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乐知许真恨不得,将眼前狞笑的卢王碎尸万段。

    这么恶心的话都说得出口。

    她死死盯住对方的眼,“若我誓死不从呢?”

    卢王长呼了一口气,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撇了撇嘴,“那会很可惜。不过,现在是冬天,你的尸首不会那么快腐烂,我还能日日见到你,等到来年春天,我可能会把你葬在寨子里,让你永远陪着我,嘶,你说,选哪好呢?”

    她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胃里一阵翻涌,她不觉后退几步,憎恶道:“你真恶心!”

    “快去好好打扮打扮吧。”卢王又捡起细布擦了擦手,之后随手丢在石桌上,“虽然我们不拜堂,但适逢腊日,还是有桌好酒席的,对了,记得把喜服穿上,那颜色很衬你。”

    乐知许逃也似的跑开。

    她一路跑回房间,进了门,忙回身将门闩插紧,又去检查了所有的窗子,确定都锁死了,这才靠着墙壁,缓缓蹲下来。

    她浑身都在发抖。

    说不怕是假的。

    可心底隐约的,还有些许兴奋。

    她一早便知道,卢王没打算放了她。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幕发生在今天。

    只要等到酉时,在整个寨子都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李循引便会带人冲进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她瞬间提高警惕,“谁?”

    “三娘,你,你没事吧?”原来是邹晃。

    “我没事。”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乐知许撑着墙壁起身,冷声道:“别惺惺作态了,在决定将我交给卢王的那一刻,你便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你还是这样做了。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门外静默许久,一声叹息之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

    看着日头攀升,再西移,很快便到了申时。

    卢王亲自来叫门,乐知许出门一看,对方虽未着喜服,可着实认真装扮了一番。

    可惜他相貌普通,再怎么装扮,也都是贩夫走卒的气质。

    “你怎么没换喜服?”见她还穿着来时的衣裳,他有些不悦问道。

    “又不是成亲拜堂,穿什么喜服?”乐知许面无表情道,“喜服一辈子穿过一次就够了。”

    他眯起眼,“这么说,你是不喜欢那些婆子做的喜服咯?也是,她们粗手笨脚的,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乐知许一惊,“你要做什么?”

    “你不穿,她们就得死,你自己选。”他轻飘飘说完,转过身,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补了一句,“你最好快些,大家都在等。”

    待他走后,乐知许迅速重新把门关好。

    她低头看着那喜服。

    因着相处时间不长,她与周媪她们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她并不希望有人因她丧命。

    不过是件衣裳。

    她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

    …

    当乐知许身着纁色喜服,款款来到众人面前时,原本的语笑喧阗,突然静了那么一瞬。

    她未施粉黛,却眉如黛蛾,面若桃花,与身后大片绚烂的晚霞一起,构成一副绝美的图画。

    卢王放下酒盏,痴痴起身。

    自从得了那幅画像开始,他便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一日。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真的能如愿以偿。

    老天待他卢缙不薄啊!

    卢王朝她伸出手,可她视若无睹,面无表情走到离他六七步的地方站定。

    可这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一拍身边的酒坛,扬声道:“弟兄们,今天是本王的好日子,大家敞开了喝,酒不喝完不准走啊!”

    一时间,口哨声叫好声不断。

    卢王喜不自胜,几根手指掐起酒碗,仰头痛饮。

    “恭喜卢王!”

    “恭喜!”

    众人纷纷遥敬。

    乐知许面上无动于衷,可内心忍不住呐喊:喝吧,最好都喝个烂醉!

    可若她在此时劝酒,反而不合常理。

    她转头蹙眉道:“喜服也穿了,面也露了,我现在能回去了么?”

    她穿着喜服惊艳亮相,已经让卢王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于是意气风发一扬手,“行,你回房间等我吧,记得,是我们的房间,可千万别走错了。”

    众人大声哄笑。

    乐知许也不吭声,转身就走,离开前,她注意到苏子墨就坐在角落。

    她目光并不敢作过多停留,酉时营救的事,已告知他,剩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她身后,卢王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领会,跟了上去。

    出了门,她望向寨门方向,天色越来越暗,已经接近酉时,还没有动静。

    是还没到,还是在蛰伏等候时机,就不得而知了。

    没走几步路,她发现有人在后面跟着,对方似乎也根本没打算隐藏。

    她原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若是李循引带人冲进来时,她刚好在卢王身侧,那她很有可能会成为人质。

