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腿一软，如果不是洪小野眼疾手快托了一把，就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医生叹了口气，说：“情况不太乐观，心跳骤停两次，左降支完全闭塞，做了球囊和支架，上了Ecmo，体征暂时稳定住了，需要在IcU观察，随时准备抢救。”
    李岚眼泪唰地流下来。
    陈松武揽过她，手在她背上抚着，眼角也湿润了。
    医生接着说：“心梗的前期症状包括胸痛、胃痛、牙痛等等，他一直有胃疼的毛病，所以忽略了这些前期症状，再加上今天连着手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特别是最后一台，那个患者也是心梗，送来的时候瞳孔已经扩散，他硬是给做了半个多小时的心肺复苏，最后大汗淋漓，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有些不对劲，还是硬撑着下了手术台才倒下……”
    洪小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她没脱鞋，合着衣服歪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只觉得在医院的这两个小时虚幻的像一场梦。
    明明早上陈医生还好好的，还给她做了早餐，还关心她的身体……
    还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唤她“小野”。
    怎么突然就躺在IcU了？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她多希望明早醒来，他还会像往常一样跟她说一声早安，然后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她做的乱七八糟的早餐。
    睡吧，睡着了，再醒过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的。
    洪小野强行闭上眼，逼着自己赶紧睡过去，可头脑却越来越清醒，脑子里就像绷着一根弦，越来越紧……
    无边的黑暗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她索性翻身下床，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拿出一块干净的布，蹲下身一点一点擦着地板。
    把家里打理得干净一些，陈医生回来看见了会很开心的。
    嗯，只要他开心，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收拾好地板，她又仔仔细细把桌椅、柜子、灶台都擦拭干净。
    看着整齐明亮的家，她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客厅阳台上，挂着陈医生上午洗好的衣服。洪小野把它们一一拿下来，叠整齐。
    衣服上满是清新香皂的气味，还有淡淡的陈医生身上的味道。
    洪小野忍不住把衣服凑到鼻尖闻了闻。
    忽然想起什么，她找出那颗纽扣，又拿出她白天特意买好的针线，笨拙地一针一线将纽扣缝到洗好晾干的睡衣上。
    看着这一排整整齐齐的扣子，她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心下更是难过。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做好这些，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洗了个冷水澡，然后开始做早餐。
    虽然知道陈医生现在还吃不上，但她依然做得十分认真，比过去的这些日子都要用心。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马路结了薄薄一层冰，洪小野一路小心翼翼地把保温桶护在怀里，生怕打翻了。
    这个桶还是她住院那会陈医生为了给她盛汤而特地买的。
    六点半，她拎着沉甸甸的保温桶来到医院。
    她先去了护士站，孙萌正打着呵欠去食堂打饭，看见她来了，很惊讶地说：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昨天夜里两点多才走，你这才睡了几个小时啊？”
    “我怎么睡得着。”洪小野拧开饭盒，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米……南瓜粥？”孙萌闻了闻，“真香啊！”
    洪小野拿过她的碗，给她倒上，又夹了一个红枣粽子和一片煎蛋给她，“我煎的蛋卖相不咋地，你凑合着吃吧。”
    孙萌却吃的很香，“好吃啊，特别好吃！边焦焦脆脆的，比食堂做的好吃多了。”
    洪小野疲惫地笑笑，重新装好饭盒准备走。
    “诶。”孙萌喊住她，“他还在IcU呢。”
    洪小野点头，“我知道。我去看看叔叔阿姨吃了没。”
    IcU门口的休息区。
    李岚半靠在陈松武怀里，两人面色疲惫，眼睛红肿，特别是李岚，眼睛肿得像核桃。
    大概和她一样，一夜没睡吧。
    洪小野轻手轻脚走上前，半蹲下来，把保温桶拧开，倒了两碗粥出来。
    “阿姨、叔叔，你们先吃点东西。”
    李岚见她来了，直起身，两手用力抹了抹脸，勉强笑笑：
    “多谢你了，小野。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昨晚从医院离开前，洪小野极力要求留下来守着，可李岚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不用担心陈医生，一切都有他俩盯着呢。
    可洪小野怎么能不担心呢。陈医生在IcU里躺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而阿姨和叔叔也都是年近六十的人了，一直在这里不眠不休地守着，身体怎么撑得住？
    最后，在她的极力劝说下，李岚勉强同意三个人轮班在这看守，洪小野盯上午，李岚盯下午，陈松武盯晚上。
    这是一场持久战，只有这样，大家才能保持好的状态，等陈医生回到普通病房，才有精力照顾他。
    李岚吃完早餐，叮嘱洪小野：“你记住，你就是我们家请的临时工，如果昨晚那个男人再过来，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搭理，直接叫保安，知道了吗？”
    李岚的眼睛布满可怕的血丝，“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先护住自己。答应阿姨。”
    洪小野咬着唇点点头。
    看着两个人搀扶着离开医院的背影，洪小野一路压抑着的情绪几近崩溃。
    他们本来都已经快要退休、快要过上颐养天年的日子了，如今还要为儿子担心，随时做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算……
    还有陈医生，没日没夜拼了命地治病救人，最终自己躺在了病床上不说，还要被病人家属指责。
    真的值得吗？
    他明明是那样出色的医生、那样好的人，他们为什么不肯相信他。
    ……
    冲洗好餐具，洪小野走到IcU玻璃门前，贴着玻璃往里看去。
    几台大型机器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她只能看到床尾，陈医生插着针头的脚背。
    他一个人在里面忍受着病痛，一定很难受、很孤独吧……
    她拉住一个路过的小护士，问她能不能进去陪陪他，只要一会就好。
    小护士遗憾地摇头。
    洪小野松开了手，垂着头回到座位，从兜里拿出崭新的粉色钱夹，打开又合上，再打开，再合上，无意义地反复……
    脑海中闪过相处的一幕幕。
    他温柔的笑容，他宠溺的眼神，他无奈的叹息……
    他生气时紧抿着的薄唇，他开玩笑时眼角闪过的调皮，他醉酒后滚烫的怀抱……
    他用最平静隐忍的语气说着最痛心决绝的话，却又用最结实有力的臂膀，将惯爱逃避的她扛回自己的世界……
    陈医生，如果这次你能挺过去，我不会再逃了。
    我会认真对你好，用我的所有。
    像你对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