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时间已经过去好长一会儿了。想到刚才暮清溪来过,却没有叫她离开的意思,还有要帮她辟邪的倾向,明月更觉蹊跷。
撬开那快砖,里面果然埋着一件东西,那是个精致的锦盒,锦盒的样式虽然寻常,但一看便知并不是现下流行的款式,里头躺着一封信,却是用羊皮纸写成的。
让明月难以置信的,却是这信上的文字,乃是魔修界象形文。
魔修界象形文是魔修界最古老的文字,除了魔修界贵族中最高统治者以及他们的后裔能够看懂并使用,就只有一些仙界考古学家能够略识一二。
魔修界象形文是无极宫的一门选修课,目前不是很热门,因为考古这种东西年轻人一向不是很感兴趣。
然而因为选课的那一日,明月比别的同门要起得略晚一些,便再也选不到她心怡的课程,譬如仙乐舞蹈课,去皱养颜课,御风课,求雨课等等。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在一位胡子花白老头的忽悠下,选择了他的三界象形文。
很久以后明月才明白,选课那日并不是她起得太晚,而是其他同门早在天还未亮甚至夜半时分,就已经在老师们的道观前排队等候拜访了……
而如今,一个小小的后院,竟藏了魔修界象形文。这种事要是传到修仙界,那还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明月对复杂古老的魔界象形文只知一些皮毛,也就是会画几个基本图形,懂几个图形的意思而已。
而这封羊皮信,一看就是非常有文化的魔界贵族写出来的,明月完全搞不懂其中表达的意思。
卷巴卷把羊皮纸,明月把信随手塞进袖子里藏东西的口袋中,左右看了看再无其他异常,晃悠悠出了那扇门,将门虚掩上,走上回东篱院的路。
她走着走着,便越来越明白,只怕暮清溪早已知道那院子里有东西吧。这封羊皮纸上写的信,或许对他很有价值?
也许,是时候进行一笔交易了,不过一切要等到今晚以后。
今晚她会与她好友史上最坑之榜首——宋辞汇合,宋辞自上次来看他已经是三个月以前了,三个月前他来找到明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歉,虽然他跟明月至今都没搞清楚那笔妖下这个诅咒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他还是答应明月回去以后想办法打探消息弄清楚。
这一去,就是三个月,也不知打探得如何。
正值子时,暮府里静悄悄的,东篱院里也熄了灯,路上一两点灯火明明暗暗,夜风有些凉,吹得人越发精神。
明月沿着暮府大院的围墙找到昨日翻墙而出的那块地方,左右看了看没人,顺着几个落脚点爬上墙头。
动作利索得像是练过千百遍,等她翻出墙外,顺着墙壁往下挲,不一会儿便落地了,拍拍手上的灰,头也不回地往清潭镇西南方向走去。
此时,一抹欣长的声影从长廊拐角处慢慢走了出来,深色的长衫将他完美地融入在夜色中,手指轻轻摩挲一截红绳结成的手环,眉下一条柔软飘逸的白绫覆于双眼。
看着明月离去的那方墙头,他只是轻盈地勾起唇角,将手环收起来。
月光皎皎,少年的侧脸显得有些狡黠,却很安静,仿佛历尽沧桑又复归平静,又仿佛新奇中带着一点疲倦。
微风吹过,只有树叶的摩挲声在他耳边响起,他悠然转身,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清潭镇的一处街头巷口,喧嚣未退,即使夜深还是有人陆陆续续往一家铺子里钻,这便是本地最有名的青楼,云水居。
明月一身男装,一头青丝束在脑后,绑成一个髻,簪一枚白玉簪,手执一把白面纸扇,在二楼靠窗子的座上边磕瓜子边等人。
青楼烟花之地一向是人多口杂,许多人来这里会面一是想看看姑娘,二是在这种场合大家只顾着饮酒作乐,不会注意角落里正在谈天说地的你。
这里所谓的“谈天说地”,可能真的就如明月和她即将赴约而来的朋友一样,谈天庭,聊地狱,说修真,论道法。
过了一会儿,一个形色匆匆的男人提着衣摆踏着楼梯上的木板条,“咚咚咚”往上赶。
“明月,对不住,我又来晚了!唉,怎么就光磕瓜子啊!小二,上一大盘牛肉!”
