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时彧不紧不慢饮茶,等她确认。

    乐知许将帛书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对,这封信肯定有蹊跷。

    与王楚容接触的时日也不短了,那小妮子绝不是这样的人。

    她自问,看人还算是准的。

    她又将丝帕展开,细细端详上面的刺绣。

    图案是两只鸳鸯戏水,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只是岸边的大片芦苇,显得有些喧宾夺主,用的是王楚容擅长的打籽,可似乎有好几处明显绣错的痕迹。

    她用手指在上面摩挲,细数着针脚。

    “瞧出什么了?”时彧问道。

    她自顾自数着,没出声。

    时彧以为小女娘误会,生了闷气,清了清嗓,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她入宫之后,我就见过她一次,而且也只是帮她解围,并未多说其他。她平白无故送封这样的信来,定是想传递什么消息,我刚看了,应该也不是藏头诗…”

    他在耳畔一直碎碎念,害她无法集中精神,乐知许蹙眉,“你先别出声。”

    时彧只得乖乖闭上嘴。

    时间慢慢流逝,眼看着热茶变成了凉茶,她仍没有放弃的意思,一手帛书一手丝帕,全神贯注对照着。

    时彧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张口,“我说…”

    “我知道了!”她振臂惊呼。

    时彧被吓了一跳,见她异常兴奋地指着丝帕,也探头过去瞧。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她故意绣错的。”乐知许将帛书递到他手里,“四个错处,刚好对应帛书上四个字!”

    时彧瞳孔一缩,忙低头去瞧。

    “第二列,第十二个字。”她数道。

    时彧用手指数着,将对应的字读出声,“晓。”

    “第三列,十四。”

    “心。”

    小心?

    两人对视一眼。

    “第四列,六。”

    “照。”

    “最后一个,”乐知许抬头,“第五列,九。”

    时彧也抬头,面色肃然,“拭。”

    “连在一起就是:小心赵氏。”她脸上笑容消失,“楚容定是在宫里,无意间得知赵氏要对我们下手,这才想尽办法来提醒我们的,只可惜山高路远,信收到了,他们也动过手了。”

    “没那么简单。”时彧摇头,“赵镇行刺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没必要费这么大周章,来提醒我们,很有可能来不及的事。”

    “那就是还没发生的,会是什么呢?”

    时彧沉吟片刻,“我此次南下,对于赵镇来说,是绝佳的机会,如果我是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见她一脸茫然,又耐心解释道:“四月的时候,我联合都官署,修改了律法,增加了陛下签的凤仪图,限制诸势力随意调动兵力,这样一来,玉人军便也不能随意调遣了。”

    听完,乐知许抱臂伏在案上,一脸好奇,“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时彧拿她没办法,有些无奈道,“当初有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嘛,自然是想到了,而且他今日面前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以说是我一手为他创造的呢。”

    “除了凤仪图,还有什么?”

    “那一时半会可说不完。”时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想起茶早已经凉透了,“像人彘案、李循引,还有长安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包括我们现在远在豫州,都是我的杰作。”

    “李循引?”乐知许惊诧,挺直了身子,“这么说,当初是你们一起演了场戏,给我们看?”

    时彧点头,“当时言心居混入了赵镇的眼线——当然,现在已经剔除了,不把我身边的悍将一一支走,他哪能放松警惕,露出狐狸尾巴呢?”

    她还是有些想不通,“下这么大一盘棋,你就不怕真的陷入死局?赵镇想杀你的心,估计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还需要绕这么大一圈吗?”

    “赵氏的野心,绝不仅于此,而且于社稷而言,赵氏就是颗毒瘤,不除,社稷危矣。可当今皇后是先帝所选,前朝后宫相互勾结包庇,外戚势力日益壮大,逐渐形成不可逆转之势,不引赵氏犯下大错,想要彻底除掉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错?”乐知许疑惑,“那到底要犯多大的错?”

    时彧修长手指在帛书上点了点,“这大概就是了。”

    ***

    太尉府

    “你说什么?”赵镇怒目圆瞪。

    皇后委屈落泪,“那白月茹不知何时有了身孕,陛下不但一直帮她瞒着,竟还偷偷下令,我不得接近娴吟宫半步!要不是我昨日想进去看看,还被蒙在鼓里呢!整个后宫怕是都在看我的笑话!”

