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个什么……”
望月一一行人来到东京高专，交流会前夕，对方学校的学生可以提前来参观考场。
刚刚走进学校大门就迎面撞上了五条悟和夏油杰。
原田西子微微退后躲到了北原成礼的背后，悄悄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哎呀~”望月一脸上升起和煦的笑容，简直像是冬月的暖阳一样，“这不是五条大人和夏油同学吗，特地来接我们，真荣幸啊~”
听到望月一的称呼，五条悟眉毛一皱，心下有些不快。
这家伙……
“啊……”五条悟微微仰起头，语气冷淡轻浮，“你是那个什么月亮来着……”
“我对你蛮有印象的欸，这次又打算直接投降吗——”
透过下滑的墨镜上缘，五条悟看到那人脸上的笑容连变都没变一下，他的情绪似乎完全不受他的影响。
“悟，太失礼了。”
夏油杰做面子工程似地制止了一下，
“那是京都的同学，望月前辈和北原前辈，还有原田同学。”
说着夏油杰对对面三人露出礼貌的微笑，说道：“抱歉了，前辈们，悟的记性比较差……”
语气里却没几分歉意的样子。
北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了拳，下一秒拳头却被身后的西子轻轻握住了，似乎在安抚一般。
两人都闭紧了嘴，不肯对夏油杰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他们的自尊，尊严……
只有望月一还是一副好人学长似温和的样子，他对夏油杰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
“没事了，都是小事情，”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夏油杰也回以温和的笑脸，两人打了个太极，望月一将话头又落回了五条悟身上。
“我倒是挺想投降的呢……”望月一对五条悟无奈地笑笑，“这样大家都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厌倦。
他没有看到想看到的那个人……
现在都想走人了，不过杰似乎还挺有聊天的兴趣……
他又不好直接问出来，在杰面前。
望月一没有在意五条悟的目中无人，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不过，身为学长，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可爱的后辈的心情，我可是被埋怨了很久啦。”
五条悟撇撇嘴，关他什么事……
“霖没有来吗？”夏油杰没有回应这番看似是抱怨的话，直接问起了神乐霖的去向。
对望月一和其他两个人，他没有任何兴趣，
因此对这一番，带着些令人不适的亲近感的话，他不愿意做出任何回应。
这个望月学长，他不喜欢，他似乎对谁都故意带上了那种稍显没分寸的亲近，
虽说悟有时候也挺自来熟的……
但是果然还是不一样吧，说不上来的感觉……
“神乐学妹吗?”望月一脸上的笑意加深，他调笑的视线在面前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似乎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那视线和神情令五条悟和夏油杰感到少许不快。
莫名的有种领地被侵犯的冒犯感，但又不到发作的程度。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渐渐地变成了敷衍的假笑。
更为任性的五条悟则是直接转身走了，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再和这些人共处一地了。
“我走了，杰。”他说着就利落的转身，只给众人一个黑色的背影。
望月一抬手摸着嘴唇，兴味地笑了一下。
五条悟已经走出去有不远了，夏油杰还站在原地，脸上挂着稀薄的笑容，正在等待望月一的回答。
望月一用一种天真无辜的眼神望了夏油杰一眼，笑着说：
“神乐学妹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吗，嘴角的弧度拉大，“我可管不到哦……任性自我的大小姐什么的……哈哈。”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这个人……是在嘲笑什么吗……
真叫人不爽……
夏油杰冷淡地看着对方，望月一还似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好像在用眼神询问‘怎么了？’一样。
另一边迈着慢悠悠步子的五条悟，听完了对话，下一秒就加快了速度，几乎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这样啊。”夏油杰冷淡地说，“那么，前辈们请便吧。”
