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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45.

    整个月涟居里乱了套。宫人们分明已经吓破胆,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紧急处理临安公主的事宜。

    不知是不是天人相应,季枝遥倒下后,空中下的雪越来越大,今日凡是参加了宴席的人,齐齐整整地跪在门外冰凉的石砖上。

    进屋后出来,每个人肩上都堆起白雪。

    太医很快赶到,进屋后,见陛下就坐在床侧的椅子上,顿时额上冒冷汗。皆知陛下通晓医术,稍有些许诊断失误都会被立刻发觉。今日这个状况,已经不是简单的革职这样简单。

    他放下木箱,赶忙到床旁候脉。不多时,他的脸上表情越发惨烈,收回手时,已经抖得不像样子。

    “陛下,公主殿下早前便受了寒,大病初愈的再感风寒,只怕寒邪直击内里,现在脉象十分微弱。”

    玉檀仍然在床帐内一盆又一盆淡粉色血水往外端,屋中弥漫着不可忽略的血腥味,“太医,为何会有这么多血——”

    裴煦面色并没有因为得到答案而变得缓和,而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眸,待他说出最要紧的问题。

    太医头已然贴着地面,浑身颤抖地说:“公主殿下有了身子,眼下这情况只怕是、只怕是——”

    “有喜了?”

    裴煦尚未出声,一直跟在他身后免于在外头受冻的李影儿不可置信地问出声,方一开口,就察觉到周围微妙的变化。

    她连忙补救:“那还不赶紧将这孩子保住!这可是陛下第一个孩子——”

    “出去。”他冷声命令,不等李才人反应,陈钧便已经走到她身侧,作出“请”的动作。

    李影儿心有不甘,可眼下绝对不是和他闹的时候,若是季枝遥有个三长两短,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迁怒。思及此,她立刻佯装担忧的一步三回头离了殿。

    裴煦此时已经起身走到床侧,抬指压住季枝遥的寸口,感受着如盘走珠的脉象。只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脉象便变得虚大无力,眼下根本不是保不保孩子的问题,就连季枝遥都是命悬一线。

    “还不赶紧给孤去熬药!”他一声怒斥,周围人全都震了震,胆子小的宫女直接将发髻上的花都震落,之后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玉檀虽也是胆小的,可眼下殿下奄奄一息,她根本顾不上害怕,只想让她快些好起来。

    裴煦:“将木箱中的银针给孤。”

    玉檀听到后立刻反应过来,即刻将方才太医拿进来的药箱打开,将针包递过去。

    他将银针抽出,在烛火上燃烧过后,快速在她身上进针。玉檀不懂医,却莫名觉得陛下的刺法很是了得。他落针很轻,快速刺入让季枝遥免受痛苦。待取穴完毕,太医和宫女也赶紧端来保胎和回阳救急的汤药。

    裴煦眼神冷冷地刮了他们一眼,接过黑色浓稠的药汤后,扶起根本毫无力气的季枝遥,用调羹一点一点将药送进她嘴里。

    虽然虚弱,她没有抵抗服药,这算是唯一的幸事。

    针刺不多时,季枝遥没有再出血,太医反复把脉确认观察后,确认殿下勉强保住了腹中孩子。

    此刻早已过了除夕夜,宫墙上堆好的烟火没来得及放,上京城桥上想一睹皇城烟火的人都扑了个空。布衣百姓只叹气道没赶上时候,摆摆手便回家去;而真正有些身份地位的,便知宫中一定出事了。

    季枝遥完全护住性命,已是寅时。所有来赴宴的朝臣女眷,无一例外地在雪地里跪到季枝遥醒来。中途有人冻晕过去,太医也全跪在殿前不敢动弹,最后自己醒了还是冻死了,也无人知晓。

    全程裴煦便守在床旁,玉檀跪在地上细心呵护,拿来温热的毛巾擦拭她额头和脸颊,视线往下落时,心中都忆起刚才鲜血淋漓的画面。按理说殿下有了身子,她应当高兴。如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对她分明还是很上心,可不知为何,玉檀就是觉得有了这孩子,公主日后便更难过了。

    “她何时有的身孕?”

    眼下裴煦语气虽比刚才好得多,一夜疲惫,他怒气消了几成,可玉檀还是心中一慌,随后转身跪地答话。

    “陛下,奴婢们不知殿下有了身子。上次从西澜回来后,殿下风寒痊愈后便没有再让太医来请脉。”

    裴煦暂时对她说的话不怀疑,却不代表不会怪罪。

    “既然有了身孕,平日里定有变化的习惯,你们照顾不周,定当重罚。”

    玉檀倒吸一口气,长跪不起。周围静极了,无人说话时,仿佛时间停止流转。就在玉檀觉得自己真的看不到殿下醒来时,耳边传来极其虚弱的声音。

    “你要如何罚她?”

    裴煦听到后立刻站起来,上前时却有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犹豫。

    玉檀将帐子卷起,季枝遥偏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她语气平淡,“惹陛下操劳一夜,是我之过,待养好身子,我同他们一起领罚。”

    “你何错之有?”他自是不喜她如今的语气,只是她虚弱成这样,裴煦便不同她计较这些,“且不说这些,你感觉好点了吗?”

    季枝遥动作轻微地挪了挪手脚,眉间蹙着,腿下和腹部酸胀难忍,“陛下,我不太舒服,太医来过吗,我这是怎么了......”

