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已经到了好几位同学，有个刚刚收拾完铺盖的女生回头，看见了门口的保民和小可。
她上前询问：“你们找谁啊？”
小可清了清嗓子，弯弯眼睛道：“我是今年新生，我也住这个宿舍。”
“你才多大？”女生下意识惊呼出声。
惊呼声吸引了宿舍里其他人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朝门口看过来。
小可咧咧嘴，抬手和大家打个招呼：“大家好，我叫吴小可，永平公社的。”
“那个……你也好。”打招呼的女生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带着她往里走，“床上都贴了名字，你找找吧。”
“谢谢。”小可礼貌道谢，直奔刚才就看见的床铺。
她的床铺在右侧，贴着墙，上铺。
保民伸手推了下木制双层床，年久失修的床体立刻发出吱呀呀一阵响。
他皱眉问：“行吗？”
小可不在乎地笑笑：“没关系。”
小可来上学前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十六人的大通铺给震惊到，租房子的念头再次升起。
既然打算租房子通校，宿舍的床位如何，还有什么关系。
她很麻利地爬上去，保民把被褥给她托上去，兄妹俩合作，很快就把床铺好，蚊帐也挂上。
小可从床上下来，拍拍手和几位舍友打声招呼，就又跟着保民离开了。
两人一起到男生宿舍，保军已经铺好床了，三人会合出了一中校门。
报道是一整天，他们还有一下午的时间。
保民在县城里认识的人不少，直接带着小可和保军去了红旗饭店。
点了几个菜让弟弟妹妹吃着，保民就和饭店的服务员、经理聊了起来。
他说弟弟妹妹来一中上学，想要租一个房子住着，最好是整个的小院儿……经理和服务员听了，都在心里琢磨，不多时，饭店服务员大姐突然出声：“我记得刘师傅前些天儿说那个谁，原来在钢铁厂工作那个向师傅退休回家，房子都扔下来……我去问问！”
大姐想不清楚了，干脆跑进了后厨，去向大师傅询问了。
饭店经理还宽慰保民：“县城里房子不多，若是刘师傅那个不成，咱们慢慢寻摸，来咱这吃饭的人多，消息最灵，只要有房子，我就立刻通知你。”
“谢谢叔。”保民道谢。
饭店经理嘿嘿一笑，往保民跟前凑了凑道：“不用谢我，帮我淘换点儿东西就成。”
保民笑着问：“这是儿媳妇有着落了？”
饭店经理人不错，在国营饭店上班工资不低，还有些油水，家境殷实，原本该和乐富足的，却偏偏唯一的儿子四岁时患了小儿麻痹症留下了残疾。
饭店经理满脸喜气地点点头，笑道：“人家姑娘是个好的，不嫌弃咱家孩子，咱们也不能亏待人家，这不，我就寻思着买块手表，最好是那种小小的坤表，再买辆自行车……缝纫机票我淘换到了，表和自行车一时半会儿却没处寻摸。你不来，我……”
保民看了一眼小可，见她点了点头，很豪气地拍着胸脯应下：“行！冯叔家里办喜事儿，这事儿我一定得应承着。”
“嗳，嗳，那可真是太好啦！”冯经理大喜，拉着保民的手不肯撒开，又招呼服务员上酒，“我今儿要跟保民喝两盅。”
服务员立刻送了一瓶白酒上来，却被保民抢下，压低声音道：“冯叔，我本来不好意思说，如今也不能不说了，我看我表嫂考上大学眼热，又回学校上学了，今天就是来一中报道的，待会儿要回学校，这酒今儿是真不敢喝。”
“……”冯经理都愣住了，看着保民不知道说什么。
这小伙子是个能耐的，自己钻研着种了蘑菇，还带动了乡邻亲戚们一起种，又把蘑菇卖到了地区副食公司……一年挣得绝对不比一个正式工差。
这么个大小伙子，都二十二了，媳妇儿也说了两年了，不说赶紧把婚结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咋又回去念书了？抽啥风啊这是！
保民倒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把酒放下，拍拍冯经理的肩膀道：“改天，等我那大哥娶媳妇儿，我一定去跟冯叔您讨几杯喜酒喝。”
冯经理终于回过神来，重新挂了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完了，又端详了保民一回，忍不住感叹：“你小子，是个有大前程的。”
小伙子能想辄挣钱是本事，挣了钱却能收心回去读书，那所图就不止是那仨核桃俩枣，必定是有大志向的。
唉，他家那个也是从小聪慧，若不是被残疾拖累，说不定也能考个大学！
保民和小可保军吃过饭，冯经理和刘师傅带着他们去看房。
刘师傅说的是个小院，是老练钢厂的宿舍。因为老练钢厂早就废弃，工人们也四散了，老钢厂宿舍就住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人，房屋年久失修，胡同里也堆着木柴、煤池子，还有人在胡同里养鸡，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鸡屎味儿。
刘师傅说的小院就在这污泥杂物和鸡屎味儿中间，旁边院子里还有男人打女人的惨叫和孩子的嚎啕。两间小破屋子，门窗玻璃破了一多半儿……
他们刚进院子，隔壁打骂声突然停了，然后一个男人光着膀子就晃过来了：“你们是哪里的？咋到处乱闯？”
刘师傅忙出面道：“魏师傅，我是红旗饭店的大刘哇，老向临走时托付我照看着这里，我过来看看……”
保民也上前一步，瞧瞧把一包烟塞进刘师傅手里。
刘师傅递了根烟过去，姓魏的毫不客气地接了，虚着眼睛大喇喇地让保民给他点了火，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浓烟来，这才懒散而骄横道：“这房子以后不用你操心了！”
刘师傅拧拧眉头，强撑着笑道：“向师傅可是回来了？还是捎话儿了？”
“捎什么话，这房子归我啦。这两天我就要拾掇拾掇，明后年的给儿子娶媳妇正好用上！”
这是要强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