话音未落，他就转身离开了。
不过一会儿，东京高专的校门口就只剩下京都校的三个学生，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
“啊——”望月一回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两个同学，伸个懒腰，视线在北原和西子两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来回逡巡。
他笑着，用一种轻快的语气状似是抱怨道：“被看不起了呢——哈哈——”
“小成礼和小西子，看起来超难过欸——”
望月一对他的同期和学妹，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没办法嘛，谁叫我们这些人，弱的可怜呢……”
如愿地看到北原和西子脸上的压抑，望月一的心情愉快了起来。
“神乐学妹说过了吧，她一会儿就会到。”北原看到望月一那副高兴的样子，心里又升起了恼火，他抬起压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望月一那双浅色的眼睛。
他没有回应望月一那些打击嘲笑的话语，而是直接指出了他对夏油杰说的假话，
“为什么不说出来。”
望月一那双浅色的，近乎于琥珀色的眼睛里闪出讥笑和令人恼火的包容，他蹙起眉头，用无辜的表情看着北原，就像他是个什么小孩子一样：
“什么啊——成礼你不是也没说吗？”说着他歪歪头，笑了一下，“我就是不想告诉他们嘛——”
他亲昵地拍拍北原的肩膀，却被后者躲开了，他于是收回手，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神乐学妹明明是我们京都的嘛，干嘛要和东京的这群家伙关系更好呢？”
北原成礼看着望月一的眼睛，他眼里带着笑意，但是却很认真。
他说这话居然是真心的……
北原成礼眼睛闪了闪，两人保持着对望的姿势，隐隐发展成了一种对峙……
“要这么说的话，神乐学妹和禅院学弟和五条悟才是一路人，不是吗？”
北原成礼的声音里带上冰冷的质问。
望月一闻言笑了一下，微仰起头，用一种接近于俾倪的姿态看着北原，声音里带上些恶劣：
“没有人和五条悟是一类人……”
“成礼你真天真……”
北原成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原田西子从一开始就保持着沉默的姿态。
她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对话，或者说是不敢。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爸爸妈妈的爱都给了哥哥。
从来哥哥和爸妈的谈话就没有她插嘴的资格，也从来没人相信她看到的那些咒灵。
那一天，京都学校找上门，她真的好开心……
她没有骗人，她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她是咒术师，她……
他们提出要她去京都上学的时候，她一秒都没有犹豫，即使爸爸妈妈和哥哥说再也不要她回来了，她也没有犹豫过。
她再也不想呆在那种家庭里了，永远没有说话的资格的地方……
可是，等她来到了京都高专以后，才发现，原来这里的生活也不比家里好很多。
她每天很辛苦，咒灵很可怕很恶心，受伤了很痛……
高年级的学长是来自很有势力的大家族，他们看不起她，不跟她说话，把她当隐形人。
另一个一年级，本来是她同期的人，叫做神乐霖的大小姐。
她从来不来学校，于是一年级只有她一个人，什么时候都是茕茕孑立，孤单一人。
要不就是望月学长那种性格恶劣的人，让她感到害怕想要躲避。
弱小的人没有资格说话，女人没有资格说话……
她只有依靠北原前辈来保护她……
她已经习惯了，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做一个背景板就好了。
把头发蓄长，脸也要再可爱一点……
真羡慕……那些人……真叫人羡慕……
“没事吧？西子。”北原良久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原田西子，
她可能是被他们吓到了，北原有些歉意地想。
原田西子抬起眼，看到两个学长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吓得她立刻又温顺地低下了头。
她不能离开咒术界了，她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了，无论如何她都要留在这里……
“西子你啊，就是太胆小了。”北原拍拍西子的头，无奈又温柔地说。
望月一却意味不明地对着原田西子笑了一下：
“是吗，我倒是觉得小西子很有胆量哦……”
