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衣小丫鬟在她们身后翻白眼翻得眼珠子几乎都转不过弯来，心中碎碎念了一路。
成日里呆在深宅大院，明月很是想念无极宫的逍遥日子。
给老太太请了安，她略感疲惫地回到东篱院。
暮清溪在院子里浇花，明月见他如此悠闲，从来无需向老太太请安，也不会主动去看望大老爷与张氏。
兴许他知道别人见了他便不顺心不喜欢，又或许是他刻意疏远了这些人，总之他十分孤僻似的，除了与她还有几句话说，对其他人基本爱搭不理，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清溪，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暮清溪见明月趴在门边对自己招手，笑容灿烂，面上闪过一丝恍然，手里的水壶不小心落在地上。
推着轮椅过去，碾过特别做低的门槛，往明月所在的屋子里行进，明月把门“嘭”地一关与外隔绝，小竹见此，仿佛磕了一块糖似的满心甜蜜蜜的感觉，一边晒衣服一边偷偷傻笑。
两个老太太指派过来伺候大少奶奶的丫头却停了手上的活，互相拉扯着到一旁窃窃私语。
“大白天的，这是要做什么，将门捂得这样严实。”
“孤男寡女在里头，又是夫妻，还能做什么……啧，再努力折腾恐怕也没用吧，表面上大度着，私下可发疯似地想要呢!”
“管她的!咱们只记住，老太太只是让咱们盯着她，别让她因为嫉妒伤害了二少奶奶肚子里那宝贝就行了，这两个怪人，大白天关上房门，爱咋咋的。”
“就是，唉，扫地扫地!”
屋子里的门与窗都合上了，今日天上挤满了云，只透过蜡黄的窗纸渗进几缕光源，并不是很明亮。
明月点上蜡烛，烛光中，她的侧脸看上去比以前圆润了些。
“什么事？”暮清溪问道，并不问她为何要关门关窗，似乎也见怪不怪。
“我今晚能出门么？”
“唔，这件事，原来是要经过我同意的么？”暮清溪挑了挑眉。
“你就别隔应我了，反正已经被你逮个正着，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才好。”
“嗯，跟我提要求，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明月想了想，灵光一闪，道：“代价我有，绝对是个好价钱!”说着拿出那张古井旁撬砖得来的羊皮纸在暮清溪眼前晃了晃。
“这个？”
“怎么，你不想要？你要是不想要的话，为何给我红绳，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那红绳手环，可不简单呐。”
“拿来吧。”暮清溪毫不客气地伸手。
“你早知我会给你？”明月问。
“我早知你会给我。”暮清溪答。
“你这个老狐狸，我也不是个傻姑娘，我的条件你得先答应了。”
“准你出门。”暮清溪痛快道。
“准我自由翻墙出入？时间不限，明天后天大后天，没有限制。”
“嗯。只是，出门的时候，至少同我打个招呼。”
“成交!”
明月将羊皮纸交到暮清溪手中，暮清溪打开那皱巴巴又破又旧的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上面说什么了？”
“灭地涌血莲之法。”暮清溪淡淡道。
明月终于按捺不住，抓住他的肩头，无比惊讶道：“你知道地涌血莲!”随即又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太过激烈。
暮清溪等她的手放下，才似笑非笑道：“我从未说我不知道，你如此惊讶做什么!”
“可是……”
“嗯？”
“这上面是魔修界象形文!”
