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那人彘就摆在宣室殿门口,将陛下吓得心悸,寝食难安!”周钦的口水都要喷到扶桑脸上,“时彧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你竟然还在这里,妄图颠倒黑白,当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么!”

    “周大人说人彘摆在宣室殿门口,您可是亲眼看见的?”扶桑抬眼逼问道。

    周钦一怔。

    这几日休沐未上朝,他还真不是自己看见的。

    但是这件事情,实在太令人震惊了,从宫里的卫尉和小黄门,到宫外的文人和贩夫走卒,一传十十传百,无一不在议论,还都绘声绘色的,怎么可能有假?

    就连他的老师——云老太公,听闻这个事都盛怒不已,大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他一时气不过,才领着同门师兄弟到这里来声讨。

    见众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周钦不由得心虚起来。

    “自,自然是亲眼看见的。”

    “是吗?”扶桑轻笑两声,“那大人可看清那人彘的性别?”

    “性别?”周钦摸不着头脑。

    “这还用问,当然是男人了!”旁边人不假思索答着。

    “对,没错,就是男人!”

    众人七嘴八舌笃定附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且口径统一,并无任何存疑之处。

    陛下于仲秋节派太官令到司马府,本意是赐菜,结果也不知怎的,太官令往菜里下毒被抓个正着,据说还是恶毒无比的毒药,司马大人一气之下,这才做了人彘送回宫里嘛,所以肯定是男人啊。

    周钦身旁人一把扯住扶桑袖子,“你说这么多,肯定是时彧身边的人吧?快让时彧出来,不然你也别想走!”

    “行,我不走。”扶桑笑笑,索性矮身在台阶上坐下来,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知道谁又重新开始喊,大家这才跟着挥拳附和起来。

    “衣冠禽兽,丧尽天良!”

    “暴戾恣睢,罪恶滔天!”

    这一喊就是大半天,一直到日头西斜,晚霞染红半边天。

    墙外面的人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墙里面的人心急如焚、一筹莫展。

    别人都没什么,可是向昭君总是要回家的。

    乐知许出主意道:“要不然,你就留下来,跟我一个房间住。”

    向昭君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是绝对不行的,还未成婚就在他府里住下,我阿父绝对会打断我的腿!”

    乐知许想想淄阳侯不怒自威的模样,绝对是严父没错了。

    时彦仰头看看天,“不然就再等等,天黑了他们总得回去吧,还有宵禁呢。”

    向昭君有些为难道:“若是真的等到宵禁,我也走不了了,而且传出去...”

    “那我就护送着你冲出去。”时彦道,“他们不是文人居多吗?我怎么也能拦住几个。”

    “那只能这样了。”

    乐知许歉疚道:“对不起啊阿姊,连累你了,这几日你还是别来了,免得受牵连。”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也不关你的事,刚好明日我要看着他们做牌匾,不过,他们说的事,是真的吗?”

    “咱们快走吧。”

    怕向昭君多问,时彦急急打断道。

    几人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角门,角门出去是司马府旁一个很深的窄巷子,一般没人注意。

    秦睿悄悄开了门,探身看看门外,回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门外无状况。

    时彦走在最前面,向昭君在中间,乐知许断后。

    从巷子探出头来,时彦朝门口看看,那群人都已经累得席地而坐了,还死死盯着府门,时不时还要喊上几嗓子,忙拉着向昭君,蹑手蹑脚朝停在街对面的马车跑过去。

    有眼尖的看见了,大喊一声,“他们是从司马府出来的!”

    “别让他跑了!”

    因时彦跟时彧身形很像,且又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这群被晒了半天早就发蔫的文人们,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一个个都从地上跳起来,朝着时彦,一拥而上。

    站在巷子口的乐知许忙伸手去拦,“哎!他不是...”

    这群人等了一天,哪管得了那么多,你推我搡,也不怎么就将她推了个趔趄,直奔时彦而去。

    时彦刚将向昭君扶上车,看人坐稳,立马朝车夫大喊:“快走!”