原田西子瑟缩了一下，整个人都躲进了北原的背后。
北原成礼瞪了望月一一眼，后者立马举手做投降状。
“撒撒~我们进去吧——”望月一转身朝东京校内部走去，“反正神乐学妹也说不用我们等她。”
“只是客套话吧。”北原不赞同地站在原地。
“啊？”望月一脚步微顿，转身有些苦恼地看着对方：
“成礼你有时候真的很死脑筋欸，人家神乐学妹和禅院学弟可是未婚夫妻，难道我们要做电灯泡吗？别傻了，快跟上来啦——”
北原成礼被说服了，
于是两人跟上望月一的脚步，走进了东京高专校内。
另一边，夏油杰赶上了五条悟的脚步，两人在校园里并肩走起来。
“那个什么叫望月一的家伙，真叫人火大。”五条悟没什么情绪地说。
“啊，说不定是上次被打败了，所以对我们有敌意吧。”夏油杰也猜测到。
“到时候揍他一顿，明明是他自己投降的吧，又没有人逼他。”五条悟挥挥拳头，不屑地说。
“你不要太兴奋了，悟。”夏油杰警觉地看了好友一眼，“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甜品都吃了。”
“啊！知道了，没有忘记，杰真啰嗦——”
五条悟在耳朵边挥着手，做出一副驱赶耳边嗡嗡个不停的蚊虫一样的动作。
夏油杰一个不爽，钩住好友的脖子，
两人于是又在路中间扭打起来，以奇行种的姿态合体前进。
“好了好了！杰！”五条悟奋力扯开夏油杰的臂膊，“我要回宿舍了——”
夏油杰松开了五条悟，后者把因打闹垮到了鼻尖的墨镜推回他漂亮的鼻梁上。
“杰呢？干脆一起回去打游戏吗？”他对好友夏油杰发出邀请。
“不了，我再走走。”夏油杰拒绝了。
五条悟耸耸肩。
“反正交流会也能见到的。”
“嗯，是啊。”
五条悟看到好友这么说，但是却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好吧好吧，五条悟打算自己回宿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不想和杰一起跟神乐见面。
总感觉很奇怪，想想都觉得奇怪……
“走了，杰。”五条悟挥手转身，夏油杰也抬手算是回应了。
二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远了。
……
“真冷清，前辈们果然没有等我们。”神乐霖和禅院直哉出现在了东京高专的大门处。
“要他们等做什么。”禅院直哉冷淡地说，
他今天穿了一身适合运动的黑色狩衣，和神乐霖身上的白色狩衣形制相近。
他们两个站在一处，从远处看就像是黑白两个童子。
神乐和禅院，霖和直哉……
大人的爱好或许就是这样，把两个漂亮的孩子凑在一起，美曰其名，金童玉女什么的。
站要站在一处，做要坐在一处。
他们两个的婚约，代表着神乐与禅院的亲密盟友关系，象征着以禅院和神乐为主的二分权力关系的稳固。
象征着对拥有六眼的五条家的制衡关系的稳固。
神乐霖和禅院直哉的婚约，
象征着某一种稳定……
不变，秩序，规则……
有人在这种稳定中痛苦挣扎，有人却依托这种稳定生存……
有人习惯了这种稳定，有人在这种稳定中抓住了生活的支柱，得以喘息……
有人把这种腐朽的稳定变成自己生存的锚点……
神乐霖回头望了望禅院直哉看起来不太高兴的脸，微微笑了一下，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即使是面无表情也会透露出讨人厌的倨傲和鄙视，什么时候都是，连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他不高兴。
腐烂的家族，
腐烂的人，
腐烂的婚约，
腐烂的权力，
腐烂的禅院直哉，
腐烂的神乐霖。
“你笑什么？”
看到神乐霖脸上的微笑，禅院直哉问道。
“你看我们两个现在，像不像小时候一样？”神乐霖扯扯自己的狩衣袖子。
两个泥巴做的漂亮娃娃。
禅院直哉困惑茫然地看看神乐霖，又低头扯扯自己黑色的袖子。
“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订婚宴的时候，大家谈笑风生，我们两个却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天。”神乐霖难得的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神情。
禅院直哉闻言也有些出神。
“我记得后来还是直哉说，憋不住想要尿尿了，大人才我们两个抱走的。”神乐霖说着笑起来。
禅院直哉怀念的神情破碎了，他嘴角抽搐，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种事情我可记不住了，一定是霖你记错了。”他拒不承认自己曾经的丢脸过往。
然而神乐霖还有些沉浸在回忆里，没有理会禅院直哉的狡辩。
从禅院家飞出去的鸟，神乐霖看到的也只有禅院甚尔一个人了。
可那只鸟自由地飞出去了，却又好像陷入了另一片泥沼里。
一片，从禅院宅邸，偏僻院落里延伸出去的，泥泞……