“你还不算孤陋寡闻。”
“……”
“你只需收集纸上所说之十二种物品，交给我，我便带你去超度那地涌血莲？”
明月微笑道：“收集材料这种事，交给你手下的人去做不就好了吗，我觉得，对你而言，我可能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是么？你除了乔装打扮混进风月之地打听消息，还有什么本领？不妨一说。”
“还有……还有……”明月支支吾吾了几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她发现，与暮清溪说话打交道，根本占不到便宜。
“还有，挖草药？”暮清溪却替她说了出来，这让明月很懊恼，皱眉看着他，等着他揭穿自己更多的秘密。
正当明月以为暮清溪甚至会说出她时不时会撬开大厨房的锁，薅点食材回来做美食的时候，往下，却没有更多。
“所以，你手下应该有不少人吧。”明月问道。
“不多不少，手上手下，认真算算，恰好我一人罢了。”暮清溪将羊皮纸还给明月。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明月拿回羊皮纸，握在手里，攒得有些紧，并未发现羊皮纸如同一团酸菜般被绕成一团。
“别紧张，也许将来，你会知道。”暮清溪转过身，“记好，这十二样东西，分别是女婴指甲，闺中女儿青丝……”
明月赶紧拿笔记下，笔下所写之物不过都是些寻常人家家里就能找到的东西，只不过要收集完备，也需要花费一定心思。
明月对地涌血莲知道的虽不多，但按照她在无极宫所学修道之法，要镇压此类邪物，须得画符念咒，凶恶一些的，还要有法器镇场，或斩除或封印，以绝后患。
像此类用寻常之物去对付，她还闻所未闻，也不知是不是相当于魔修界古时流传下来的土方子，流传不广。
“最后一样，便是忏悔之泪。”暮清溪一口气说完，仿佛对这十二样东西早已烂熟于心似的，不带一丝停顿。
“这可不是件简单的活啊。”明月杵着下巴道，心想这须得深入民间去找去问。
最难的便是这最后一项，忏悔之泪，平白无故的，谁要去忏悔。
平日里见路上有小孩哭，也有妇人流泪，老人抹眼睛，可大都是求不得，爱别离之类的伤神之泪。
忏悔之泪，便是要一个曾经做过坏事的人，真心诚意去道歉才能有，如何去找？
总不能见一个人哭，便走上去问他，小朋友，大姐，老婆婆，你在忏悔吗？你做了什么坏事？你对不起谁？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便用瓷瓶往她脸上滚一滚，框几滴眼泪进来？
这样想来，还颇有点头疼。
“这种事情很难？”暮清溪又挑了挑眉。
“关键是，我做成了，超度了你家后院的那些鬼爪子，有什么好处？”
“夫人心善，总不愿底下的人帮你洗衣服的时候，都吓得魂飞魄散吧？况且，不找点事做，夫人大概会觉得人生百无聊赖了。”
明月举起羊皮纸卷想要反驳，手晃了晃竟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无精打采地说道：“啊，说起来，那些衣服大部分可都是暮清溪你的，你最好帮着我一点儿，不然，我若心情不好，可是会罢工的。”
“嗯。可以把门打开了？”
明月把门一打开，就看见柱子后两个刚来的扫地丫鬟交头接耳，她将墙脚一个夜壶提过去，递给其中一个，道：“瞧你挺闲的，去院子里把菜浇一遍。”
“大少奶奶，这是？”丫鬟一手提着壶，另一只手捏着鼻子。
“用来施肥的，你说是什么？”
另一个丫头赶紧埋头扫地，只可惜她扫的那一块儿巴掌点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明月便让她别扫了，去有水井的那个院子将一串遗落的彩石手钏找回来。
“大少奶奶，听说小竹去那洗衣服，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吓晕过去，这会儿还没醒来。”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没错，小竹还未转醒，所以你可要当心，见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捡了手钏便往外跑。”
“少奶奶，我能不能，能不能跟小菊一起去浇菜，我很会施肥的，我可以去挑点牛粪猪粪，这样院子里的菜长得更旺!”
“你还有这个本事？”
““是啊，不瞒您说，小桃是村子里出来的，这些活都是手到擒来，难不倒我的!”
“可是……”
“少奶奶，只要别让小桃去那个院子，让我做什么都行。”
“既如此，你又是老太太指过来的人，我便不为难你，你且去菜园子里打理吧。”
明月本就没打算让这个叫小桃的丫头真的去那院子里拾手钏，只不过吓唬她而已。
这两个丫头好吃懒做又爱嚼舌根，老太太本想将她们都撵了出去，不过念着她们是村子里远房亲戚的女儿留个情面，便想了这个法子。
美其名说是老太太心疼孙媳妇，孙媳妇这样不争气，老太太也怕累着她给她加派丫鬟伺候着。
实际上不过是替老太太自己搬走了两个不顺眼的小丫头，她俩的月饷也都要从东篱院的收入里支。可不是一举两得。
这一点，明月也看得明白。不过既然来了，总得改改她们懒惰的性子，治上一治，小竹与王大娘平日也累得慌，多个人手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