

    “为什么？取缔包税官，可以保证他们的收入啊！”奥古斯都脱口而出。

    “路易，不是每一个贵族都接受过很好的教育，也不是每一个贵族都能看得懂账本。”

    “这，这很难吗？”

    “很难。男性贵族且不说，但是女性贵族绝对会反对的，她们还会发动自己的丈夫、孩子乃至情人反对。知道为什么吗？”

    路易·奥古斯都摇头。

    “因为啊，‘女人只需要会打扮，会跳舞就可以了。女人要乖巧，要柔顺，会背几篇福音书就够了，甚至不用熟读圣经。数学更不是女人应该掌握的知识，如果女人被人发现自己精通数学，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人，那她就没有人要啦！’”

    路易·奥古斯都道：“谁这么说？”

    他听得出来，约瑟芬是在模仿某人说话，带着满满的讽刺。

    “我跟我的两个妹妹的家庭教师都是这么一遍又一遍地耳提面命，但凡我们有一点点出格的地方，她们就大惊小怪，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模样。如果我不是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和庇护，光家庭教师那些稀奇古怪的惩罚就有可能要来我的命。”

    那些家庭教师对自己的学生可不会心慈手软。

    路易·奥古斯都道：“你的母亲就没说什么吗？”

    “母亲曾经告诫过我，即便是她，也不得不遵守世俗的规矩。可是她偏偏忘记了，按照规矩，身为女儿的她即便能继承哈布斯堡家族的王位，也必须遵守神圣罗马帝国的规矩，尊查理七世皇帝为主。”

    但是玛丽亚·特蕾西娅根本就没有这么做，反而用尽手段，把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冠戴在了自己丈夫的头上。

    甚至因此开启了奥地利王位战争。

    规矩？

    玛丽亚·特蕾西娅女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自己的小女儿们，要求她们遵守规矩，却忘记了，至始至终，她言传身教的，就是去制定规则，而不是遵守现有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