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皇帝却充耳不闻,“苏善,时卿最爱吃宫里的什么菜来着?”

    苏善恭顺答道:“回陛下的话,若是奴婢没记错,应该是符离麻鸡,之前的宫宴,这道菜司马大人都是用了不少。”

    “好。”皇帝若有所思点头道,“传朕口谕,为大司马赐菜——符离麻鸡!”

    苏善不禁面露难色,“这...陛下,宿陵邑距离长安虽不远,但是也不算近,这做好了送去,到了恐怕也已经凉透了。”

    皇帝舔舔嘴唇,不以为然道:“这有何难?那就让太官令,带着食材上门去为时卿做!”

    “可皇后娘娘,只吃太官令做的葵菜...”

    “哎呀,她什么时候吃不行?”皇帝不耐烦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去!”

    “是。”

    “哎——”皇帝又张口叫住,思索片刻,“苏善,还是你亲自去一趟稳妥些。”

    “欸。”苏善退了出去。

    这一番下来,赵镇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想不到费这一番力气下来,不但没能伤到时彧分毫,反而还扬了自己一鼻子灰。

    “行了,这里也没什么好议的了。”皇帝撑着膝盖起身,“那边筵席估计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走吧!”

    皇帝打头出了宣室殿,众臣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赵镇心生一计,故意放缓脚步,来到殿门口将侍从唤过来,耳语了几句,这才跟了上去。

    *

    言心居里热闹非常,但其实不光乐知许,就连时彧,也好久没有跟这么多人,正经八百在府里一起过仲秋节的经历了。

    往年在军营里,每逢仲秋,营房里杀猪宰羊,兵将们围着篝火唱歌喝酒,好不痛快。

    时彧通常只参与一个开头,简单吃些,再饮上几杯,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就回到自己帐子里看书简去了,任由他们喧闹到天亮。

    而今年,难得众位弟兄都在长安和五陵邑,李由提议,把大家都叫到一起,乐呵乐呵。

    府里聚集了一堆武将,音量瞬间拔高,有许久未见,勾肩搭背豪迈大笑的;有彼此不服,非要到院子里摔跤的,一时间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流光不知从哪搜罗出一对红灯笼,像模像样挂在檐上,时彧和时彦兄弟俩,则在悬铃木下对弈。

    门房忽然来报:“少主公,宫里来人了。”

    时彧心生疑惑,“宫里?”

    这个时辰,宫里筵席也差不多快开了,这时候来人是要做什么?

    “是陛下身旁伺候的苏常侍,领了太官令来,说是要为少主公制一道菜。”

    时彧稍一思索,沉声道:“知道了,让苏常侍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时彦将手中棋子放回棋奁里,笑道:“堂兄如今真是九锡宠臣啊,宫宴告假不去,陛下不怪罪不说,竟然还让太官令亲自来为堂兄制菜。”

    时彧浅笑一声起身,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来到堂前,见苏善身旁还垂首立着一位穿着宫服的宫人,头埋得很低,看不到脸。

    “哈哈,司马大人。”苏善一拱手,“大人不能参加宫宴,陛下特地命我将太官令带来,为大人烹制您最爱吃的符离麻鸡。”

    时彧作揖,“谢陛下挂怀,扶桑。”

    扶桑心领神会,伸手为苏善身后的太官令引路。

    待二人走远了些,苏善颇有深意地笑笑,“本来应当是常侍宫宴的李忱来的,可今日李忱告病,来的是另一位太官令,名唤余协的,既然同为太官令,想必手艺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时彧闻言皱眉,回身看向那人背影。

    “对了,陛下已经下令,将在弹劾大人奏章上署名的诸位,官降半职,停奉一年,还让他们找时间给您赔不是呢!”苏善抄着手笑道,“陛下近日为边境困扰,寝食难安,还望大人早出对策,以解圣忧啊。”

    时彧勾了勾嘴角,“陛下如此处置,怕是无法服众啊!这要是传出去,世人还以为,时某借边境之险,要挟陛下呢。”

    苏善讪笑,“大人这可就是多虑了,当时在场有好几位大人,都能作证,确是陛下亲自决断。”

    “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都要谢谢苏常侍。”时彧意味深长。

    “人也送到了,就不多作叨扰了,老奴还得赶紧回去伺候宫宴,告辞了。”

    苏善颔首,转身离去。

    这边乐知许正和王楚容,帮着伍氏张罗仲秋晚宴,这么多武将,食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见着一坛坛酒和一担担刚宰杀的肉,流水似的往厨房里送,饶是有心理准备,也不禁瞠目结舌。

    “这...”昭然看着来来往往的仆从,直咧嘴,“这一顿,怕是要吃去我们一年的肉量吧。”

