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另一边,吴言正专心致志准备投壶,他手持没有箭头的箭矢,双眼微眯,瞄向前方空地上的壶。

    赵镇却不似他般专注,眉头紧锁,努力忍着不吭声,直到看他将手里箭矢投掷出去,稳稳落入壶内,这才开口道:“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公子为何要去打琅琊王氏的主意,难道你不知道,时彧的母亲便是出自王氏?”

    “知道。”吴言又俯身拿了一支箭。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跑这一趟?”赵镇不解,“我与那时彧,不睦已久,王氏没理由不知道。”

    吴言又将箭矢举至肩侧,平声道:“赵大人觉得,王氏为何要将女儿送入宫?”

    “还不是想着能做个嫔妃,光耀门楣?”赵镇冷哼,“当年陛下选妃,王氏还装模作样,百般推诿,真是虚伪至极!”

    “当初王娘子,独自一人到宿陵邑来,为的,不就是时彧枕边人的位置?”

    当啷一声,箭矢磕在壶口,弹了出去,吴言又啧声道:“可惜啊,时彧哪是任人摆布的主,王氏送女不成,将目标转向了陛下,这明显就是跟时彧离了心,想着既然借荫不成,看看能不能自己种棵树出来。”

    “公子是说...”

    吴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掸了掸衣袖,“如果是我想错了,大不了被王氏痛骂一顿赶出来;可若是我想对了...”

    赵镇恍然,“妙哇!”

    吴言仰脸,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时候差不多了,赵大人需得提前准备了。”

    “公子放心吧,”赵镇阴鸷笑笑,“上次毒不死他,这次定万无一失!”

    ***

    太多难民无处安置,时彧向皇帝请旨,将皇家园林上林苑开放,内设无数粥棚、药棚。

    一来,上林苑面积够大,足够容纳所有难民。

    二来,其中的离宫别馆,都相距甚远,需要马车才能来回往来,这就能很好地,根据病情将人分隔开来,以免再次发生互相传染的情况。

    太医令李众,率领几名方丞,不眠不休研究药方,又重金悬赏,向民间征集懂医术的能人义士。

    这一番折腾下来,虽然瘟疫还未除,但民心似乎稳了许多,难民们听从安排,不再哄抢闹事。

    可各州县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时彧将手里的公文,扔进案上的公文堆里,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扶桑贴心递上一杯热茶,又给他披了大氅,“少主公,您昨夜就没睡,今日早点休息吧。”

    时彧轻吹了吹茶汤,抿了一口,“备马,陪我去趟言心居。”

    “少主公,”扶桑劝慰道,“明日再去吧。”

    时彧摇摇头,“怕是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启程南下了。”

    扶桑知道两人正在热恋期,说再多也是无用,索性点头应下,出去准备了。

    到言心居的时候,天刚擦黑,时彧来到主屋跟前,翻身入了主屋,却发现乐知许并不在屋内。

    扶桑在窗外轻声道:“少主公,前堂那边灯火通明,似有嘈杂声,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也好。”

    扶桑直奔前堂,路上一个人也没见着,等到了才恍然。

    原来乐知许正领着侍从们整理衣裳,新的旧的,男的女的,各种颜色款式铺了一地,秦睿正认真清点着。

    “夫人,这些够么?”昭然扭头问。

    乐知许半跪在一堆衣物中间,拎起一件,正反查看过,并无破损之后,仔细叠好,放到秦睿身前,才道:“据说现在上林苑里的百姓,已经数以千计,够是肯定不够的,多多益善吧。”

    一名侍女听了,匆忙起身,“夫人,那我再回去拿几件吧。”

    “哎!”乐知许忙抬手叫住,“有一点啊,我们是乐于助人,不是舍己为人,这过冬的衣物,自己还是要留够的,别光顾着做好事,自己都没的穿!”

    侍女噗嗤一乐,“知道了夫人!”

    见有人跑出来,扶桑忙后退一步,将身形隐在黑暗里,待脚步声远了,才蹑手蹑脚出来,回到主屋将所见所闻,原封不动讲给时彧听。

    “我知道了。”时彧点头,“天冷,你先回自己房间吧,我走时会去叫你。”

    说罢,他负手在屋内踱步,四处环顾,房间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案上成摞的画稿,梳妆台上的象牙梳,榻上随手搁的香帕...

