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盯着秦珏，哽在喉间的话呼之欲出，却又难以启齿。而秦珏始终看着叶欢，眸中有期待，有忐忑。

    良久，叶欢卯足了劲，指骨都快被她捏碎了。她的话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你和我说实话，你跟皇家有没有关系？”

    秦珏回味许久，才品过来叶欢的话。

    “为何问这个问题？”秦珏一颗心悬着，话语声微微颤抖。

    叶欢心底已然有了答案，她又问了一遍：“你跟皇家有没有关系？”

    秦珏最怕叶欢蹙眉看他，一向吊儿郎当的人突然正经，代表是真的出了大事。

    “是。”秦珏答得无比艰涩。

    叶欢心里一边想着果然如此，一边又觉得建设起来的信任之墙无声轰塌。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只能完全遵从本心，道：“秦珏，我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先前是因为不知道你替谁卖命，才不顾忌你的身份。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志向不大，只想在宁城赚点良心钱，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我不想把我和我的家人卷进皇家，哪怕是你，也不行。秦珏，从今往后不要再来了，薪水一会儿去找小霜结算，我们断了吧。”

    越说到最后，叶欢的心里越堵得慌。她不敢去看秦珏的眼，秦珏卖命保护她，到头来她居然成了白眼狼，这叫她的脸往哪搁？这叫她将秦珏置于何处？

    “管安姐还是将军，你怎的不怕？”

    “那不一样。”叶欢反驳道，“小霜同我没有血缘关系，他早晚要走出叶家生活，他喜欢谁，想嫁给谁，我没权利管。”

    二楼鸦雀无声，叶欢只听见秦珏的鼻息声愈渐厚重，是发怒的象征。她紧闭双眼，却听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叶欢，那把火铳是从哪搞来的？”

    叶欢仰起头，她下意识避开秦珏的视线，道：“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秦珏逼问道，“姓甚名谁？家又住哪？”

    “王二狗，住城西。”叶欢随意编了个信息，“你问这作甚？”

    秦珏冷哼一声，“你骗我有何用？那把火铳，不属于任何一个我知道的国家。叶欢，你现在把火铳的来历告诉我，我还能想办法解决，万一有一天闹大了，你能说清楚这把火铳来自哪国吗？那国又为何送你威力如此巨大的武器？”

    叶欢瞬间失了血色，秦珏的怒意迸发而出，他单手扣住叶欢的左肩头，稍一用力，叶欢只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

    “我是和皇家有关系，但是国家为上，你若是通敌，我没办法保住你，也不可能保你。”秦珏低声道，他的喉咙似是塞了一团棉花，够他喘气，却又感觉快要窒息，“我问你，你有没有通敌？”

    “没有。”叶欢当即答道，“我怎么可能通敌？我就是一个生意人，我通敌作甚？”

    “那你告诉我，那把火铳哪来的？”秦珏的力道又大了些，“你告诉我，我还能帮你想办法。”

    叶欢抿抿唇，随后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她要如何叙述自己荒谬的经历？她敢说，秦珏敢信吗？

    “为何？”秦珏身上的血凉了大半，“为何不能说？”

    叶欢看着秦珏，竟有些想哭。有一个人关心她，她其实挺开心的，只是，她和秦珏大概到此为止了，不出意外的话，两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秦珏会继续趴别人的屋顶，她也会有别的画师，至于那个画师画技能不能敌过秦珏，的确很难说。

    “你别问了，我不能说。”叶欢扒下覆在肩头的手掌，十指相触时，她感受到秦珏拉住了她的手，转念间，触感又消失，叶欢的指间只余下一片空气。

    秦珏蜷缩起手指，他很想继续逼问叶欢，可他心里清楚，他确实问不出来任何事。

    “既然如此，那便顺了叶掌柜的意吧。”秦珏艰难地背上画箱，他的心里有愤怒，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不舍。

    自此一别，他恐怕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见叶欢了。

    秦珏踏步走下搂，每一步仿佛要把楼梯踩穿，发出噔噔的响声。即将踏出虚语之时，唐似玉伸手拦住了秦珏，“今日怎的这般生气？莫不是掌柜的又惹你生气了？别同她一般见识，你在这等着，她今儿必须给你道歉！”

    秦珏不是很想理唐似玉，打开他的手就要走，唐似玉不死心地再次伸出手，道：“唉，气大伤身，身体为上啊！”

    “让开。”秦珏这句话近乎是威胁。

    唐似玉不怒反笑，这一笑，却激起了秦珏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他正欲闯进回忆时，身后传来一声嘶吼。

    “让他走！”

    叶欢的声音震慑住了店内所有人，包括正在做美甲的客人。

    唐似玉瞥了秦珏一眼，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随即为秦珏闪开一条路。秦珏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虚语。

