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马路上，人车寥寥，昏黄的路灯照着空荡荡的街道。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细细密密，落到洪小野冰冷的皮肤上，化成一颗颗柔软易碎的水珠。
    出来的急，她忘记戴头盔和手套，蓬乱的头发被雪花打了个半湿，一绺一绺贴在脑门上，手指关节冻得红肿粗大，皮肤被撑薄到快要裂开。
    洪小野疯狂拧电门，呼啸着冲过路口，一路闯红灯到了医院，然后直奔护士值班室，见到了正在忙碌的孙萌。
    “陈，陈医生呢？陈医生怎么样？”她喘着粗气，一脸焦急地问。
    孙萌见她满脸水渍，头发湿乎乎的，一边拿毛巾给她擦脸，一边低声说：
    “哎，不太好。他今天下午到半夜连着六台手术，刚下了最后一台手术，就在消毒间晕倒了。”说着，下巴向走廊尽头的抢救室抬了抬，“现在正在里边抢救……”
    洪小野就要往抢救室冲，被孙萌一把拉住。
    “他爸妈都在呢，你现在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把洪小野拉到休息室，插好吹风机，递给她，“你先赶紧把头发吹干，回头再冻感冒了，他本来就病了，还要再让他操心你吗？”
    孙萌看着她目光呆滞地举着吹风机对着脑门吹，吹很久都不挪一下，叹了口气，拿过吹风机帮她吹了起来。
    她现在很愁，不是愁陈医生的身体，更不是愁洪小野失魂落魄的状态，而是一件更麻烦更棘手的事情。
    希望陈医生能顺利躲过这一劫吧，否则的话……
    “陈医生出来了！陈医生出来了！”门外突然响起小护士的呼喊。
    洪小野立即起身，顾不得吹了一半的头发和身后孙萌的阻拦，一路向着抢救室飞奔。
    ……
    抢救室大门前围了很多人，不知在吵嚷什么。洪小野个子矮，踮着脚也看不到里边的情况，急得上手扒拉人群。
    “借过，借过，让我进去！”
    她拼命挤到最前面，总算看到了陈医生父母的身影，他们正一脸凝重地和医生说着话，不时点点头。
    很快，医生离开了，陈松武拨开人群，搀着李岚在一旁坐下，洪小野坐到李岚的另一侧，拉过李岚冰凉的手，轻声说：“阿姨，陈医生现在怎么样？”
    李岚木然的眼珠总算动了一下，微微偏头看向洪小野，语气责怪：“你这孩子，这么晚还过来干什么。”
    “我……”洪小野一时语塞，内心莫名失落。
    也是，她来干什么啊……陈医生有父母，有同事，抢救用不着她，和医生沟通也不用她，她过来有什么用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来。
    接了孙萌的电话之后她就是懵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李岚摸了摸她半湿的头发，眼神向周围一打量，低声说：“你先回去，需要的时候，阿姨会给你打电话。”
    “可是……”
    “你快走！”李岚推她。
    李岚从来都温温柔柔，不曾这样严厉地跟她说话。
    肯定是心情很不好……
    那她就不在这里添乱了，明天一早做好早饭拿过来。
    这样想着，洪小野点点头，担忧地看了一眼李岚，正准备起身离开，却突然被另一侧的人拍了拍肩膀。
    “嘿，小丫头，你是那医生什么人啊？”
    洪小野回头，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不善的胖男人，没有回话。
    李岚却突然开口：“家里的钟点工而已。”
    “哦，干活的啊。那算了。”胖男人一脸了然，重新低头玩手机。
    这是……什么情况，这男的谁啊？
    洪小野用眼神询问李岚，李岚却拼命朝他眨眼，让她赶紧走。
    一旁的陈松武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大步跨到胖男人面前，指着他鼻子说：
    “你少他妈找茬啊，我告诉你，我儿子医术精湛，不可能失误！！你老婆死了那是她伤太重，送哪家医院她也无力回天！！”
    李岚连忙起身，一把拉住陈松武，捂他嘴巴，“你给我少说两句！”
    胖男人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上的肉不住地颤抖：“你，你再给我说一次，你说谁无力回天？？”
    “我说……唔唔唔！”陈松武大力挥开李岚的手，怒气冲冲地嚷嚷：“你拦着我干什么！他让我说，我就把道理说给他听！！”
    “你闭嘴！”李岚低声警告！
    “我凭什么闭嘴？他污蔑我儿子我凭什么闭嘴？！”
    “陈松武！我最后再说一次，你给我闭嘴，坐回座位上去！”李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哈，你就能在这跟我厉害！！”陈松武气到颤抖，指着胖男人的鼻子，怒目瞪着李岚：“他说你儿子没有医德，治死了人！！你儿子兢兢业业工作这么多年，今天全毁在他手上了！你还让我闭嘴？！李岚，你胳膊肘到底往那边拐？！”
    胖男人气得满脸通红，怒吼道：“我老婆死在手术台上，他是主刀医生，我不找他我找谁，你告诉我我找谁？！”
    陈松武：“那是你老婆倒霉！你找谁也他妈不能找我儿……”
    啪——
    李岚一个巴掌狠狠甩在陈松武脸上。
    陈松武终于安静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
    李岚紧闭着眼睛，指尖忍不住战栗。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颤抖的胸腔和心头所有的情绪，语气平缓地对胖男人说：
    “我爱人说话不过脑子，我先替他赔个不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儿子现在还在里面抢救，一切都等他醒过来再说。你也好，医院也罢，无论谁要彻查这件事，我们都无条件配合。”
    “哈，配合？”胖男人讥讽笑道：“漂亮话谁不会说？现在说着配合，回头医院包庇，和医生联手沆瀣一气，我们小老百姓找谁说理去？”胖男人恶狠狠盯着李岚，“你儿子治死了我老婆，现在他也躺在里边，这就是他的报应！”
    说完，空气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陈松武甩开膀子，怒吼着要冲上去揍他，洪小野赶紧抱住了他的腰，拼命往后拉！
    旁边，胖男人带来的一群人七嘴八舌的炮轰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几乎失控。
    ……
    哗啦一声，手术室门开了，里面的光刺的洪小野眼睛生疼。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满脸哀伤地看着李岚和陈松武，沉默着摇了摇头。
    洪小野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