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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28.

    宫廊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

    掌灯的宫女悄悄后撤,退至最远处的宫门口,侍卫将此处封住,任何人离开御花园都需要绕行。

    她今夜喝了许多酒,脑中不甚清醒,偶有时候觉得自己能思索,也放任自己不想事情。可就是裴煦方才的那句,令她不得不认真起来。

    季枝遥首先想的是拒绝,随后才担心他会不会因为生气而处罚自己。如果记得不错,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拒绝他的请求。

    “为何不想?”裴煦抬眼,眸如点漆,深的不见底。

    季枝遥的手自然地垂着,紧紧攥住裙摆。新佩戴的玉牌下挂着两串红玛瑙珠,夜风吹过,发出叮铃轻响。

    “我若是说了,陛下是不是要像处置他们一样处置我。“她低着头小声呢喃,没等裴煦说话,她又自己回答了自己,”可若是我不说,也已经将你惹怒了不是么。“

    轻呼出口气,季枝遥抬着无甚气力的手,将腰上的玉牌解开,捏在手中。裴煦目光追随她的动作,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想知道被拒绝的理由。

    季枝遥:“陛下,您的母妃和父皇相爱吗?”

    裴煦微愣,思索后道:“少时自是有情的,只是经年过去,不再迷恋风花雪月,便也没有如此在意儿女情长。”

    “那陛下可知我的母亲与父皇是如何相识的?“

    他眼中微暗,想起许久前翻阅缙朝史书时看到的只言片语,没有回答。

    “我母亲是舞姬,人微言轻,与父皇在一次宫宴上邂逅。那时我母亲根本没有抵抗的权利,似个玩物般被带在身边。父皇心情好时,随便从书桌上拿个摆件赏给她,她就得欣喜地笑,要叩谢隆恩;朝中不如意,任是打骂责罚,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从前我时常想,若是母亲没有去那次宫宴,没有生下我,余生的日子会有多畅快?”说到这,她自嘲地笑了笑,“陛下自小被以储君之礼对待,应当觉得我方才说的话荒唐。可我到如今还是这样认为,我母亲就算一生都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舞姬,也一定比是七公主生母自在快活得多。“

    裴煦默了默,想往前离她近些。可刚一动,季枝遥便也跟着往后倒退了些,慌张得险些跌到。

    他立刻停下,叹息一声。今夜不止她不胜酒力,裴煦也喝得像变了个性子,尝试为自己正名:“孤和你父皇不一样。”

    “我自然知道陛下和他不同,可你刚才说要让我入后宫,却和我父皇对母亲做的一样。我母亲对父皇根本无意时,便在无可奈何之下有了我......”

    言外之意便是……季枝遥此时对他根本无意。

    她缓缓抬起眼,鼓起勇气面对他,将玉佩缓缓递上前:“我自知今日说的话大逆不道,陛下不计前嫌,我却不识好歹。这块玉佩和身份都不是我这等卑劣之人能受得起的。陛下希望我谨记的亡国公主的身份,我永不会忘。接下来陛下要如何处置我,我都不会反抗。”

    说完,她提起裙摆欲跪地,裴煦微敛眉,上前一把扶住她的手肘。四目相对时,反倒是季枝遥充满疑惑。沉默少许,裴煦说:”孤没有生气。“

    “我拒绝了旁人求之不得的名分,下了你的脸面,陛下为何不生气?”

    他垂首,将季枝遥手里的玉佩重新戴回她腰间,顺了顺底下缠乱的玛瑙珠,才低声回答:“既是问你,便当做好被回绝的准备,只是——”

    季枝遥微抬头看他,眨了眨眼。

    “孤想让你知晓我的心意,往后也无需如此怕我。”

    季枝遥漂亮的眉间轻轻蹙起,总觉得今日有些醉得厉害。

    “再有。”

    她更疑惑了,薄唇微张,轻声道:“什么?”

    “只你我二人时,可不唤我陛下。”

    “这怎么行!”她声音不自觉拉高,意识到过于喧哗后,又立刻压低:“这不合礼数。”

    他面色寻常,没说话,眼神不容拒绝,像一堵墙般堵死她的喉间,季枝遥瞬间哑然。

    “合不合旁人说了不算。”

    “你这人如何能这样……”她没忍住,直接低声怨了声。

    裴煦很随意地承认自己就是那样的人,之后往前走到她跟前停下。他身量比季枝遥高些,此时她又低着头,只好微弯着腰,温声问:“酒醒了么?”

