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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坦白

    其实在顾琢开口前,顾兰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事先装了避雷针。可惜这个雷有点大,她没计算好电压,直接爆了。
    顾兰因夹了个鸡腿送进顾琢碗里,借着这个空当,已经娴熟地戴上面具,将所有不好显露人前的情绪强行压下:“我虽然信得过陈警官的人品,不过亲子鉴定报告也不是没有造假的可能,您这么确定……应该不光凭一份报告吧?”
    顾琢尽可能把声音放得轻柔:“陈警官手里有一张霍谦和他孙女的合照,照片上的女孩和你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那班火车是从东海市开往L市的,时间和方向都对得上。”
    再一再二不再三,所有巧合撞在一起,就像无数庞杂混乱的线头,隐约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
    顾兰因闭了闭眼,几乎榨干了每一颗细胞里的自制力,才把心头的烦躁强行按捺回去——她面前的是顾琢,不是霍谦,就算要喷火,也该找准对象。
    “听起来确实很有说服力,看来我和霍谦的关系已经板上钉钉,”顾兰因起身走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仰脖闷了一大口,这才坐回原位,“霍谦知道了吗?”
    她的反应远比顾琢预想的平静,可越是这样,顾琢就越不安。老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依照顾兰因的脾气,没在知道真相的第一时间把房顶掀个窟窿,实在不科学。
    唯一的解释是,这把火被顾兰因攒在胸口,现在隐而不发,是不想冲着自己这个“师父”撒火,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连本带利、秋后算账。
    “这事,陈警官还没告诉霍谦,”顾琢字斟句酌地说,“我想,没事先跟你通过气,他不好擅自做主。”
    顾兰因掀起半边眉梢,用表情和肢体语言表达了对这话的存疑:“他都能不经我同意采集我的DNA样本,还有什么是不敢‘擅自做主’的?”
    顾琢捏了捏额角,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我的身世,他不直接跟我说,故意兜了这么大一圈找上您,是担心我没法接受真相?”顾兰因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虾仁,“连证据都有了,我让他保密,他就肯乖乖闭嘴吗?”
    想都不可能!
    顾琢端详着她的表情:“听陈警官说,霍谦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小孙女,他要是知道真相,应该希望能和你相认……”
    顾兰因一口气把青梅酒灌下大半,只觉得心头的烦躁越来越难以压制——倒不至于像狗血偶像剧里那样呼天喊地死去活来,只是有点膈应,就跟不小心吞进一只苍蝇似的,恶心的要命,却吐不出来,只好将百爪挠心揣在肚子里。
    “相认?”她低垂眼帘,嘴角微微一弯,说不出的冷嘲和讥诮顺着纹路往外涨溢,“没兴趣。”
    顾琢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
    顾兰因半天没听自家师父开口,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一下毫无预兆,顾琢躲闪不及,眼神和她对在一处。
    顾兰因心头咯噔一跳,隔着一层镜片,居然从这男人眼神里捕捉到一丝隐藏极深的犹豫和心虚。
    她毕竟从小跟在顾琢身边,熟悉这男人就像熟悉自己手心纹路一样,突然无端腾起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
    顾兰因脱口而出:“……师父,您不会早知道了吧?”
    她问得没头没脑,顾琢却瞬间秒懂,这男人眼神闪烁了下,沉默良久,抬手扶了把镜片。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顾兰因实在太熟悉他,仅凭这一个小动作,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一回,再深的城府也压不住七情,顾兰因罕见地让错愕流露在脸上:“什、什么时候?”