    玉檀悄悄后撤,离了殿。偌大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季枝遥看着他便觉得神色不对,心中愈发不安。

    “你说啊!”她少有的大声说话,因为身子虚弱,说完后立刻伏在床侧猛烈咳了几下,牵扯着腹部的坠痛更加难受。

    裴煦缓缓走到床侧,坐在边沿,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枝枝,我们有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时,季枝遥一瞬间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的人似乎还在说话,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由认真思索,眼角便失控般不断落下轻泪。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孩子......”她懵了许久,再开口时瞬间哽咽,不知哪处出了差池,“不是每次都会喝避子汤的吗?”

    按着时日算,他们上一次是......在西澜那一夜,季枝遥将他错认成西澜人的那一次。

    “不可能,太医是不是弄错了?陛下,你让他再进来看看......我明明记得第二天我喝了药的——”

    裴煦虽从未问过她要不要孩子,但是从她果断拒绝成为宫妃,每次都听话爽快地喝避子汤,他便知道季枝遥心中根本没这个打算。而上一次,确是他侥幸。

    看着她如此绝望,裴煦什么都不能做,只用帕子一次又一次地擦去她的眼泪,一遍遍向他道歉。

    季枝遥哭到两眼发黑,声音嘶哑,最后用仅剩的力气将手抽回来,转身背对着他,调整了许久才开口:“陛下,你该上朝了。”

    “孤今日——”他想说,今日不走,哪里也不去,可季枝遥不给他机会。

    她再次重复,“你该去上朝了,让我休息。”

    李影儿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以为自己后来居上,比前边一个又一个心急的姐妹都要得陛下宠爱,可只听到他们对话的一部分,她才知道自己得到的远远不够。

    起码在今后几年日子里,她绝对不敢用命令的语气和裴煦说话。陛下施恩,她感恩戴德已经是最极限的状态,再多的,恐怕做不到。

    季枝遥说完那话后,屋中沉寂了很长时间。听着里头的脚步缓缓走到门边,冻晕的,犯困的所有人立刻打起精神,顶着一身白雪等待陛下指示。

    裴煦推开门,却没立刻走出来。转身再看看了眼床榻上背对着自己的人,出声道:“孤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走出大殿时,只靠得近的人看到他的面色从温柔陡然变得阴沉,仿佛下一瞬就要将眼前所有人都手刃般。

    明明雪已经停了,天边缓缓升起一轮红日,可眼下所有跪着的人,没有一个感觉到暖意,反而觉得风越发刺骨。

    裴煦一言不发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经过一个又一个满身是雪的人。路过季枝遥昨夜用膳的桌子时,他瞥见桌角有一个物件微微反光。走近,发现是她的一根发簪。

    大多数时候,她都喜欢更简单些的配饰。不过昨日除夕夜,为了喜庆些,她才戴上这般夺目亮眼的首饰。美则美矣,却不是她。

    看了会儿,他俯身将发簪拾起,指尖缓缓摩挲着上面的宝石,缓缓继续往前走,意有所指地停在那块用黑色砖围起的区域。

    “还需要孤请你出来吗?”他极力克制住杀心,冷声开口。

    不远处有个显然抖得比旁人都厉害的人直接爬到他跟前,二话不说便磕头谢罪,一声又一声,雪地很快便多了一抹鲜艳的颜色。

    裴煦睨了眼,向后偏了偏头,陈钧便走过来,将这位魔怔了般死命磕头的人拦下。

    “你在何处当值?”

    男人口唇乌紫,抖了抖,回道:“微臣是赵咏将军部下,李平山。”

    “赵咏?”

    陈钧俯身:“玄幽军副将,赵咏。”

    裴煦冷笑一声,“玄幽军何时混入这样的废物。”

    他还未说什么,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踩着正消融的雪嘎吱嘎吱的。

    “陛下,陛下求您网开一面!”

    李影儿不知为何从远处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为李平山求情。

    陈钧回忆片刻,道:“陛下,李平山是李才人兄长。”

    裴煦忽然眼神一冷,转身看向地上楚楚可怜模样的人。缓缓蹲下,伸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颌,只这力道,李影儿便很难喘气,面色立刻涨红。

    “原来是你。”

    “陛下……陛下不可,臣妾,臣妾没有……求陛下看在这段时日的…的照顾侍奉上,宽恕臣妾一次——”

    裴煦手上力道并不收回,他根本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他自己的手此刻也青筋鼓起,“孤从不给人机会。”

    说罢,他已有了杀心。

    “公主殿下才有身孕……不可有血光之灾,会连累孩子——”李影儿在最后一刻用力说出这句话,与那双毫无温度血红的眼死死对视许久,脖子上的力道便突然泄了。

    她很聪明,知道如何捏住他的命脉。

    “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淡声落下一句,“李才人言行失德,禁闭宫中,无故不得离开半步。”

    “李平山……”裴煦看向回头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人,“带下地牢,好生伺候。”

    陈钧:“是!”

    李影儿彻底失了力气,往一旁跌倒。宫婢无人敢上前搀扶,不一会儿功夫,她的手便被冻紫。

    看着裴煦离开的背影,她便想起刚才那幕。她不相信裴煦会这样对季枝遥,别说上手,便是一句重话也不会说。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就因为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孩子,一切又变回以前。

    她屈膝用尽力气站起来,手扶住一旁的石灯,回头看这座华丽非常的宫殿,心中种下一颗极阴暗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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