    他又转身来到床榻前坐下,手指轻轻抚过绢丝被褥。

    帷帐内一丝似有若无的,属于少女的体香,甜得让人心发慌。

    从十八岁掌事以来,他行事果决,只因毫无牵绊。

    父兄已经双双离世,母亲又在玉人军庇护下安全无虞,他根本无需考虑太多。

    可现在不同了。

    自打知道她的心意,原本辛苦压抑的情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只要一想到她,便会忍不住嘴角上扬,作为每日要处理无数公务,统领麾下四十万玉人军的少主公来说,这一点,常会让他陷入尴尬境地。

    毕竟任谁冷不丁见到,向来冷脸毒舌的少主公,托腮发呆傻笑,都只会觉得毛骨悚然罢了。

    他想昭告全天下,乐知许是他的人。

    可他也害怕,有人会因此伤害她。

    畅想了无数有她的未来,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这种担心让他近乎发狂。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可却不敢拿她来冒险。

    得带她走才行。

    ......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乐知许揉着发酸的肩膀往回走,秦睿见了抬手帮她揉了几下,“夫人,我去准备水,您泡泡澡,好解解乏。”

    “不用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我简单盥洗下就成,明天再洗。”

    几人说着,推门进了主屋。

    昭然边说边朝内寝走,“那我去铺床。”

    刚绕过屏风,走了几步,昭然见床榻上卧着一人,吓得险些叫出声来,又下意识捂嘴,将声音憋了回去。

    “怎么了?”乐知许刚啜了口茶,听到响动忙赶了过来。

    昭然指着床榻上的人,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乐知许看过去,只见时彧正侧身朝外,和衣而卧,许是觉得冷,双手交叉揣在胸前,眉头还紧紧皱着。

    “你们先出去吧。”

    秦睿见状,忙拉着昭然出了门。

    乐知许提起裙摆,踮着脚来到跟前,伸手拉过里面的被子,轻轻给他盖好。

    可被子刚接触到他身体的一刹那,他竟瞬间弹了起来,右手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痛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

    他缓过神来,忙松了手,面上警惕的神色也被焦急、愧疚所取代,“是不是弄疼你了?”

    乐知许笑笑,轻轻摇头,“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脆弱。”

    可他还是不放心,拉过她纤细手腕,看了又看,确定只是有些发红的指印,还在渐渐消退,这才放下心来。

    “对不起啊,我——”

    乐知许只是抬手,抚了抚他皱紧的眉间,“是有很多烦心事么?”

    “也不算。”他撑起身体,在床榻上坐直,低声道,“长安这边,已经安顿得差不多了。”

    后半句话他虽然没说,她也懂了,沉默了半晌,她故作轻松抬起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跟我一起走吧。”

    “啊?”乐知许一怔。

    “跟我一起走,就留在我身边。”他重复道。

    她望向他的眼,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心机深沉、运筹帷幄的司马大人,而只是一个,一心期盼心爱女子肯定回答的懵懂少年郎。

    那个隐藏在面具后面的时云起,终于被她等到了。

    她眼眶有些发烫。

    久久等不到回答,时彧似是有些气馁,“你...不愿意么?”

    “谁说我不愿意了。”她忙道,“你问人问题,这一会儿都等不得么?”

    他惊喜,“这么说...”

    乐知许嗔道:“傻子,我自然是愿意的,如今世道不好,桃乐坊也关了有一阵了,就当是出去游玩,还能时时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瞬间喜笑颜开,抬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也回拥他,手抚上他宽厚结实的背,随即闭上眼,感受这一刻,无与伦比的幸福与安心。

    两人就这样,相拥好一会儿,时彧忽然想到什么,这才恋恋不舍放开手。

    “对了,还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你说。”

    时彧道:“淮阴侯这些日子一直在难民堆里盘桓,近几日似乎已有轻微病症,我叫人带了药方,几番前去,都被阻了回来,只说自己无碍。”

    “药方?”她惊诧,“已经有对症的药方了?”

    “我寻得一位世外高人,名叫过山龙,她医术高超,只是苦于不能近距离观察病症,只说此方能医治七八分,后续还需要根据病情反馈再做调整。”时彧面露疑惑之色,“她老人家只说是受人所托来给我解毒,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背后之人...”

    “给你解毒...”乐知许只想了一会儿,便脱口而出,“是向家!”

    “淄阳侯?”

    她点头,“你假装中毒之时,昭君阿姊曾来看我,提起过这位神医,说是与她母亲,也就是淄阳侯夫人颇有交情,只是三番俩次去请,神医都云游未归,一直也未曾见着。”

    “原来如此。”时彧恍然,“看来有机会,我得去向府道谢才是。”

    乐知许眼珠一转,“你方才说,这方子还不完善是吧?”

    “没错,但足以保下病人性命了,我已经命人熬制,给那些病重的、等不及的先服用了,效果还不错。”时彧道,“我只是担心淮阴侯这样下去,会有性命之忧。那日在宫中,她已表明立场,会支持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总要做些什么才是。”

    她狡黠一笑,“你把方子给我吧,我保证让她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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