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丧

    徐壮壮乔迁,叶欢最替徐壮壮开心,只是这份开心背后藏着她终于能熬夜,终于能不再遭徐壮壮的呼噜声困扰,不必再吃徐壮壮塞给她的狗粮。

    叶欢帮忙置办许多家具,当然,全算在徐壮壮账上,零零散散大概三十两。她扪心自问,自己对徐壮壮仁至义尽,换作别人,别提抹零,她根本不会借钱。

    新家在叶欢家隔壁,徐壮壮东西不多,来回只搬了几趟。徐壮壮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她今日告假,意欲去徐府接黄小蝶出府,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哪怕徐福掀起惊涛骇浪,她也不惧,大不了和徐福打一架。

    “地我扫好了啊。”叶欢肩上扛着把扫帚,面上带丁点灰尘,她扬起手轻扇,道:“房子不错,就是太难收拾,这以后有你累的。”

    她刻意没带上叶骄,叶骄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让她干活,比读书还痛苦,怕是刚动两下就受不住。何况有徐壮壮在,哪里有叶骄做家务的份。

    “累就累吧。”徐壮壮蹭去额上的汗,“人嘛,生下来就是要受累的。”

    徐壮壮果然活得通透,叶欢将扫帚立在门边,道:“马车我租好了,晌午就到,我只能陪你到徐府门口,余下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解决。”

    徐壮壮轻笑,“足够了。”

    马车于晌午抵达叶欢家门前,叶骄看店,没跟着一同前往徐府。

    路上,徐壮壮始终愁眉不展,叶欢心里门清,徐福不是什么好货色。虎毒尚且不食子,徐福能把徐壮壮逼得和徐家断绝关系,想来,也是个阴险狠戾之人。

    “别紧张。”叶欢安慰徐壮壮,“你今儿的目的,就是把你爹接出来,只要不出人命,一切好说。”

    徐壮壮苦笑,整个人神经绷住,“你不知道我阿娘的性子,她上次打我已经算轻了,这次我回去,没准真会见血。”

    叶欢心里怕怕的,她无法想象,一家人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居然要见血才能收场。

    “徐掌司,叶小姐,徐府到了。”

    马车夫的声音轻微颤抖,叶欢以为马车夫肾虚,掀开帘子要劝马车夫注意休息,一抬头,发现徐府门前有人在挂白灯笼,再细看,家丁踩凳子往门楣上挂白布,紧接着,院内传出铿锵有力的唢呐声。

    徐壮壮见到这场景亦是一愣,这明显是徐府刚有人去世,而且是姓徐的人去世。

    按照徐家家规,嫁进来的良人看病需要掌事同意,医师才能为良人诊脉。在男子地位极其低下的徐家,良人去世,压根没资格让徐家号丧,更别提全府上下默哀。

    徐福一共八个子女,徐壮壮和她们关系平平,谁死了她也不痛心,徐福更是。

    “你在马车上等着便是。”徐壮壮平静道,旋即下了马车,脚刚着地,徐府的管事便直冲冲向她跑来。

    “大小姐!”管事涕泪横流,犹如见到救世主,“你可算回来了!”

    徐壮壮和管事倒是有点情分,她小时候被徐福关禁闭,管事总偷摸给她送吃的,才没让她饿死。

    “嗯。”徐壮壮应下一声,面上柔和几分,象征性问道:“谁去世了?怎么这么突然?”

    管事忽地开始大哭,不止徐壮壮,叶欢也懵了。

    到底谁没了,管事能哭成这样?

    “大小姐。”管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大良人,大良人没了!”

    叶欢在脑中盘算管事口中的大良人是谁。大良人是徐福的正妻,与正妻生出来的不论生辰大小,皆是长女,而徐家的长女是徐壮壮,那大良人不就是……

    叶欢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徐壮壮的爹,是她们今日要接回家的人啊!

    徐壮壮在原地站了许久,显然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轻。管事摇晃徐壮壮的身体,连着喊几声大小姐,徐壮壮回过神,下一瞬,拨开管事,脚底生风般跑进面前丧气满满的宅子。

    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转身往回走,叶欢喊住她,管事回头,叶欢一步迈下马车。管事直觉来者不善,下意识退后,叶欢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悄咪咪塞进管事袖口。

    管事大吃一惊,连忙要将银子还给叶欢,叶欢按住管事的胳膊,神色正肃,“阿婆,你不用怕,我是徐壮壮的小姑子。”

    闻言,管事放下心来,沾亲带故,叶欢起码不会迫害她。

    徐壮壮离开徐府那日,全府上下闹得沸沸扬扬,都知道徐壮壮心悦的是一个没才华,家境普通的男子,连带着叶欢的名号也在徐府打响,成了徐府私下的谈资。

    “原来是叶小姐。”管事眸中布满血丝,说话有气无力,“叶小姐,这银子我不能收,老奴还要回府料理大良人后事,先告辞了。”

    “阿婆且慢。”

    叶欢拦住她,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实不相瞒,我和嫂子今日登门,是想接大良人离开。阿婆,大良人因何去世,为何如此突然?”