    季枝遥微抿着唇,迟钝地点点头。

    “那走吧。”他伸出手让季枝遥扶,季枝遥连忙按下,“我自己能走……”

    “行。”他收回手,陪她缓步踱回宫中。

    …

    后宫中有了妃嫔,按照历朝的律例,宫妃当轮流到长门宫中侍寝。待那六位新进宫的美人安置妥当,便被安排了侍寝的日子。

    正值前朝多事之秋,先前在玉连时,刘清正轻描淡写而过的一件事,悄然间已成大患。后宫之事他本就无心过问,每日都在长门宫中商量对策。

    “玉连乃我朝与西澜商贾往来之重地,虽已规划好街巷城区,百姓却难免要和她们打交道。从前尚未如此猖獗时,至多只发生些抢劫财物之事,可不知为何,近来西澜人越发猖狂,竟敢在上京脚下行抛尸灭口之事!”

    来者是一位将军,季枝遥不曾见过,将茶水放至裴煦桌前准备回避时,听见他说:“这是明威将军陈青,与陈钧相熟。”

    如此介绍,季枝遥便立刻明了。她已发现,裴煦身边的心腹大多都姓陈,眼前这位明威将军,当也是他的心腹之一。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将军有礼了。”

    一来一回简单寒暄后,季枝遥仍然想往外走。她其实并不太想了解前朝事,那些对她而言太复杂,还总担心知道得多了会危及性命。

    裴煦看出她的意图,却并没有让她走。而是起身看了眼书架,挑了两册有些破旧的医书递给她:“今日将这两卷书看完,晚些时候,孤会亲自验收你的成果。”

    季枝遥”啊“了一声,痛苦地接过。她并非好学之人,看书这种事她根本提不起兴趣。

    “笔墨在桌上,自己随意用。”说完,裴煦起身让出位置往屏风后走去,陈青见状也并不意外,跟着裴煦也离了前厅。

    长门宫的大殿空荡荡的,一眼看去,能见到来来往往的宫女侍从。今日是阴天,再垂头看了眼厚厚的两卷书,感觉心情更糟糕了。

    她极不情愿地抱着书走到他往日批奏折的桌前坐下,认命地翻开书读起来。

    医理深奥,季枝遥看得很吃力,也因此要更专心才能读进去。她一页页翻着,偶尔提笔在纸上记下些要点,连玉檀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中途外头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很是助眠,她实在没忍住,直接靠在他堆好的一摞折子上睡了会儿。她隐约听见陈青离开的声音,脚步声不止一人,裴煦应当也出来了。

    他没指责自己,季枝遥便心安理得的继续睡觉。

    直到一声传报突兀地传来,她整个人被吓得颤了颤,立刻坐直身子往门口处看。

    玉檀在一侧先给她端上一杯茶水,随后才问一旁的随侍太监:“是陛下召见的婕妤么?”

    太监小幅度摇了摇头:“并未。”

    玉檀面色微变,看着宋梓淑一身淡青色折枝花草纹长裙缓步走来。听闻宋家自幼便严格教导女儿礼仪,打定主意要将她们都嫁进皇家。

    年岁最长的宋梓淑已然如愿,底下还有几个幼妹,不知日后会不会也进宫侍奉。

    季枝遥端坐在高座上,虽打扮素雅,气势却不差她分毫。

    宋梓淑见座上的不是陛下,眼中难免失落,行礼时随意许多,不等季枝遥道平身,她已微抬下巴自行起来。

    “本宫今日来给陛下送些补身体的清汤,不想在此遇到公主。”她姿态傲慢,见前厅无人便悠悠在殿前踱步。

    玉檀在一旁皱了下眉,有些恼火。

    “公主殿下,那个位置岂是你能坐的?陛下纵容,你自己也当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季枝遥有些好笑她的指教,轻轻将案上医书放好。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细微的清响,玉珠子碰撞摩擦,莫名令人心安。

    她站起身,轻笑道:“这些话你应当同陛下讲,毕竟忤逆圣意的事,不是谁都敢做的。”

    宋梓淑低嘁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眼:“不过是长了张狐媚的脸,早该同你那些狐狸精余孽一同赐死,真不知当日为何留下你这祸患,如今竟敢勾引陛下,架空后宫,简直荒唐。”

    季枝遥仍旧是那句话:“婕妤的意思本宫知晓了,定会一字不落地转达给陛下。”

    “你岂敢!”宋梓淑即刻变脸,攥紧拳头有些慌张,随后又强撑继续道:“吹枕边风的事,也就你齿于做。若是本宫能得到陛下临幸,你以为你能讨得什么好果子吃!”