    正说着,瞧见扶桑将一人引到厨房,对方身着宫服,颔首垂着眼,看不清脸。

    乐知许只觉得奇怪。

    在宿陵邑,也曾见过出宫办差的宫人,不论官职大小,无一不是仰着脸,梗着脖,一股子谁也不敢招惹的傲气,如此谦逊的倒真是少见。

    又有门房来对着秦睿耳语几句,秦睿面色一沉,转头看向主子。

    “怎么了?” 乐知许不明所以。

    “夫人,向世子求见。”

    “向贤?”她惊喜道,“这里你们先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秦睿一把将她拉住,“夫人,今日人多眼杂,还是让婢子替您去见吧。”

    乐知许侧耳,听了听院子那头的喧闹声,“放心吧,他们才无暇顾及我,我就去看他一眼,说两句话就回。”

    昭然也道:“夫人,您放心去,这里我盯着。”

    秦睿没办法,“那我跟您去。”

    乐知许带着秦睿辗转来到角门,向贤正在门外候着,看着那瘦削得已经有些凹陷的双颊,她怔住了。

    “乐乐!”向贤瞬间红了眼,激动上前,上下打量她,“你怎么样?最近过得好不好?时家有没有为难你?”

    她摇头,懵怔道:“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向贤笑着摇头,“都过去了,王父再也不会逼我成亲了。”

    “向贤,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向贤有些苦涩道,“在我们到这来之前,你都不知道拒绝了我多少次了,每次我精心为你挑选的礼物,你都原封不动退回来,可你至少不讨厌我不是么?你别有负担,我只是想着,也许有天...”

    乐知许想起那日在郊外遇贼,向贤明明也很怕,却死死抱住贼人大腿的场景,不忍道:“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但更不想看你,在我身上白白浪费时间...”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站住!”

    紧接着一人跌跌撞撞朝角门跑来,身上宫服还有两处被利刃割破,渗出点点血迹。

    一群人紧追其后,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征北大将军——李由。

    “小心!”向贤忙将愣住的乐知许护在身后。

    “哪里跑!”李由暴喝一声,“快拦住他!”

    向贤一时不知所措,还是乐知许率先反应过来,将堆在墙角的一堆竹竿扫帚等杂物推倒,拦住那人去路。

    那人猝不及防被绊倒,脚被卡住,挣扎爬了几次也没爬起来。

    李由上去,一脚死死踩在那人胸膛上,回身接住后面人抛过来的剑,抬手就要刺!

    “住手!”

    众人闻声转头,竟是元稽。

    元稽伸出双手,想让李由镇定下来,“将军,千万莫要冲动啊!”

    刚刚来时,时彧已经介绍过他们认识,可李由面上仍是满满不屑,粗声道:“这人下毒,意图谋害少主公,不杀了,难道还留着过年?”

    乐知许一惊,下毒?!

    再去看地上那人衣着,分明是扶桑引进来那位。

    元稽点头,试图稳住李由,“我知道,我知道,可将军难道不想知道,背后是否有人主使么?这人是陛下派来的,轻易处置反而对少主公不利,您说是吧?”

    李由迟疑,转头去看脚下踩着那人,那人嘴里正囫囵着什么。

    “不好,他要自尽!”元稽道。

    李由二话不说,抬手捏向那人下颚,稍一用力,便把那人的下颚卸掉,狠戾道:“当着小爷的面,想咬舌自尽?”

    那人本已将舌头咬破一半,这样一来,嘴无法阖上,血水裹挟着口涎顺着嘴角流出。

    李由见状若有所思,倏地又将眉头皱紧,转头问道:“你刚是说,皇帝小老儿,要杀咱们少主公?”

    时彧带着扶桑匆匆赶来,呵斥道:“李循引,休要妄言!”

    眼见情况越来越复杂,乐知许低声道:“向贤,你先走吧。”

    向贤有些惊愕,“这,这时府怎么这么乱?要不你跟我一起走,我给你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吧。”

    “求你了,快走吧。”她急道。

    秦睿一咬牙,也顾不上许多,扯着向贤的袖子,将人拉出了门。

    时彧将一切看在眼里,目光从角门收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流光,将少夫人送回房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站在角落,她并不多言,只是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时彧。

    走出老远,才听到时彧一字一句道:“将此人做成人彘,给咱们陛下送回去。”

    乐知许一惊,腿一软,脚下一个趔趄。

    浑浑噩噩回了主屋,流光道:“少夫人,您先在屋里坐一会儿吧,少主公也是怕您受惊,待事情解决好了,便会来找您的。”

    门重新关起来,她扶着矮案缓缓坐了下来,还是暖阳高挂的午后,身后窗扇送进来的风竟让她不寒而栗。

    她蜷起腿,紧紧抱住双膝,想起时彧发烧那天,看到他身上斑斑伤痕,还有那手上的硬茧,那恐怕是多少条性命才换来的。

    他温柔的说话声仿佛还在耳旁萦绕,如今想来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然在门口轻声唤她,不过就是柔柔的一声,竟将她吓得一个激灵,将矮案上的书简拂落。

    昭然推门而入,见她额头上布满细汗,惊道:“夫人,您怎么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