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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44.

    回东栎的路途很漫长,或许本没有这么难熬,只是季枝遥因为吹了一夜冷风,身子遭不住大病一场,一直到回宫,她还连着在床榻上歇了五六日。

    这段时间,裴煦没有亲自来见过她,偶尔差陈栢来送些补品,其余的一并不过问。

    起初她心中有些失落,觉得少了个人陪伴空虚得很。因着他的冷落,从前在身边奉承的其余侍从也渐渐露出真面目。这还是季枝遥在栎朝头一回感受到当初在缙朝做公主的感觉。

    不过她并不在意,等身子养好些,她便不再让太医前来查脉,每日晨起同玉檀一起在院中打八段锦导引身体,累了便坐下歇一歇。每日更加刻苦用功地看裴煦之前给她的医书,此番回来医术倒是精进不少。

    单调乏味了些,可也清闲,季枝遥喜欢这样。只是总归不会一直平和,这样透着古怪冷漠的日子在除夕那一夜结束。

    这天一早,季枝遥便见长门宫的人在外头候着。等季枝遥洗漱完毕出来,他们便送上一套全新裁定的宫装,“公主殿下,这是今夜宫宴的服饰,您看看穿着合不合身。”

    印象中,上一次量体裁衣已经是数月前。这段时日她有意控制饮食,加上病了许久,她瘦了很多,如今穿的襦裙衣袍,都得用力加紧腰间束带才能勉强贴合身体。

    季枝遥伸手缓缓抚过衣物上精致的刺绣,眼前的绣女似有些紧张,当是害怕做的不合她心意。

    她笑了下,让玉檀拿进房中,随后柔声说:“宫中绣娘出品自是上等,辛苦了。”

    她们面上笑意加深,福身后默默离开。

    回到房中,玉檀正在将衣物往架子上摆。远远看过去,季枝遥被宫装上微闪的亮片闪了下。

    “殿下,快来看看这料子!奴婢从前从未见过,好漂亮啊!”

    季枝遥走近,仔细辨了辨,语气平静地告诉她:“这是浮光锦,因其在光下炫目动摇得名。”

    玉檀听后再是惊奇地看了看新衣,可没高兴多久,她又缓缓将笑意收下,“可是,陛下已经许久不来看殿下了。”

    季枝遥没有回答这一句,走到一旁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之后又翻开医书,打开针包,就着书卷上的注解开始往自己身上下针。

    玉檀见她这样,便知她又是不打算理会。走上前无奈地旁观,抽针时有小血珠冒出来,玉檀很自然地寻来干净的白布按住止血。

    “再这样下去,后宫的那几位娘娘可又要踩到您之上了。”

    季枝遥手微顿,“此言何意?”

    “殿下不知道吧?”玉檀叹了口气,知道妄议圣上为杀头大罪,但主子是季枝遥,她便敢多说一些。

    “前几日陛下偶感风寒,碰巧被前去太医院抓药的李才人的宫女知道了。那婢女机灵得很,转头就回去告诉主子,还替陛下熬了补养身子的方药,夜里请陛下去宫中用膳。”

    “他去了?”

    玉檀语气难免失落,“去了,还留宿了一夜。”

    季枝遥听到“留宿”二字时,抬起眼,缓缓看向窗外。尽管窗前栽种了一棵梨树,却没法抵消高大宫墙给人带来的压抑。

    默了默,季枝遥没有生气,没有不甘,只是许久后淡声说:“他是皇帝,宫妃服侍伺候,应该的。”

    玉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再多嘴,安静地在一旁研磨。

    季枝遥翻看着医书,心绪越发混乱。左右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起身,“梳妆吧,莫耽误了宫宴时辰。”

    “是。”

    -

    宫宴选址在缙朝时修建的一座庭院,名叫月涟居。

    旁人不晓这段过往,但季枝遥知道。走进宫门前,她已经感受到院中有几人对她打量的目光。她并不理会,抬头认真地看着这三个大字,心中竟然毫无波澜。

    玉檀见主子举止异常,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看完她有些狐疑道:“殿下,这三个字有什么好看的?”