    管事又有落泪的苗头,叶欢掀起眼皮,四下净是徐府的人,她一个外人,管事有些话怕是不方便说。

    “阿婆,我们到马车上说。”

    管事犹疑,终是随叶欢上了马车。叶欢吩咐马车夫离开徐府门前,马车停至一个巷子口,叶欢掀帘观察四周情况,又给马车夫塞了钱,让她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过半个时辰再回来。

    马车夫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人,有钱人的事情,她不方便听,便拿着钱暂去。

    叶欢合上帘子,看向管事,“阿婆,说吧。”

    管事手上攥着纹银,吐出口气道:“叶小姐,大小姐命苦,现在能帮扶她的只有你了。老奴在徐府察言观色几十年,掌事不待见大小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次大小姐回府,徐家怕是会发生重大变故,之后还请叶小姐多帮衬大小姐。”

    “这是应该的。”叶欢道。

    “大良人,他死得冤枉。”管事牙齿打颤,腮帮子直抖,“他是被六良人和八良人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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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壮壮踏进徐府,下人们见着她皆是错愕,随即默契地为她让开一条路。她疾步走向正厅,府上已经挂好白布,犹如千万只蝼蚁撕咬她的身体。

    黄小蝶身体确实不好,常年饱受徐福折磨,落得一身病,又断了条腿,饶是如此,也不至于一个月丢了性命。徐壮壮满腹疑云,更多的是愤怒,她只想质问徐福,她爹怎么突然就没了,又为何要装模作样大办丧事?!

    徐壮壮走进正厅,对门是一口檀木棺材。徐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年过三十,就要为自己准备口棺材,放在祠堂祖宗排位后的隔间,以免人横死,尸体发臭才入棺。

    黄小蝶身为良人,压根不具备打棺材的资格,所以徐壮壮在看到棺材时,竟期盼里边躺着的不是黄小蝶,而是别人。

    “你回来了。”

    一道苍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徐壮壮转身,瞧见徐福憔悴的脸。徐福头上绑着白布条,身穿寿衣,散发出隐隐的檀木味。她没对徐壮壮发火,没露出丝毫不耐烦的表情,只是淡淡说出一句“你回来了”。

    徐壮壮的火气在此刻达到巅峰,她顾不上母慈子孝的传统,推搡徐福出门,以免打扰黄小蝶。下人们急忙阻拦,却拦不住怒意正盛的徐壮壮,徐福也不反抗,人仿佛失了魄,任由徐壮壮推她出了正厅。

    “你明明承诺过我好好照看我爹,这就是你的承诺?”徐壮壮咬牙切齿,徐福越淡定,她越火大,仅有的定力让她控制住双拳,不然徐福现在脸上已经挂了彩。

    “大小姐,先松手,这事不怪掌事!”

    下人去拽徐壮壮的胳膊,怕徐壮壮下狠手掐死徐福,府上又要多一口棺材。徐壮壮大吼道:“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们插嘴?”

    下人们登时没了声,劝阻的也放下手,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

    徐福比徐壮壮高半个头,她垂眼看徐壮壮,道:“贵族杀人,是你负责,对吧?”

    徐福的话题拐得猝不及防,徐壮壮好久才答:“对。”

    “跟我来。”徐福一把扯开徐壮壮的手,背过身,迈步离去。

    徐壮壮心觉古怪,但也跟在徐福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走。

    徐福领徐壮壮到了账房,徐壮壮注意到门槛上有血迹,又忆起方才徐福问她的问题。她停住脚步,脸阴郁得骇人,“你杀了我爹?”

    徐福一顿,似是自嘲,也是在笑徐壮壮,“我杀了他逾矩号丧,我疯了吗?”

    细想的确如此,顷刻间,徐福踏进账房,徐壮壮紧随其后。

    账房内乱作一团,数十册账本散落在地,有的沾了血污,看不清原貌。徐壮壮闻惯了血腥味,不觉有异,一扭头,瞧见账房内绑着个人,嘴里塞了一团破布,见到徐壮壮时满目惊恐。旁边也躺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徐壮壮细细打量,发现被绑的是六良人廖秋,地上躺着的是八良人林铃。

    “这怎么回事?”多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徐壮壮隐约觉得,眼前的两个人与父亲的死脱不开关系。

    “怎么回事?”徐福的声音令人摸不透情绪,“看不明白吗?你爹,是被他们弄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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