    顾琢闭上眼,神色还算平静,捏着筷子的手却在微微发颤——那一刻,他就像个站在被告席上的嫌疑犯,刚刚签完了认罪书,只等法官那最后一锤子落下。
    忐忑不安,又如释重负。
    “二十……确切的说,是十九年前,”他低声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伤了底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七岁那年,我教你功夫,原本只想着强身健体,没想到你在剑道上颇有天分、悟性奇高,忍不住就把‘天问’九式都教给你了。”
    顾兰因当然记得。
    她小时候性格孤僻,不爱说话,身体也不好,动不动就生病。一开始,顾琢试探地问她想不想学功夫,顾兰因一言不发,只是拼命摇头。
    顾琢当时没勉强,几天后,他抽了个周末带顾兰因去郊外踏青,觑着周遭没人,他抱起小姑娘跃上枝头,似一只轻盈的大鸟,绕着树冠无声无息地兜了一圈。
    那次之后,顾兰因的心态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开始是打死不肯学功夫,后来是抱着顾琢大腿死活要学。
    “……七岁的孩子,筋骨开始变硬,其实已经过了学武的最佳年纪。我当时也只想随便教你一点,没指望你练出个名堂,”顾琢轻声说,“但是真开始教我才发现,你之前应该练过武,时日虽然不长,底子却打得很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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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兰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南武林盟几经动荡,数得着的江湖门派就那么几家,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年龄差不多又不慎走失的孩子,只有一个。”
    眼看顾兰因又想灌酒,顾琢眼疾手快地抢下酒杯,给她添了一点温水:“我那时就大概猜到了真相,只是不敢求证,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
    顾兰因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不敢?”
    在顾兰因的印象里,她刚被顾琢接到身边的那几年,是他最艰难的一段时光。那时顾琢研究生还没毕业,一边读书做研究,一边照顾她,助教那点微薄的薪水远远不够两人开销,他还要挤出课余时间打工赚钱,每天天不亮爬起身,到后半夜才能睡下,一个人恨不能劈成八瓣用。
    顾兰因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有她,顾琢的人生应该轻松很多: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大可以和那些同龄人一样,没事吃个饭、看个电影,潇潇洒洒,红尘为伴。
    而不是被个拖油瓶拖累,忙得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
    顾琢深深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从心口到指尖都僵住了,好半天,他才艰难地挤出一句:“……因为,不想把你送走。”
    知道顾兰因身世时,小姑娘已经和他混熟了,每天小尾巴似地跟进跟出,缠着他喊师父——那时的顾兰因也才刚满七岁,可是跟同龄人相比,她乖巧懂事的简直不像个小孩,小小年纪已经懂得看大人脸色,真有几分“女儿”般的贴心。
    顾琢听着她一声声喊自己师父,每天送她上下学,久而久之,就忘了这小姑娘是自己收养来的。
    哪怕已经猜到她的身世,他也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把顾兰因当成自己的小女儿……或者小妹妹。
    可惜纸里包不住火,这个秘密他藏了小二十年,终于还是被人翻了出来。
    顾兰因对上顾琢的视线,有那么一时片刻,从这男人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从没见过的神色。
    恐惧。
    “他在害怕吗?”顾兰因匪夷所思地想,“他害怕什么?我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像是被什么扎了,心里酸软的说不出话——一瞬间,甭管霍谦还是她糟心的身世都被踹到九霄云外,那把焦躁的无名火也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了。
    其实顾掌门的担心不算无的放矢,他确实隐瞒了顾兰因的身世将近二十年,这要搁一部狗血伦理剧里,女主角大概早就化身咆哮帝,扯着男主衣领歇斯底里: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然而顾兰因不是没脑子的白莲花女主,顾琢也不是狗血偶像剧男主——那是她的恩人、她的老师、她这辈子最爱的人,孰轻孰重、孰远孰近,顾姑娘心里那杆秤从来清楚分明。
    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索性直接上手,一条胳膊越过大半个餐桌,抚住顾琢的脸。
    顾掌门顿时愣住了。
    他终究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仅眼角眉梢有了细碎的纹路,凑近了仔细打量,鬓角也掺杂了一丝白发。
    顾兰因俯下身,在他嘴角轻轻碰了下:“师父,你不想送我回去,是不是因为……你舍不得?”
