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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摊牌

    自从和顾琢摊牌后,陈聿就悬着一颗心,生怕顾兰因接受不了真相,脾气上头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顾姑娘居然出乎意料的安静,每天准点上班、按时下班,两点一线,乐此不疲。
    哦对了,等到天气回暖,路边的行道柳抽出新芽时,顾琢终于接受了周教授的邀请,回东大办理报到手续。
    办手续那天,顾兰因特意请了一天假,陪着顾琢一起回学校——幸而她新换的公司工作时间弹性大,只要按时交工,也不一定非要上下班打卡。
    阔别多年,东大校园还是老样子,红砖墙头垂落细细的枝条,小黄花开得如火如荼。暖风过处,草丛泛起细密的新绿,中间夹着青石漫成的小路。顾兰因一时玩心大起,单脚跳到窄窄的马路牙子上,两条胳膊支楞着,走钢丝似地保持住平衡。
    顾琢跟在她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一只手虚虚抬起,随时准备把失去重心的小姑娘揽入怀中:“多大人了,还和孩子似地不肯好好走路。”
    顾兰因冲他吐了吐舌头,笑得嚣张又肆意。
    顾教授拿他的小姑娘没办法,只能无奈摇头。
    入职手续十分繁琐,又是复印证件又是签合同,幸好接待他俩的张悦不厌其烦,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紧赶慢赶,一系列手续总算赶在午饭前办妥当了。
    “这是您的校园卡和教师证,”张悦将一个信封递给顾琢,一句话没说完,脸先微微红了,“您好久没回来,校园有好多地方变了样,这里有张地图,您要是还找不到地方,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顾琢冲她微微一笑:“有劳了。”
    张悦喉头一梗,直接忘词了。
    一旁的顾兰因很淡定,打从她跟在顾琢身边,类似的场面平均每天要上演一到两回,早就见怪不怪。
    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门神似地戳在墙角,两个腮帮子鼓作一团,百无聊赖地翻着白眼。
    顾琢就在这时转过身,瞧见她这副表情,登时哭笑不得:“干什么呢?”
    顾兰因没吭声,跟在顾琢身后出了办公室,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确认没人听得见,她才小声嘟囔道:“还能干什么?吃干醋呗。”
    顾琢:“……”
    亏这丫头说得出口,脸皮怕不是板砖做的吧?
    办完手续,时间还剩大把,顾兰因索性陪着顾琢在东大校园里溜达了一圈。她紧走两步蹭到顾琢身边,手指灵活地撬开他指缝,指尖严丝合缝地穿插进去,和他扣在一处。
    顾琢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任由她攥着自己。
    顾兰因得寸进尺,整个人拧成一条小蛇,扭着劲地攀上顾琢手臂:“师父,你都好多年没回学校了吧?”
    顾琢环顾四遭,一双眼睛无师自通了老式播放机的功能,光影轮回间,已经将每个角落的变化放映了一遍——教学楼前的喷水池基本没变样,只是水池中心多了一尊大理石的美人鱼雕像;沿着教学楼墙根修了一排木头栈道,走在上面咯吱作响;变化最大的要属西南角的池塘,原本东西相对的两个池塘被打通,中间多了一道曲折的石板桥,桥上有个小小的亭子,卷檐琉璃瓦,四角垂落紫萝花藤。
    流年比记忆更清楚地刻录下他错失的时光,顾琢突然唤了声:“小因。”
    兀自絮絮叨叨的顾兰因“啊”了一声,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顾琢眼角微弯,两鬓浮起细碎的涟漪:“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很辛苦吧?”
    这话顾琢曾经问过一遍,那时他刚和顾兰因相认,顾姑娘揣了一腔无处排遣的心虚,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一通。
    眼下时过境迁,顾琢这话也许只是有感而发,却正中顾兰因软肋,他的小姑娘不由红了眼眶,哧溜了一下鼻子,闷闷地说:“其实,也还好……”
    跟割裂阴阳的黄泉路相比,其他的……真的不算什么。
    顾琢轻轻抚摩她的脸颊,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小路尽头,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瞬,他眼神里的温度陡然冷却。
    顾兰因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后背佝偻的老人站在累累如串的迎春花下,那花开得有多繁茂,他的脸色就有多灰败。
    十分钟后,这画风迥异的一行人转战外语学院楼下的咖啡馆。
    如果时光倒流十年,依照顾兰因的脾气,她铁定扭头就走,眼不见心不烦。但一言不合就撂挑子是“中二病”和“熊孩子”才会干出来的,作为一个成熟得体的“成年人”,是不会丢下烂摊子不管的。
    顾兰因既然跟顾琢放了话,甭管到哪都能照顾好他,就得说到做到。
    倘若她连“成年人”的门槛都没迈过,还怎么照顾自家师父?