    叶欢是真的想追上去，让秦珏别走。可理智告诉她不行，她不能抛弃原则，她不能再靠近秦珏。

    直至秦珏的身影消失，叶骄推叶欢的肩膀，叶欢才回过神。

    “妹。”叶骄一脸愕然地看着叶欢，“你怎么……哭了？”

    她哭了？

    叶欢抹了把眼底，手指间划过湿意，她有一刹那怔愣。

    因为秦珏，她哭了？

    “你和秦珏到底怎么了？”叶骄皱起眉，“方才秦珏下来时脸黑得下人，眼睛红了一大片，你俩在楼上又吵起来了？我也没听到声音啊。”

    叶欢仍是杵在原地不说话，叶骄眼见叶欢这样不是个事，他此刻顾不得对秦珏的成见，道：“妹，想开点，等明儿秦珏来了哄哄他，感情哪有一帆风顺的，不都得有点小磕小绊……”

    “哥。”叶欢唰地流下两行泪，“秦珏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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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秦珏走后，叶欢窝在楼上一言不发，客人来了也不伺候，活全压在叶骄一人身上。

    到了打烊的时辰，叶骄气冲冲地冲上楼，见叶欢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高声道：“你要这样到多久？不就是走了个人，你至于吗？”

    叶欢毫无反应，人缩在棉髦里，连半个眼神都没叶骄。

    叶骄一股火冲到心头，他上前扯住叶欢的耳朵，轻轻一提，贴着叶欢的耳边喝道：“你再不干活，你拿什么给我们发薪水，拿什么养活一家人？”

    叶欢终于有了点反应，叶骄松出口气，叶欢突然像鬼上身一样跑下楼，叶骄敌不过叶欢，被一股蛮力冲撞在地。他从头晕目眩中恢复过来立马跟下去，嘴里大喊着：“妹，妹啊！”

    叶欢立在柜台前，状态近乎癫狂，“账本，账本给我！”

    小霜当时害怕极了，又不敢不听叶欢的话，颤颤巍巍地把刚整理好的账本递了过去。

    叶欢丝毫不珍惜小霜的劳动成果，力气大得惊人，有几页甚至直接断掉一半。

    “初六，初七，初八。”

    叶欢放下账本，大喊道：“拨出来一两银子！”

    小霜从未见过叶欢如此狂躁的模样，他吓得身子后仰，叶欢见他不动，躁意到达顶峰。

    “快点啊！”

    叶欢直接把小霜吼得掉了眼泪，唐似玉急忙上前按住叶欢，道：“掌柜的，冷静些。”

    “别碰我！”叶欢甩开唐似玉，紧接着又看向小霜，“拨钱！”

    “你他爹的给我清醒点！”

    叶骄用尽所有力气甩了叶欢一巴掌，叶欢转了两圈后倒在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感觉躺在一团棉花上，时上时下。

    “把门关上。”叶骄对唐似玉道，唐似玉合上门，叶骄才放声骂道：“你疯了吗？！为了个怪胎魂不守舍，传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我和阿娘从小就惯着你，才给你惯出这么一身驴脾气，你现在在这耍耍疯就算了，你回家要是还敢闹，再把阿娘气着个好歹，我和你没完！”

    叶骄说罢，上前对着叶欢的腚就是一脚，“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叶欢侧躺在地上，叶骄的训斥她一点没听进去，反而一直在颅内与原主对话。

    “我就说吧，你喜欢秦珏。”原主嗤笑一声，“还不承认？”

    原主是在未经叶欢允许的情况下出的声，叶欢本有力气与叶骄对抗，可原主的声音仿佛被施了法，令叶欢顷刻间冷静下来。

    “你把我哥惹生气了，没个几天是哄不好的。”原主的声音四处飘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不喜欢秦珏吗？”

    叶欢扪心自问，秦珏在她心里占了很重要的部分，可她上辈子接触的男人有限，心动的感觉更有限，她怎么确定自己喜不喜欢秦珏？

    “能说出来理由的，那就不叫喜欢。”原主懒洋洋道，“我不止一次发发现你在面对秦珏时心跳加快，而其余男子完全没有。感觉对了，就什么都对了，我奉劝你别自欺欺人，早点承认吧。”

    叶欢经过原主一番点化，竟有一种大彻大悟的豁达。

    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秦珏时，一袭白衣煞是好看，眉眼间杂着淡漠，看谁都像看垃圾。她本应该讨厌秦珏，却总是不争气地被秦珏吸引，总是想撩拨秦珏，觉得看古板的一个人生气恼怒，特有意思。

    秦珏离开时，叶欢心如刀绞，巴不得把秦珏拽回来。

    她想了一下午，将与秦珏的对话回味一遍又一遍，仍是无法从那道背影中脱离。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很想秦珏出现在她面前，她真的很想抱抱秦珏。

    “啊。”叶欢长叹一声，“原来这就是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