世界都是一片泥泞，所以没有办法停止飞翔，因为无处歇脚。
“别想了，走了。”
觉得神乐霖还在回想他小时候的囧事的禅院直哉打断了她，催促着两人一起走进了东京校的大门。
神乐霖没有走学校里的大路，她带着禅院直哉从学校的外侧往薨星宫的方向绕过去了。
从那里也可以进到他们交流会所圈定的场所。
夏油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薨星宫附近，没办法，他下意识就来了这里，因为过去总是和霖相见在薨星宫外。
有时候他夜晚散步，都会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
有时候他会觉得，薨星宫对他来说，就像是文学作品里所说的……
所谓的，
命定的场所……
在这里要遇到特别的人，发生特别的事情……
甚至会是人生命运的重大落点……
想到这里，夏油杰还有些不免羞赧，感觉是中二爆表的想法啊……
所以他谁都没有说过……
不过，要是能够的话……
或许很多年后，他可以和霖一起回到这里，然后笑着和她说……
这里说不定是我和霖命定的场所……
这种虽然现在听起来很羞耻的话，不过，真的能实现的话，
会是很让人高兴的事情吧……
然后两个人都会开心又怀念的大笑起来……
然后悟那个家伙，就一定会跳出来，不解风情地问为什么，
一直问个不停的……
……
神乐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薨星宫外面了，不过她此时的心思已经不在外界了。
她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在考虑交流会时应该用什么样的结界术……
混淆？多效果叠加的楔钉？
或者还要加上一些束缚……
但是怎么让对方被困住的同时还能让己方能自由行动呢？
神乐霖思考着，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禅院直哉安静地走在神乐霖左后方的位置，他看到神乐霖现在很明显在思考，这种时候他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突然，他察觉到了一道从远处投过来的目光。
禅院直哉厌烦但不着痕迹地斜过视线往那方向望去，一道细小的黑色影子在很远的围墙处看着他们。
下意识地，禅院直哉微微移动身子，正好挡在了那道视线和神乐霖之间，隔绝了两者。
霖在思考的时候对周围信息的敏感度会下降。
那道身影还在那里，禅院直哉皱皱眉头，看样子是东京学校的学生。
隐约可见的黑色头发的话，
那就不是悟君了……
想到这里，禅院直哉的兴趣飞速下降，他转过头不打算管了。
但是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当时在宴会上五条悟说过的话。
悟君嘴里的，那个可能存在着的，某个觊觎着霖的，平民……
禅院直哉直觉敏锐起来，他有些警觉地眯起眼睛……
是这个家伙吗……
余光瞥到那人还在那里，禅院直哉冷漠地嗤笑了一下，下一秒伸出了右手。
他握起了神乐霖垂在身侧的左手。
神乐霖被这突然的一下惊醒了，她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有些讶异地看着禅院直哉。
这种牵手游戏是他们小时候才会做的事情。
自从两个人都觉得自己长大了以后，就很少会再像小时候一样，玩闹着牵着手在院落里跑来跑去了。
有时候，对神乐霖来说，牵手是比拥抱更加遥远的东西。
直哉哪怕是在她怀里打滚，她也可以习惯地冷淡地接受，因为无所谓。
但是牵手，对她来说则是意味着一种……
更加童真的，孩子式的，纯洁的……
遥远的，天真的，无忧无虑的……
早就离她远去的某种东西……
“你怎么了？”神乐霖忍住没有把手抽回来，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挡住了那人看神乐霖的视线，低头看看自己握住的那只手。
还和小时候一样，冷的像是冰块儿一样，即使是在炎热的三伏天也不会变得温暖。
他改握着神乐的手掌，变成握着她的大拇指。
“你看，是霖先提起来小时候的事情的。”禅院直哉对着他们交握的手努努下巴，
“我只是想到了以前，我们一起玩耍的时候。”
神乐霖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转身继续往前走，
真难得，她还能勾起了直哉回忆往昔。
明明他现在自尊心可强了……
想着，她的思绪再次回到交流会上的结界术上了。
禅院直哉牵着神乐霖的手，跟着那人往前走，就像是以前一起走过长长的廊道一样。
余光往后一瞥，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禅院直哉满意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