    文人们的目标本也不是马车,七手八脚将时彦拉住,撕扯起来。

    “哎——”乐知许刚要撑地起身去帮忙,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掌。

    她抬眼去看,差点惊呼出声,又忙将自己的嘴捂住,生怕惊扰了那边的文人们。

    时彧俯身将她拉起来,“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外面这么多人,你还往出跑?”他皱起眉头,语气又开始不好听了。

    在这个状况下,她也没心思跟他计较,忙拉着他向巷子里面推,“快走,你先离开这。”

    扶桑的袖子还一直被那人扯着,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正昏昏欲睡,乐知许这不大不小的一声,惊醒了两个人。

    那人转头,看见时彧,用空闲那只手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看错,这才大声喊道:“他在这,时云起在这!”

    文人们刚看清时彦的脸,正在纳闷,听到这边一声,又簇拥着跑过来。

    一天折腾下来,周钦已经疲乏至极,看到时彧冷得快要射出寒星的眸子,顿时一个激灵,竟一时失了语。

    他们的官阶相差了好几个级别,要是在平时上朝的时候遇到时彧,可都是要低头行礼的,还从未这样对视过。

    可一个照面下来,心底抑制不住地狂跳,气场先矮了一大截。

    “周钦是吧?”时彧拉住乐知许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率先开口。

    “是。”周钦答道。

    时彧眼神一一扫过众人的脸,“不知周大人聚众在我府门口,所为何事?”

    周钦挺了挺脊背,“我们是为了人彘之事来的,你...”

    “你”字刚一出口,只见时彧双眼一眯,周钦心跳都漏了半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你...”

    不知怎的,竟喉头哽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若我有罪,廷尉会来抓我,审我,不劳周大人费心。”时彧冷声道。

    这句话激怒了周钦,暂时将恐惧抛在脑后,气道:“将活生生的人做成人彘,难道还不算罪过?”

    “大人可有证据,是我所为?”时彧反问。

    “世人皆知...”

    时彧冷笑两声,“好一个世人皆知,那我请问周大人,我是如何做的,是先挖了他的眼睛,还是先断了他的手足?”

    “你,你——”周钦被两句狠戾的话,逼得说不出话来。

    乐知许从身后看着他,他从容不迫,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是他心理素质太过硬,还是这件事真的有其他隐情?

    可那句话,可是他亲口说的啊。

    时彧像是有感应,攥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侧,“你们身为读书人,假借声讨之名,将我柔弱不能自理的夫人推倒在地,这笔账,又怎么算?”

    谁柔弱不能自理?她忍不住在心底抗议。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戏总要做足,她提起眉头,将秀眉摆成“八”字型,轻倚在时彧的手臂上,抚着胸口作苦情状。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位“捧心西子”。

    “刚才场面混乱,没注意到夫人,是我们唐突了。”有人忙拱手道歉。

    “是啊是啊,伤了夫人,实在是对不住。”

    作为带头人,周钦自然也是不落人后,拱手道:“一时不察冒犯了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乐知许不敢妄自托大,微微颔首。

    “对了,”时彧勾起嘴角,“陛下不是下令,让周大人登门跟我赔罪么?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也请大家做个见证,怎么样?”

    众人怔住。

    这下就连乐知许都演不下去了。

    本以为他是要借自己的苦肉计,说两句圆场的话,机智化解过去就算了。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哪里是要平事?这明明是挑事!

    她手正挽着时彧的手臂,抬手在他手肘内侧狠掐了一把。

    时彧“嘶”了一声,却不转头看她。

    周钦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了又变。

    时彧见状,便知道攻心起了效果,诘问道:“怎么?周大人只顾站在高处批判别人,而将陛下的话置于脑后了么?”

    “这...”

    众人面面相觑,压低了声音,七嘴八舌出起主意来。

    “周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先低个头,免得回头他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说你抗旨啊。”

    “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周兄本是打着云老太公的名号来声讨的,这要是以道歉收尾,会不会...”

    “此一时彼一时啊,就这么搭上命去,也太...”

    “周兄!”

    周钦如何不知这其中利害,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一咬牙,在众人注视下向前一步,拱手郑重道:“下官周钦,给司马大人赔罪了!”

    落日余晖,形容如血。

    远处有挑担的小贩,有节奏地敲击着竹板,时不时还用吴音叫卖,在周钦听来,如悲歌击筑。

    时彧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就饶过周钦。

    “周大人还没说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了?”

    “时云起。”乐知许忍不住出声唤他。

    他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安心,可她如何安心得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么多人声讨,不管事实如何,风评总是好不了的,再如此咄咄逼人下去,恐怕日后再掀起风浪,便不只是这些文人了。

    “相信我。”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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