    “我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诞下这第一胎,不然我们赵氏日后如何立足,便叫人暗暗下了落胎药,结果被发现了,陛下怒气冲冲跑来椒房殿,厉声质问于我,还砸了殿里好多东西。”

    赵镇静静听着,胸口因怒火剧烈起伏。

    皇后继续抽泣道:“下药那名宫人,我以她阿母的性命相要挟,若事情败露便自己认下,或者随便咬个别的什么人,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可陛下还是咄咄逼人,说整个后宫除了我赵氏,没人有这么歹毒的心肠,还指着我的鼻子说,要是那白月茹和她腹中的孩子,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定要我陪葬!”

    砰!

    赵镇以拳捶案,“好哇,好哇!”

    “阿父,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啊?”皇后抹了抹泪。

    赵镇呼哧呼哧喘了半晌,闷声道:“你先回去。”

    “阿父!”

    “你先回去。”赵镇咬着后槽牙,强人怒火,“等阿父准备好了,会叫人通知你,你安心等着就行了。”

    将哭哭啼啼的皇后送走,赵镇疯了似的,操刀乱砍,吓得府上的妾室花容失色,四处逃窜。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胡乱发泄一通之后,他目光沉了下来,“来人,备马 ,去公主府。”

    …

    赵镇身处公主府内,负手四下环顾。

    偌大的公主府内,到处堆满了罕见的金银玉器,看成色都非凡品,可不知为什么,却仍显得空旷冷清,毫无生气。

    并没看到传闻中那么多的下人,或者面首,只是偶尔可见一两个穿着惨白衣袍的女使,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一直等到不耐烦,才见吴言不紧不慢走进来。

    “赵大人怎么到这儿来了?”吴言依旧是那副表情,微微含笑。

    虽然这句话没什么明显的语气,但赵镇还是听出了不悦的味道。

    不过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是不是不请自来了。

    “我们的计划要提前。”赵镇开门见山,“最好是这一两日。”

    吴言在案前坐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鎏金香箸,轻轻在面前的博山炉里拨弄,“万全准备是需要时间的,这么大的事,总不能如此草率。”

    “哎呀,等不急了。”赵镇急道,“如今时彧远在豫州,玉人军又人心涣散,不足为惧,未央宫内禁军大半都是我们的人,还有什么可准备的?”

    “五陵邑里住着的人,也不容小觑,就好像淄阳侯,他人虽年迈,可部曲仍在,还有那安定侯,站的可是正统皇室血脉的理,若他们铁了心要坏我们的事,攘臂一呼,殊死一搏,赵大人的金蝉军可有把握?”

    “这…”赵镇语塞,“我们速战速决,等他们听到风声有了应对,我们大事都已经成了也说不定。”

    吴言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不,在我这里,可没有‘说不定’这三个字。”

    赵镇胸口堵着一口气,皱眉道:“那依你之见,要准备到何时?”

    “稳妥的话,正旦动手最为适合,若是提前,至少也要十日之后。”

    “十日?”赵镇瞬间拔高音量,“再拖上几日,时彧怕是都要赶回长安了!”

    “他现在人还在豫州,虽然稳住了灾民,可善后杂事繁复,他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回来?更何况受灾的又不仅仅是豫州,他这个正旦,是回不来的。”

    闻言,赵镇狐疑问道:“他的行踪,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吴言也不掩饰,弯了弯嘴角,笑着反问道:“赵大人,我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时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难道我知晓他的行踪,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吗?”

    话是这么个理,可赵镇心里不痛快。

    两人虽说是同盟,一个出智谋,一个出权势和兵力,可到头来,似乎处处都是吴言一言堂。

    他口口声声说目标是时彧,那宫中这些事,本与他没什么关系,竟也要听他安排。

    怪只怪,金蝉军常在长安行走,军中那些熟悉面孔大家都认得。

    所以替换禁军的主要将领,用的都是吴言和公主的人。

    当初想得简单,暴露了也牵扯不到自己,如今木已成舟,想要反悔也是来不及了。

    赵镇长呼一口闷气,“好,十日就十日!”

    “话说回来,”吴言又道,“大人之前信誓旦旦说,要将时彧反叛的罪名做实,如今怎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别提了!”赵镇手一摆,“我递了无数奏章,也叫不少人在上朝时提及此事,可不知为何,陛下虽有忌惮,却迟迟不肯作声。不过有些墙头草,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么说,自从我们结盟以来,大人一件事也不曾做成过。”吴言淡淡说道。

    赵镇眉一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吴言道,“吴某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冷峻,寒意逼人。

    “啪”的一声,烛芯炸响。

    吴言面上又恢复笑容,“大人再忍忍,不急于这一时,等过了这个正旦,一切,便都会不同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