    出于种种考虑,即便对顾姑娘来说,和霍谦同桌就跟活吞苍蝇一样难以忍耐,她依然捏着鼻子坐下,一边翻看菜单,一边故作大方地问道:“想喝点什么?我请。”
    霍谦嘴唇嚅动了下,一段“勤俭持家”的鸿篇巨制已经到了嘴边,他猛地想起坐在对面的这位不是他一手看大的陈聿,赶紧咬了下舌尖,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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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一耽搁,陈聿已经毫不客气地接口:“一杯香草拿铁,不要放糖。”
    顾兰因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顾琢时,就跟无师自通了换脸术似的,笑得比花还灿烂:“师父,想喝什么?”
    顾琢看也不看菜单:“跟你一样。”
    顾兰因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扫码下单,五分钟后,一杯香草拿铁和两杯焦糖玛奇朵送了上来,一并端来的还有一杯热柠檬水。
    顾琢低头喝了一口,差点被焦糖的甜味冲了一跟头,眼角疯狂地抽搐起来。他冷不防一抬头,就见顾兰因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里闪烁着一把小星星,排列成整齐的三个字:好喝吗?
    顾琢不易察觉地咬紧牙根,挤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味道不错。”
    顾兰因龇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这把狗粮撒得猝不及防,全堵在陈聿气道里,一口气上不行下不落,险些闷出一口老血。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又愤懑又暴躁,偏偏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一边默默消化,一边用小勺敲了敲咖啡杯,将那两位的注意力拉回来:“听说顾教授今天回东大报到,霍爷爷就想过来看看,关于那份鉴定报告……”
    顾兰因的脸色猝然淡了下来:“我知道,师父都跟我说了。”
    霍谦看起来有点紧张——他毕竟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眼皮上堆满了褶皱,崇山峻岭似的压在他眼珠上,压得他老眼昏花,看什么都得眯起眼。
    可是那一刻,他眼睛里分明亮起一簇光,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线,却让他苍老的面孔焕发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霍谦舔了下干瘪的嘴角,喃喃道:“婷、婷婷……”
    顾兰因就跟被针扎了似的,截口打断他:“我姓顾。”
    老人眼里的光仿佛遭遇台风过境,猛地颤缩了下,逐渐黯淡下去。
    顾兰因实在不想见到他,哪怕顾琢就在身边,依然觉得每耽搁一秒都是煎熬。她本着“速战速决”的想法,将视线集中在桌角的花插上,语速飞快地说:“我信得过陈警官的人品,也相信那份报告的真实性——《婚姻法》里规定有‘隔代扶养’义务,以后霍盟主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可知会我一声,能帮的我尽量帮,平时没什么事,也就不必互相碍眼了……”
    要是将顾姑娘这段话掐头去尾、领会精神,大致相当于“我欠你生养之恩,该尽的赡养义务绝不含糊,日后给你养老送终,就当全了恩情与义务,但我对你没有任何情份,你欠我师父的债我也记在心里,所以没事你别来碍我眼,有多远滚多远”。
    陈聿眉头一皱,似乎想说什么,视线扫过面无表情的顾兰因,又硬生生地按捺住。
    霍谦的脸色灰败到极点,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这个周末,是南武林盟大会……”
    顾兰因目光一震,连带顾琢也看了过来。
    霍谦颤巍巍地说:“欠你们的……我会给出交待的。”
    他并非十恶不赦之辈,活了八十多年,统共做了这么一桩违心事,这些年怕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但是对受害者来说,他们不在乎他做过多少噩梦,也不关心他有多少难言之隐。
    每个人立身于世,只占据方寸大的地方,头顶井盖大的天,一旦天塌地陷,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们的后半生已经撕裂了,一点无济于事的忏悔……顶个屁用?
    从东大回家的一路上,顾兰因都异乎寻常的沉默。顾琢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手掌一张,将她垂在身侧的手囫囵个卷进去。
    顾兰因的手不大,手指修长,看上去不堪一捏。只有真正上手,才知道那五根手指硬的要命,仿佛里头包裹的不是皮肉骨骼,而是五根硬邦邦的铁棍。
    顾琢扣紧她的手指,轻声唤道:“小因?”
