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檩

    秦檩后来回酒店和两个编剧吵了大半个小时,晚点金子麒和杜月也来了,五个人蹲一起吵,吵完了几个指导过来送宵夜,俩编剧业内地位都高,不是心甘情愿做苦工的,一声比一声高,听得耳膜炸。走廊尽头黄媛媛都闻声而来。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事儿了,从开机开始,齿轮一转,吵架就不会停,拍东西磨的是整个团队。

    其实秦檩全程都没吊嗓门,是那两个编剧音调一高,她要稳住必须不停绕回话题重点,这段时间说太多话,不仅头疼,嗓子也疼了。

    她和一个编剧觉得收的那版好,另一个编剧和金子麒一直坚持让许闻情绪激烈,杜月其实无所谓,她就是来旁听。现在两个方案,一个按原剧本走完,一个现改剧本,把后续许闻的情绪都外扩。电影本身就是充满变故的,任何改动都会影响整体,而艺术的好坏判定又是主观的,经常吵几个小时也没方案。

    秦檩有她的坚持,她是觉得许闻本身就已经是精神分裂患者,第一人格太莽突出不来他其他人格,那整个电影的反转效果就被削弱太多。可从情绪来看,金子麒是坚定觉得骗过凡芝林娜的前提是骗过观众,动情只浮于表面就失去了张力。他不是拍不好,相反感情戏金子麒是非常收放自如的,他有发言权。

    最后大家吵累了都没说话,杜月给秦檩递了个喉糖。秦檩含了,听见金子麒语气认真说了句:“小秦导,你对感情的理解又能有多少?爱情总归不是公式,不能单存于文本,要演就得演实。”

    就这么一句,刺进秦檩心口了。

    后来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想,她对感情的理解有多少?确实把她噎住了。金子麒在告诉她她还是太年轻了。

    第二天杜月上海有活动,很早就飞机走了。秦檩协调着先把配角戏给拍了,十一月份南方没降温,还是凉快的,夏天戏能挪的全挪到这个时候。本来晚上有外景戏,谁知道突然下了雷阵雨,打电话问气象局说也摸不准,可能凌晨才停,又不能改雨戏。秦檩头还发晕,说什么都痛,干脆放人了。

    说话说得口干舌燥,一个脑子掰出十个。导演就是这样,她是片场绝对的中心,几百号人等她的话,她拖着大家都陪她耗。没超凡的抗压能力根本入不了这行。助理给她拿了几片清凉贴,秦檩往头上贴了一个,还没坐下又有人来跟她对明天的拍摄细节。

    刚对完,金子麒来找她说戏,刚好秦檩和副导演他们都在,和他聊大半个小时。金子麒和副导演说了一会儿,都意识到秦檩没声儿,转头看她仰着头倒在沙发上没动静。喊她一声,秦檩一下醒了。金子麒问她有没事儿,秦檩撑着摇摇头,眼睛特别红。

    后两天她果然重感冒了,高烧不退,去医院挂水两小时又火速赶回来。说不了话就坐副导演旁边盯显示器,仍然是全程跟。

    导演专业素质一上来,整个剧组都跟着上来。所有人都忙活得没边。秦檩想挺简单,毕竟时间就这么多,预算就这么多,拖时间就是哗哗往里砸钱,没道理为了个人牺牲所有人。她要不是烧一直没退医院都不打算去的,后面几个演员交错着也没档期,只能先赶工。

    在这样的高压下,杜月的ng频率直线下降。秦檩让她每天收工在化妆间唱歌,或者找人讲话,总之得放开,有外向的感觉。她也老老实实实践了,对着化妆间门口的盆栽讲冷笑话,路过的工作人员都笑半天,秦檩不是那个意思,也觉得好笑,由她去了。