    顾琢心口差点停跳一拍,好半天才低低“嗯”了一声。
    其实陈聿的策略大体没差,对于顾兰因来说,顾琢就算不是她的“全世界”,至少也是“半边天”,哪怕四周风雨如晦,只要头顶晴空万里,她就能滋长出一片灿烂的春光。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这些年习惯了摸爬滚打,久而久之,长出一身铜筋铁骨,铠甲似地披在身上,除了顾琢,没什么能让她动容改色。
    总之,这姑娘没怎么费劲就接受了“她和霍谦有血缘关系”这个纠结的命题,诸如影视剧中彻夜难眠百转千回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套路……统统跳过了。
    不过,也仅止于“接受事实”。
    直到两人吃完饭,顾兰因收拾干净碗筷,完成了今天的复习任务,她才重新溜进顾琢房间,死皮赖脸地腻在顾琢床上。
    “其实我今天下午也去见了周教授,”她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周教授说,其实学校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只要您回复一句,开学就能办手续报到,他希望您能再认真考虑一下。”
    顾琢笔尖一顿,放下了手里的书卷。
    顾兰因翻过一页笔译资料,注意力却完全没落在书本上,余光只是绕着顾琢打转:“周教授说,您的才华不该被埋没……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顾琢晦暗难明地看着她:“……你也希望我回东大?”
    顾兰因两条胳膊交叠在一起,把下巴垫在手肘上,脚丫子高高翘起,一踮一踮的:“其实,不光我们……师父自己也是留恋东大的吧?”
    柔和的床头灯当头打落,这姑娘的眼睛黑白分明,迎着视线看来时,显得格外清冽纯净,再深的心思也在这样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顾琢忽然说不出话来。
    “我确实希望师父回东大,”顾兰因静静地说,“那是师父的母校,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跟师父一样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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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六岁以前的事已经记不清了,六岁以后跟着顾琢在东大校园里进进出出,做个简单的等量代换,东大就是她的家。
    有谁舍得长久离开家呢?
    顾琢眉心微乎其微地波动了下,既是被她说中了心事,也由此联想起某些无法回避的顾虑。
    顾兰因和他生活了十多年,有些话不用明说,一个眼神就能意会。她把手指一根一根扣在掌心里,关节捏得喀拉作响,惟其如此,才能维系住脸上的表情不露出破绽。
    其实在刚知道自己身世之际,顾兰因确实想过拖着顾琢搬离东海市,离这些糟心事远远的。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逃避。
    如果说,这八年的“生离死别”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失去了“庇护所”,当初躲在衣柜里的小女孩只能咬着牙爬出来,自己面对来势汹汹的风刀霜剑。
    顾兰因太清楚自己的软弱有多根深蒂固,只能逼着自己面对那些不好的、难以接受的风险与困难,一脚凉水一脚泥,终于步履维艰地走到今天。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照顾顾琢,就算揠苗助长,也要揪着自己的脊梁骨,把那株小树苗拉长拉高,伸出树冠为顾琢遮风挡雨。
    而“遇事不逃避”“担自己该担的责任”,这是“成年人”最起码的门槛。
    顾兰因从肺腑深处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翻过一页单词:“这么多年,当初的小女孩也该长大了,师父,不管在哪我都能照顾好你,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她说得隐晦含蓄,个中隐而未发的意思,却被顾琢一字不落地接收到了。
    有那么一时片刻,顾掌门眼眶微微发热,他只得摘下镜片,揉了揉眉心,顺带将涌到眼角的酸涩强行摁回。
    倘若顾兰因是八年前说出这番话,顾琢多半会付诸一笑,浑不当一回事。可时至今日,顾琢非但没觉得好笑,反而一字一句地走了心。
    “真是长大了,”他感慨万千地想,“我当年一只手就能抱动的小女孩,现在居然说要照顾我了。”
    他不由放下书卷,仔细打量起顾兰因:可能是刚冲完澡,他的小姑娘裹在柔软的珊瑚绒睡裙里,没型没款地摊倒在枕上,一把长发铺满了床单。睡裙裙摆翻折过来,露出两条细长的小腿,柔和的灯光下,皮肤泛着牛奶一样的光泽,白皙的近乎耀眼。
    顾琢只是原地踌躇了一下,就推开那些乏味的文字,起身走到床边,用两根手指端起顾兰因的下巴。
    顾兰因被迫仰起头,眼睛里盛着一汪盈盈的水光:“师父?”
    顾琢俯下身,这一回,不是浅尝辄止的蜻蜓点水,他直击要害地吻住了顾兰因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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