    顾兰因循声抬头,眼睛里的血气还没完全散去:“怎么了?”
    顾琢语气越发轻柔:“想什么呢?跟师父说说。”
    顾兰因顺势挽住他胳膊,脑袋挨上他肩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顾琢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起来了?”
    顾兰因沉默片刻:“只有一点。”
    确实只有一点,毕竟年月久远,光阴如潮,一浪浪卷过,剩下的就只有一点稀薄的影子:在顾兰因很小的时候,她不愿意出门,也不喜欢和附近的小朋友一块玩,因为身上的衣服总是灰里土气,还打了补丁,经常被人嘲笑。
    那个从“血缘”和“法律”上来说算是她父亲的男人没有正经营生,只会和狐朋狗友厮混,一天到晚不着家。母亲患有很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成天以泪洗面,没精力也没心思管她穿了什么。
    有一回,隔壁家的婶婶看她可怜,把自己女儿穿小的几件衣服送了来,其中有一件碎花连衣裙,小姑娘看了很喜欢,当时就吵着要上身。
    结果没多久,他们一家人去祖父家吃饭,老爷子正经古板了一辈子,抱着“君子固穷”那套不撒手,见她穿得花哨,当时就有点不高兴。再一问,裙子是别人送的,老爷子的脸登时拉了下来,从“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到“无功不受禄”,絮絮叨叨数落了一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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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罢了,等回到家,那常年不着家的男人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从小姑娘身上扒下裙子,徒手扯得稀烂,一边撕扯一边破口大骂:“下贱的赔钱货,脸都被你丢光了!上学……上什么学!以后滚去当乞丐吧!”
    他还骂了些什么,顾兰因已经记不分明,但是童年的阴影无时无刻不追逐着她,甚至在不经意间左右了她的举动——比如那天之后,她再没穿过碎花裙,连顾琢买给她的儿童节礼物都被压在衣柜底下落灰。
    她其实没表现出太明显的异样,顾琢却敏感地发觉她情绪不高,随后一路上都没再说过话。
    顾兰因从小脾气就倔,半夜里做噩梦吓得睡不着家,她宁肯躲进衣柜、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掉眼泪,也绝不嚎啕一声。
    撕裂的血肉即便愈合,终究会落下疤痕,如果她不愿意亮给别人看,就算是顾琢也不好强行掰开她的手。
    那不是帮她,是把她的伤口又撕裂一遍。
    一回到家,顾兰因就猫进房间,把今天剩下的复习任务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还有俩礼拜就要考试,这阵子她明显加强了备考强度,房里的灯每晚都要亮到后半夜。
    顾琢看了一眼她紧闭的房门,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过了许久,厨房里飘出白汽,勾人口水的香味中,顾琢走到房间门口,轻敲了敲门板:“小因,出来吃点东西吧。”
    他站在门口耐心等了一会儿,里面依然悄无声息,于是径自拧开门,就见顾兰因果然戴着耳机,正埋头将美剧里的对话一句一句听写下来。
    直到顾琢走到跟前,曲指在书桌上轻敲了敲,顾兰因才如梦初醒,赶紧摘下耳机:“怎么了师父?”
    顾琢不经意间一瞥,只见她笔记本上刚写下的一句话是“There’s only memories that mean something and memories that don’t”。
    有那么一瞬间,顾掌门万千思绪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牵扯起来,在他单薄的胸口里翻江倒海,费了好大力气才强压下去:“我做了甜汤,你中午没吃饭,随便吃一点吧。”
    顾兰因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顾琢做都做了,她不忍心自家师父辛苦白费,只得乖乖跟在后头。一进客厅,无孔不入的香气已经如胶似漆地腻歪过来,她接过顾琢递来的小碗,一声不吭地小口抿着。
    她什么也没说,脸上的神色也还算平静,顾琢却分明从她低垂的眉眼间捕捉到一丝隐藏极深的怨愤。
    并不十分激烈,却如影随形的纠缠在骨子里,就如一把不怎么锋利的小刀,持久而连绵不断地刮着骨头,让她备受折磨,又不知该怎么解脱,只能逆来顺受地忍耐下去。
    顾琢微微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温柔捧起她的脸。
    顾兰因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
    顾琢的语气比手上的力道还温柔:“不高兴就别忍着了,这里只有师父在,不用勉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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