    就这么忙活到了年末。拍了四个月,情绪大起伏的戏基本上都差不多了,一放假演员情绪会打散,所以年后安排的都是冲突性不强的,大部分落在配角身上,补拍之类。

    一过年剧组就没人,吃了顿饭散得七七八八。秦檩也要回北京,有些补拍镜头副导演帮她跟,她专门去谢了一回再走的。

    她前八年在国外都是隔年回一趟,秦朝成那边亲戚基本上也都来北京。秦檩有两个姑姑,和秦檩同辈的两个表哥,大家跨年一块儿吃饭。

    秦檩一家都多少和艺术沾边,两个姑姑都有舞蹈基础,只不过现在不在艺术领域。大表哥是正儿八经台里主持,二表哥在国外学画画,今年没回来。

    中午家庭聚会完,晚上跨年是和秦朝成的一群老朋友,大多是电影人,还有文学和摄影工作者,每年都得来秦朝成家里闹一番,似乎是他们老传统了。

    秦朝成业内地位高,下又有秦檩接班,一群做电影的饭桌上干的最多的就是吐槽。拍电影是门艺术,大家一块儿造梦,但它又是不得不现实的。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圈内人,娱乐圈是名利场,没法单纯。只是他们都梦想着单纯。秦朝成本来内敛,喝多了犀利讽刺的什么字儿都往外蹦,骂得一针见血。旁边人都爽得叫好,面红耳赤的附和不断。

    秦檩不敢太放纵,她病了一场就不想喝酒了。听电视里那一群光鲜亮丽的人拉手唱歌嗡嗡的,前头又是秦朝成酒后真言,实在脑子过载。

    吃完钱芷言来找她,和众人打了招呼就不约而同往门外走,两月初,下了一点小雪。大堂往外是长长的小路。钱芷言问:“怎样啊你戏拍的?我看你瘦了好多。”

    秦檩叹气:“累人。和短片不是一个量级。”

    “接下来呢?快拍完了吧?”

    秦檩看着那点飘飞的白,紧了紧围巾:“接下来……跟人找点经验吧。”

    “经验?”钱芷言说,“你又去看你爸啊?他又有电影要拍了?”

    “没呢,他没这么快。”秦檩笑,“你没发现我爸这些年慢下来了吗?年纪越大了,片子越要慢慢磨,他估计有个后年贺岁片想法吧,还在立项呢。”

    “那你找谁借经验,你再飞国外一趟?”

    “没有。”秦檩垂下眼睛,“我问问朴嘉陵。”

    钱芷言一下震住了,半晌才开始笑,笑得脸红,捅捅她:“你这是借电影经验?不是爱情真经?”

    “八字没一撇。他也不一定理我啊。”秦檩说。

    “拉倒。他对你没意思我倒立乱爬。”

    秦檩两只手握在一起,半晌:“我觉得吧,其实我还是不够的。”

    钱芷言看向她。

    “很多东西,其实我还没有太多感受。好像我超越了很多人,但本质还是个小孩,什么都理解不深刻。这样挺那什么,容易牛角尖的。不过我不想只是在拍一个我以为的东西。”秦檩说,“你能理解为我现在在迷茫期吧。得让我坚定点,不然做什么我都没个定心丸。”

    钱芷言从来不说她懂没懂,这些事情秦檩跟她讲了就讲了,两个人都不会太往心里去。秦檩说:“如果不够我继续往前,我会像积木一样,从中间开始崩塌。毕竟我学很多年这些东西了,一旦丢掉了我什么都不是。”

    做这行的必须有打不死的勇气和挫不完的决心,要独树一帜的风险很大,结局可以是众星捧月也可以是一败涂地,几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他们常常怀疑自己的天分,怀疑自己的人格,乃至成长环境,不停转着“我究竟适不适合”这些问题。总而言之是迷茫。金子麒那句话至今还在她脑子里撞,秦檩有点找不着路了,但她还能走。

    只是得让人引引。她不想找她爸。

    “叛逆啊宝贝,果然你还是长大了。”钱芷言长吁短叹。

    秦檩无语,打她一下。

    初八一过,秦檩就飞回剧组了。

    人刚落地,刚开手机就长长一串消息弹出来,电话差点被打爆,她匆忙回拨了一个。黄媛媛语速极快,秦檩才下飞机还耳鸣着,就被她话猝然打了个找不到北。

    杜月在热搜上挂了已经有一个小时,说拍到她和某一线男星酒店私会,现在风口浪尖的人堵上海了,公关还在做,没法过来,只能往后延期做协调。

    秦檩好不容易过了个年脑子清了清,这会儿听到差点没原地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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