    卢王并不知道会有人来,那么找人盯着她,便是要确保她不会乱跑,在他酒足饭饱之时,能第一时间找到她,好行周公之礼。

    还真是卑鄙。

    要是她坚持去向别处,难保身后的人不会来硬的,失去行动自由,反而会变得更加被动。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避免冲突,转头朝卢王房间走去,在她回身关门的刹那,与身后的人,远远对视了一眼。

    不知是否看错,总觉得那人似乎勾了勾嘴角。

    房间是典型的男人卧房,没什么装饰,但也是精心布置过的,床榻上的被褥红得刺眼。

    她那幅画像,就挂床边墙壁上。

    炉火烧得极旺,热气扑面,热浪里还夹杂着一股奇怪香味,她并不喜欢,只觉得闻了头昏脑涨的,可寻了几遍,并没发现香炉或者熏香之类的东西,只好作罢。

    她将身后的窗子推开,换了些新鲜空气进来,才觉得好受些。

    前面院子粗犷的谈笑声,断断续续传来,看来寨子里的人,真把强抢民女当作喜事来办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已经黑透了,远处山形树影,都已化作浓的淡的黑色,清冷的半弦月开始攀升。

    随着时间流逝,她再也坐不住,开始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并时不时到窗边观望。只是不知是热的还是怎的,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头脑发沉,脚下发飘,竟险些跌倒。

    她扶住一旁的木柱,用力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可眼皮却愈发沉重。

    糟了,这诡异香味是迷药!

    怪只怪自己警惕心不够强,早知那卢王居心叵测,实在不该掉以轻心。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她踉跄着来到门边,想要逃出去,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闩住了,她只摇晃了门板两下,便没了力气,只得将额头抵在门上,大口喘息。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逃出去。

    她用指甲用力掐自己的虎口,想用疼痛使自己清醒,无奈身上早已经卸了力,掐也掐不疼。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她透过门缝朝窗外望去,远处似乎隐约还有闪闪火光。

    来了!他们来了!

    “我,我在这…”她想要大喊出声,无奈张口却变成呻(和谐)吟,她想去捶门板呼救,可却连抬手都成了奢望。

    她用尽全力,朝窗子扑去,绵软的身子一下栽倒。

    接下来的武器碰撞声、杯盏落地声和嘶吼声交织,似乎是一场混战,不过她已经听不真切了。

    黑暗慢慢在眼前笼罩。

    时云起,快来救我…

    这是她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如愿以偿摘下影后的桂冠,在无数聚光灯下,举着奖杯,从容地说着获奖感言。

    画面一转,她身着金丝银线绣成的龙凤褂,头戴镶嵌着无数璀璨珠宝的凤冠,端坐在喜床上,身后红色绿色被褥上,撒着无数花生、红枣之类的喜物。

    头顶上红色纱幔层层叠叠,床的四角挂着云型和鱼型的香囊,不远处案上燃着婴儿手臂般粗细的红烛。

    不用说,这是她大喜的日子。

    她的内心被喜悦和幸福填满。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他穿着,是新郎无误了,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男人来到她身边坐下,用极柔和的声音说着:“阿瑶,我们终于成亲了。”

    听声音,是时云起。

    她好开心,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他也抬手,大手将她的手掌全完包裹住,又偏过头,闭着眼,一脸沉醉地,去迎合她手的动作。

    渐渐地,男人地脸开始变得清晰,那熟悉的轮廓改了又改,最终变成卢王的模样。

    “啊——”

    她尖叫着想要抽回手,却被男人死死攥住。

    “怎么了阿瑶?”卢王那张近乎狰狞的脸不断朝她靠近,哑着嗓子问道,“我们成亲了,你不高兴吗?”

    “别过来!放开我!放开我!”她手脚并用,拼命挣扎。

    “阿瑶,阿瑶…”

    无数声音在脑中回响,混乱中,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奋力摇晃。

    “阿瑶,阿瑶,快醒醒!”

    “别碰我!”

    她猛地惊醒,几乎是下意识地缩起身子,朝床榻里面退去。

    时彧看到这一幕,心脏似乎被刀狠狠剜了一下,钝痛无比,他忙松开手,轻声试图安抚道:“是我啊阿瑶,是我,时云起。”

    “时云起…”

    她瞪大双眼,盯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在分辨是现实还是梦境。

    时彧也不敢催促,只是坐在原处,等她反应。

    她那双眼睛,很快便蓄满了泪水,不敢置信问道:“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时彧朝她慢慢伸出手。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断了线似的,扑簌扑簌往下落,她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委屈道:“你怎么才回来,我,我差点…”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可时彧后槽牙都快咬断了。

    许是真的吓得狠了,她嚎啕大哭了半晌,才渐渐收声。

    “没事了,没事了。”时彧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在她耳畔轻声哄着,“是我不好,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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