    季枝遥这才收回视线,淡笑了下:“没什么,进去吧。”

    这样的宴席,裴煦向来迟到早退。

    高台之上,仍旧像从前那般摆了两张桌子。她忽然忆起许久前迎接后宫四位宫妃的宴席上,因为季枝遥不愿意坐上去,陛下同她闹了很大一场。

    她抬眼向那个位置,并没有思虑太多,抬步往上走了两阶,身后传来掌印公公通传。

    “陛下驾到——”

    季枝遥迅速下来,同周围人一起蹲下行礼。

    紧接着第二个名字传来:“李才人到——”

    抬头看过去,半月未见的裴煦一如从前的凌厉。他微抬着头,双眼似乎看不到底下的任何。点漆般的双眼中只有无底的冷漠,生来便是上位者的姿态,一眼望去,如隔万里之遥。

    而他的身后,信步跟着的是近日新得宠的李才人,她生的眉目温柔,一身浅淡色的襦裙外罩新进的狐毛氅,得宠是应该的。

    季枝遥没再多看,只感到一阵冷风从跟前掠过,之后便听到他们的脚步往台上去。

    玉檀呼吸声显然比开始重了许多,她不敢相信那个位置竟然是给李才人准备的。再不济,季枝遥身为一国公主,也不应当坐在阶下同百官一起。

    只是季枝遥没有选择去争取什么,平静地接受,转身往阶下走。背过身去时,身后有一道目光扫了过去。

    裴煦面色不太好,草草说了几句便开始宴席。一旁的李才人并未动筷,也没有恃宠而骄的模样,谨遵宫规,生怕做错什么会失了体面。

    一整晚,她的视线只在两人身上聚集。一个是身侧的帝君,另一个,便是远得有些看不清的临安公主季枝遥。每每她有看过来这边的趋势,李影儿便会心下一紧。不过见她只是低下头吃东西,又会瞬间松懈。

    到敬酒时,李影儿端起酒杯,面带笑意地主动碰了碰他的杯子。上次,季枝遥也是这样博他一笑,东施效颦,加上近来陛下总来自己这儿,她便动了些歪心思。

    只是此举后,裴煦面色很淡。抬眼看了她一下,眸中没有任何情绪,面无表情地将酒饮尽。

    季枝遥事不关己,玉檀却很是忧心,像个小军师一般替她着急。

    “殿下,你也去跟陛下敬酒吧?奴婢瞧着陛下总是在看你。”

    “玉檀,往后我们安分度日便好,没看见他如今身侧的人,已经不是我。”

    现在这样,才是步入了正轨。

    “殿下......哎——”玉檀挫败地重新跪下,眼巴巴地看着李影儿在台上耀武扬威。

    酒到浓时,有些臣子喝大了,嗓门也大,说话毫不顾忌。

    “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方才进宫时不是看到了吗?这里是月涟居,有何不妥?”

    那人笑出声,眼神似有若无地往旁边瞟,“嗝......此处先前是座废弃的宫殿,陛下登基之后才重新翻修的。”他指了指庭院中无法忽视的一块用深色砖石铺盖的圆形区域,“你看看那儿,觉得像什么?”

