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个长发挽起的陌生女人从屋里探出头，笑吟吟说：
“青岱，回来啦。”
只见陈青岱冲她略一点头，又偏头死死盯着自己。
洪小野一个激灵，一时语塞，不知道是该先打招呼呢，还是先回答陈青岱的问题。
“额，阿……”直觉告诉她，应该喊阿姨好，可这个女人这样年轻，脸上没有一丝纹路，笑容又是那样自然和煦，所以她话到嘴边，又偷偷咽了回去。
“那个，姐姐好。”她试探着说。
谁知女人却笑得很开心，“我是青岱的妈妈，你喊我阿姨就行。”
“谢谢你送青岱回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洪小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
李岚笑笑，看了看陈青岱醉眼朦胧的样子，目光定格在他的左手。
那手紧紧搭在女孩肩上，不愿撒开，整个身体几乎半趴在女孩身上。
于是她温柔笑笑：“快进来先暖和暖和，正好我刚做好了饭，你们陪我一起吃一点。”
说着，接过陈青岱另一只胳膊，把他们迎进家门。
把陈青岱放到餐椅上安顿好，李岚转头看向站在玄关处的女孩，见她有些踟蹰，手足无措的样子，亲切地招呼：“快来，一起吃点吧。”
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还有一盘饺子。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菜肴上，让人格外有食欲。
和第一次踏进这个玄关的感受差不多，屋里宽敞明亮，温暖舒适。
却不属于她……
洪小野连忙摆摆手，“不用了，阿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说着就要走。
谁知李岚却一把拉住了她，柔声说：“吃一点吧，尝尝阿姨的手艺。饺子馅是青岱他奶奶调的，比饭店做的好吃多了，你一定要尝尝。”
她看了看儿子半伏在餐桌上的落寞侧影，好说歹说才把洪小野拉上了餐桌。
知子莫若母，她这个儿子打小就是个稳妥又极爱干净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不是雪水就是泥巴，没一块能看地方，更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虽然陈青岱从来没和她提过这个女孩，但见他肯让她近身，一身醉态毫无顾忌，李岚心里便有数了，再想想晚上她刚进门时那一地的空酒瓶……
她挽了挽衣袖，给两个人盛好了汤。
“来，先喝点热乎的暖暖，冰天雪地的，都冻坏了吧。”
看着女孩喝了汤后露出的惊讶表情，李岚不知原由，只笑了笑说：
“这汤啊熬了两个多小时，你看，排骨都熬脱骨了，这肉和藕的香味都炖进汤里，只出锅前加一点点盐，味道就很足了。”
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的语气，香喷喷的汤，冒着热气的饺子，柔和的灯光，温暖的气氛……眼前的一切都像做梦一般，展现在洪小野面前。
准确地说，做梦她都不敢这么做。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自己在医院喝了十几天的汤，原来竟然是陈医生的妈妈亲手做的。
洪小野偏过头看了一眼陈青岱，见他只低着头一勺一勺地喝汤，并不理会自己，只好也把头埋进碗里。
“好喝就多喝一点。青岱，来，你也多喝一点。”李岚给两人续上。
她看了一眼手机，起身披上大衣，笑着说：
“不早了，你爸爸喊我呢，我先回去，你们慢慢吃。”
“青岱，你好好招待客人啊，我走了。”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青岱，又笑着跟洪小野摆了摆手，关门走了。
门阖上的一刹那，洪小野忽然站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出尖锐的声音。
她啪一声放下勺子，眼睛死盯着桌子边缘。
“陈医生，你慢慢吃，我也走了。“
她怕再多坐一秒，就再也不舍得离开。
转身离开的瞬间，衣袖却被用力扯住。
她背着身使劲拽了拽袖子，没挣开，她只好去掰他的手。可触及的一瞬间，她愣了一下。
手……怎么还这么凉？
她慌忙把手收回来，可袖子还是被紧紧地拽着。
两人就这么在昏暗的室内僵持，谁都不肯先低头。
终于，洪小野低声说：
“陈医生，我真的该走了。”
没用。
她使了使劲，怎么也拽不出袖子，有些恼了。
这人今天喝太多了，此时跟他说话就如同对牛弹琴，怎么说都没用。
她还不敢太使劲的硬拽，怕惹他不高兴，也怕真的伤了他的手。
“你放手。”她重复，终于转过身，看着陈青岱幽深如墨的眼神，“我真的得走了。”
“你确定要走？”陈青岱缓缓开口，他紧盯着女孩的眼睛，声音像砂纸般粗粝。
看着女孩坚定地点头，他冷笑：
“洪小野，你今儿从我这走了，就永远别再找我。”
“嗯，我当然不会再打扰你。”
洪小野面色平静，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微笑继续说：
“陈医生，谢谢你。再见啦。”
话音刚落，袖口蓦地一松。
洪小野转身落荒而逃，没再敢回头。
……
门锁咔嚓合上，陈青岱眸光骤然黯淡，他站在原地，脑子里一团浆糊，指尖的冰冷逐渐向心脏蔓延。
他到底怎么了。
他从来都自诩心性成熟，情绪稳定，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了个小女孩子，他至于么？！
醉了，嗯，他一定是醉了，还醉的不轻。
摸了摸口袋，又翻了翻茶几抽屉，最终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陈青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么渴望深深地、深深地吸上一口烟。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在这安静到极致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陈青岱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她回来了么。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他快步上前，打开了门。
和冷风一起灌进室内的，还有门外女孩身上的气息。
很突然地，就在这一刻，陈青岱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就好像一件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意料之外，却让他想要伸出手攥紧，再也不松开。
他看着女孩单薄的身影和低垂的眼睫，脱口而出，“回来了？”
女孩没说话，可那双忽然看向他的亮晶晶的眼睛却突破他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墙，狠狠地撞进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陈青岱嘴角不自觉带笑，语气多了几分调侃，“不是刚说了再见么。”
他不喜欢过山车，可此时心情却如同坐过山车一般，从低谷被唰地一下提到最高点。
但还来不及欣赏高处的风景，下一秒便一个俯冲，被拉回深渊。
“嗯。”洪小野举了举手里的大盒子，是那件纯白色的羽绒服。
不属于她的东西，还是还回来吧。
她强忍着难过，语带调侃，“是你的东西吧？落在我电车上啦，当医生的怎么还丢三落四的，不怕把手术刀落病人肚子里啊。”
说完往前迈一步，跨过门槛，把盒子往门里的玄关柜上一放，转身准备走。
“大冷天的你要去哪儿？”
顿住脚步，洪小野没回头，动动嘴皮，“那是我的事，不用陈医生操心啦。”
陈青岱毫不掩饰地冷笑，
“回那个公厕么，你就那么喜欢住厕所？”
话一出口，气氛突然冷到冰点以下。
陈青岱顿了顿，可此时此刻他就跟着了魔似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语气讥讽。
“要不这样吧，我把家里厕所让给你住，至少暖和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