    “叮——”

    巨大的屏风后传来比方才大些的声响,这次不止季枝遥听到,就连嚣张至极的宋婕妤也微愣了下。

    “何人在此!”

    季枝遥稍思索了下,若是他想参与此事,根本无需等到现在,那个声音不过是他传来的指令。

    一旁的侍卫由她差遣,未下令时他们都不会动。见宋梓淑胆大地欲往后走,季枝遥皱眉道:“将人扣下。”

    侍从即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将人直接按跪在地上。

    “你放肆!从小到大无人敢如此待我,区区亡国贱种,竟敢动我!”

    季枝遥对这些话早已无动于衷,只随手拿起一本未批阅的奏折,语气平淡:“宋婕妤家中如何教习的,区区婕妤,进宫不过半月便敢如此行事。这还未见陛下。若撒泼到陛下跟前,本宫可真怕他拔了你舌头。”

    “季枝遥,你——”她在气头上,几乎要尖叫着挣脱开侍从时,再次听到屏风后传出一声笑。

    这一次更清晰,是一道男子的嗓音。她心中已然有几分猜疑,却强撑着回头问自己的宫女:“陛下今日在何处?这个时辰不应该在上书房么?”

    宫女直接扑通一下跪地,几欲哭出来:“回婕妤,陛下、陛下在长门宫中并未离开。”

    “什么?”她面色一白,慌张道:“可,可他不在殿前……”

    季枝遥听到屏风后的脚步声,知他终于要亲自解决问题。正想等着,却发现他又停了下来。

    “……”

    无法,她只得再次下令。这一次是惩处之令。

    “来人,掌嘴。”

    话音方出,便有宫女从一侧出来,手中拿着木板,丝毫不因她是宫妃便有所忌惮。

    宋梓淑:“住手!我看谁敢!!”

    “啪——”

    清脆的声响落下,娇滴滴的小姑娘立刻疼得眼泪直飙。

    肩膀被侍卫压得死死的,偏偏她的宫女安分地跪在地上,根本没有要帮她主子说话求情的意思。

    哀嚎响彻长门宫,季枝遥转身回到座上准备歇歇腿,余光便见裴煦走了出来。

    宋梓淑崩溃之际,仿佛见到希望般奋力往前扑:“陛下!陛下明鉴!!临安公主擅用刑罚,藐视陛下,还将我打成这样…”

    裴煦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看了季枝遥一眼。

    季枝遥见他眼中有些迷茫,心里只觉得无语,低声提醒:“宋梓淑,此番新进宫的婕妤。”

    他嗯了声,随即让人撤下刑具,转头问季枝遥:“怎么打人?”

    季枝遥微愣,有些无助地摸了摸他今晨给自己的医书,想说不是他让自己在这看的,转头就不认了?

    宋梓淑见陛下并未帮季枝遥,随即想上前继续哭诉。嘴已经打破了皮,红肿的有些难以直视,还一直聒噪地在他们耳边叫。

    “孤同你说过,如此聒噪蠢笨之人,当拔舌毒哑幽禁掖庭。”

    宋梓淑浑身一僵,大气不敢出。

    先前伯父也曾提醒过她应当收敛脾性,见机行事。可那日她分明见陛下待季枝遥很有耐心,以为他是怜香惜玉之人……

    “陛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您就看在我父亲,我伯父的分上饶我这一次吧——”

    裴煦走到季枝遥身边,垂眼看着那张只容一人就坐的椅子思索片刻,方随意问季枝遥:“她父亲与伯父是何人?”

    提起这件事,季枝遥又是气愤,又稍微有些羞赧,“父亲是已故的镇国公,伯父是……”

    她稍犹豫了下,看了眼底下的人,抬头与身侧的人对视,“礼部侍郎——”

    “宋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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