    此话一出,引起底下人好奇地观望。动静不小,裴煦坐在上面看到了,握酒杯的手用力三分。

    “不知道吧?”那人笑得爽朗,之后迅速将这个问题抛给一旁看似毫无关联的季枝遥,“临安公主,您说呢?这座宫殿您应当很是了解才对的,毕竟幼时,你本该在此处长大。”

    季枝遥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面容平静地顺着他们说的看去一眼,之后点头说:“这是前朝特有的建筑风格,在庭院中划分这样一块区域,以供舞女歌姬奏乐表演。”

    这话说完,莫名传出哄堂一笑。季枝遥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这些言语,没想到心中还是抽痛了片刻。

    “你们不知道吧?月涟是公主殿下母亲的名讳,这座宫殿是专门修建给她居住的。可惜啊——”

    季枝遥嘴角扯起很小的弧度,在心中接过他们未说出口的话。

    可惜,宫殿还没建成,她娘就失了宠,最后还死了。

    她有些难下台,只想找个由头离开。可这群人不知怎么聊得,说着说着,便开始起哄让季枝遥也舞一曲,说想看看当年舒舞姬的风采。

    这样破格的要求,让季枝遥不禁蹙眉愣了下。之后,她有些无措地偏头看向高台上脸都有些模糊的人。他一直都在听,在看,却并未出言制止半分。往常宫宴中声音大些他便摆脸,今日这些粗鄙的人这般羞辱,他却没有站出来制止。

    有那么一瞬间,季枝遥突然又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

    从前的奢望和幻想破灭,旁人看她的眼光不会因为她是公主而发生任何改变。短暂的尊重,全是看陛下脸色。一朝不受人照拂,她便会立刻回到最初落魄的模样。

    这或许就是裴煦想告诉她的。

    玉檀在后面着急的眼眶都红了,哪有朝臣敢如此逾矩,指名让公主为他们跳舞的?寻常女子上前冒犯,更何况是临安公主!

    一群人看热闹,陈钧站在裴煦身后,也不禁皱眉。

    季枝遥听着他们的嘲讽,笑声,今生从未感到如此狼狈与羞耻。可惜没有人替她收场,她得自己来。

    她起身,将身上有些笨重的服饰褪下。烈风刺骨,她却无比平静地将保暖的袄子脱下,繁重的首饰,一件件拆下,随意扔在桌面。最后,她连鞋袜都没有留。

    缙朝女子大多善舞,而她是舒月涟的女儿,更是承了母亲一身柔韧筋骨。玉檀上前试图阻挠,被季枝遥轻拍手让她退下。

    她赤足从薄薄的雪地走到光滑的石砖上,远处的乐师随即开始奏乐。

    今日她穿着浮光锦做的衣服,腰间紧束的环带,衬得腰身盈盈一握,纤瘦得有些让人害怕。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自己会舞,可一颦一蹙,每一个动作,都轻盈柔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方才想让她出丑的几个老臣忽然有些心慌,悄悄抬眼看去,陛下的脸色已经阴沉至极。手中的酒杯早已捏碎,淌了一手的血。

    而季枝遥还在跳,她忽视掉周遭的所有声音和眼神,不管不顾地将母亲毕生最惊艳的舞跳出来。可慢慢的,脚下凉意不再能忽略,踩着的感觉也从坚硬转而变得软如棉絮。

    再之后,她忽然觉得浑身一股热流,从下往上飙升后,胸口忽然一阵刺痛,随后腹部也猛烈地抽痛两下。

    好痛,好痛。

    季枝遥是个很坚强的人,却也没忍住被浑身的不适难受得掉了几滴眼泪。她飞速的在圈好的区域中旋转,手中的飘带随着她的转动在空中拉出极致漂亮的弧线。

    所有人都惊得挪不开眼,直到台上的人用力拍桌,珍馐佳肴全部掀翻在地,裴煦面容阴沉地站起身,群臣大惊失色,惨白着一张脸扑通扑通跪倒。

    季枝遥没有理会他,径自完成这支舞。许久没有这样体力不支,她跳完没多久便撑不住瘫倒下去。

    裴煦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看着她浑身被飘下的雪覆盖,面色惨白的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玉檀强忍着情绪没有哭出来,抱着衣服和鞋袜冲上前去将人裹着取暖。

    她本是要替她将袄子穿上,可手下滚烫的液体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缓缓低头,她吓得直接在陛下面前惊叫出声。

    “血!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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