“且慢,姑奶奶不吃肉。您老人家日理万机,迟到这种事情怎么能劳你道歉呢,是吗,辞哥,我的宋师兄?”
“我的好师妹,你这话说的,真是挤兑我,看把你脸色差的!别生气,女人生气不好看,会变老的!”宋辞讨好道。
“宋大仙,你这话说得倒很在理,也听得出来,你是打心底真心实意为我着想。不过,我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堂堂鲛人族族长之女,无极宫长青峰首座之徒怎么会有机会变老呢!”
“师妹师妹……话不要这么说嘛,谁还没个渡劫的时候啊,是吧。”
明月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如果是渡劫,也就罢了,可她是遇到了意外,变成了一个凡人,事先没有任何安排,事后也不会有任何九重天界的神仙来接洽她。
也就是说,她只是一个凡人,这具凡胎□□死后,很可能就会和其他凡人一样,去往地府,走过三生石旁的奈何桥,饮孟婆汤后进入下一世轮回,再也不记得前尘往事。
除非她有好到逆天的运气,能以这具资质平平的凡胎□□修炼飞升。可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告诉我真相吗?咱师父大概也以为我只是为了收一个小小的笔妖被诅咒牵连,他一定觉得我蠢到家了。”
“明月,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我虽害了你,可是我定然不会不管你!我去打听了,那笔妖曾是九重天司命阁司命星君的狼嚎笔,后来司命星君应劫命陨,她便偷了星君的命格簿子,以写话本的幌子瞒住了一众神仙,其实她就是要篡改民间那些女子的命运,想要她们过得不快活!她虽然没有吃人害人,可是令许多本可以过得幸福的人命格大乱,也是一件缺德事啊。”
“可我到现在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笔妖写话本篡改他人命运也就算了,为何见了你就像跟你认识了万八千年似的又哭又笑?还有,她明明说你薄情寡义来着,这些你都没打听到其中缘由?”
宋辞听明月这样一问,突然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连连道歉。
“辞哥,你知道吗,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你又成了我同门师兄,你在修仙一道上一直比我有天赋多了,我挺羡慕你的,也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不用跟我一直道歉。如果我在人间多轮回个几百年,能保住你这个修仙好苗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以后我不记得你了,不记得无极宫了,你可以告诉我。可是,我很失望的是,你一直有事瞒着我!”
闻言,宋辞扯住明月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姑奶奶,你虽然平日里犯蠢多了些,遇到这种事怎么就明明白白的呢!我……我有隐情啊,明月,你知道我这个人……”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啊。”明月一边磕瓜子一边把袖子扯回来。
“不是不是,你平日里就聪明伶俐,遇到这种事更是精明如斯得令人佩服,我对你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
“说人话,别转移话题。”
“我……我好像是上辈子负了她……所以她……来找我……报仇……”
明月简直不可置信,就为了上辈子宋辞的情债,就把她和暮清溪的这辈子都搭上了?
“你负了她?你这个渣男,你到底做了什么孽,让那个笔灵对你怨念如此深重。”
宋辞抹了抹额上的细汗道:“这个我还没有打探到,这好像是上辈子那个我与笔灵小姐姐之间一段不能说的秘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弄清楚!”
明月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一个她爱你你不爱她的俗套故事,真不知他们司命阁是吃什么的,成日写这种桥段,写到自己头上来了。可是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伤不了你,诅咒不了你,说是你有人护着?辞哥,你好强大的后台啊,我竟不知!”
夜里的风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一丝凉气袭人,宋辞恍惚了一阵,眼眸忽然变得深沉,他想了想,眯着眼睛看向桌上的烛火幽幽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明月抓起一把瓜子,哼了一声道:“知道了,上辈子的红颜知己。”
宋辞:“……”
这时候,楼下突然起了喧嚣,争吵声不绝于耳。这喧嚣与窗外宁静安逸的氛围格格不入,两人都滞了一瞬。
回过神来,明月与宋辞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这阵争吵上,只听楼下似乎有两名大汉互相破口大骂,叫嚣不停,气势汹涌得恨不得掀翻这花楼,仿佛都是很有来头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宋辞拉住上菜的小二,正好转移话题到:“这位小兄弟,楼下发生了什么事?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好好消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