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高烧

    已经被设下禁制的映月轩里,池上暝将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三月暮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池上暝满身是汗,衣服被他自己扯得七零八落,露出的肌肤是深浅不一的红,浅蓝色的里衣被汗水浸透了,沾在身上。
    “主人……”池上暝神志不清,一只手往虚空抓着,又因为没力气,没抬起多久,再度落了下去,不轻不重地落在被子上。
    “主人,主人……”池上暝喃喃说,“我好疼……”
    “哪里疼?”三月暮手臂压在榻边,俯身听着池上暝的梦呓,自己的头发因为着急赶回来有点散了,他也不做理会。
    可这些话本就是池上暝无意识地呢喃,三月暮再问也只听到他一次一次地说:“我好疼,好疼……”
    疼得浑身都缩起来。
    池上暝被疼痛用力撕扯着,他什么都看不见,一片黑暗里,他只看得清自己。
    他恍惚记得自己正在回若山的路上,可是,为什么这里这么黑?为什么他这么疼?
    他想不起来了。
    他感觉自己似乎在下坠,风在他耳边呼啸,把他的衣摆吹得翻飞,他看见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碎掉,然后一点一点,散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好疼啊……
    他不是人,可是,他也会疼啊。
    真的,好痛。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灵体,在不可控的外力下裂缝、碎开。
    灵体的碎片被风吹散了,散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太痛了,比拿着小小的铁锤,一下一下敲碎骨头,用生锈了的钝刀挑开筋脉皮肉还要痛。
    他竭力集中着意识,不让意识也一起碎掉。
    他听见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既然这么痛,为什么不随风而逝呢?为什么还要坚持呢?走了,就再也不会疼了。
    他看着自己灵体的手化成粉末,被风吹走,裂痕还在向上扩张,很快攀到了胸膛。
    为什么吗?
    因为有人在等他。
    可,是谁在等他呢?他吃力地想。
    想不起来了。
    但他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很重要。
    所以,他不能消失。
    裂痕每向上延伸一寸,他就更痛一分,可这有什么?
    他眼底一片血色,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固执又坚决地想,只要不是神魂俱灭,挫骨扬灰又何妨?他总归还能回来,回到心心念念的人身边。
    裂痕终于覆盖了他的全身,深入灵魂的痛最后一次传来——
    他碎掉了。
    黑暗也褪去了。
    人间多了一场银蓝色的雪,茫茫人海再没有一个完整的他。
    但他的意识还在。
    他的意识似乎随着灵体的碎裂也分散到了很多地方,每个地方的他都只有一部分的记忆。
    虽然残破,虽然疼痛仍在,但每个他都记得,自己有家可归。
    “主人。”无数个疼痛难捱的日夜里,他一直念着这个想不起姓名的人。
    五年的岁月,人间哪里都有他。
    山川湖海,长街小巷。
    无数个细小的银蓝色萤火,他淌过腐臭的阴沟,也流过最冷的冰川,他淋过很多场雨,也触碰过春天的第一朵迎春。
    他见过人间许多好风景,却都不如他想不起来的那个人。
    “主人。”
    五年,他念了这个称呼千千万万次,也爱了他千千万万次。
    后来,无论他记不记得这五年发生的所有,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念着:“主人……”
    “我在。”
    池上暝眼皮颤了颤。
    他梦回了自己在人间飘零的日子,他想起自己在痛得发抖时念他,在看到漂亮的人间景象时也念他。
    他总在念他。
    他念着他,就觉得很开心。
    哪怕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主人……”
    “我在。”
    温和熟悉的声音渐渐清晰,他诧异地想,这次,他好像听到回应了……
    他的意识不断沉浮,混沌中,他这样说着:“主人,我疼。”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听到回应,所以又念了一次。
    “哪里疼?”
    他真的听到了。
    “哪里都疼,好疼……”得到了回应的他像个小孩子,眼尾通红地和回应他的人诉说着,“主人,我好疼,好疼,我疼了好多年,我一直在找你……”
    他永远可以为了三月暮义无反顾地忍下所有的疼痛,可以为了他活下去,但这不代表他不疼。
    “我其实好怕疼的。”他说着平日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人在发烧时总是格外脆弱,尤其是坚强惯了的人,只要听到可以依赖的人的声音,就会一瞬之间溃不成军。
    他在冗长的梦境中听到了所念人的应答,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
    “主人。”
    “主人。”
    “主人……”
    “我在。”那个声音回答。
    “主人,我碎掉了,我都碎掉了,”他的嗓音带着破碎的沙哑,还有微不可察的哭腔,“我好疼啊……”
    三月暮心中一颤,名为心疼的情绪扑山倒海而来,让他躲闪不及。
    他想抱着他,把他揽进怀中安慰,可他不能。
    “别怕,”他趴在床沿,轻轻哄着池上暝说,“都是梦,早就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池上暝半梦半醒间重复着:“是梦……”
    三月暮说:“对,是梦。”
    “那你在哪……”
    三月暮温声说:“你醒来,就能看到我了。”
    破碎的灵体在得到答案的刹那如潮汐涌动,无所畏惧地扑向同一处。
    这是梦。
    而他的所念人在梦境之外,正等着完整的他醒来。
    他眼睫颤动半晌,慢慢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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