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野愣愣地看着李岚，直到学生们走远，她还是没完全消化李岚刚才的话。
    干闺女？
    她没听错吧？！
    李岚却仿佛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还是像往常一样，温声询问：
    “饭菜还合你的口味吗？看看还要不要再点些什么？”
    洪小野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阿……”
    她刚想说阿姨，却一下子卡壳，忽然觉得这个本来很平常的称呼此时好像有些——
    尴尬？
    李岚都说她是干闺女了，如果她还叫阿姨，李岚会不会不高兴呢？
    可不叫阿姨叫什么呢，直接喊……干妈吗？
    但这也太突然了吧，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李岚看出她的犹豫，又替她夹过去一块大骨头，无所谓地笑笑，“小野，你千万不要有压力，就还像以前一样，叫我阿姨就好。”
    听她这么说，洪小野长舒了一口气，笑着喊她：“阿姨。”
    “嗯。”李岚给她杯里续上热水，“还有啊，刚才很抱歉，没有提前跟你商量，就突然说你是我干女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很喜欢你，才那样说的。”李岚顿了顿，补充道：“小野，我并不是因为青岱才喜欢你的，只是单纯地喜欢你这个人，仅此而已。”
    洪小野一脸惊愕，不敢相信。
    喜欢她，李岚居然说喜欢她。
    她自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从小在泥地里滚着长大，小学文凭，野丫头一个。
    无论家庭条件，还是个人能力，或是性格、样貌，她甚至可以说比不上这学校里的大多数女孩，李岚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李岚喜欢她什么呢。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上哪一点吗？”李岚柔声问，见洪小野迷茫摇头，她浅笑而笃定地说出三个字：
    “生命力。”李岚继续说道：“你身上熊熊燃烧着的，永不熄灭的，奋然向上的生命力。小野，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你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你的精彩人生才刚刚开始。”
    是这样吗？洪小野认真思索着。
    前十八年，她的人生平淡无奇，甚至坎坷艰难，她有过放弃的想法，最终却还是决定认真生活，为自己奋斗出一个未来。
    但在李岚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一定越来越好。
    连她自己都时常怀疑，所做的努力，折腾来折腾去的，到底值得吗。
    以后，她真的会像李岚说的那样，开启自己的精彩人生吗？
    ……
    李岚下午有课，两人吃完饭，洪小野就拎着打包好的粥，离开了明湖大学。
    她来到医院，陈医生的病房门口。
    几天前，她在这里亲眼看着一个女孩和陈医生说说笑笑，她给陈医生递水，也像自己那样，细心地给他插上吸管。
    而陈医生没有拒绝。
    也是在这里，她听到陈医生亲口说她是个小丫头片子。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了，原来他只当她是个小丫头片子。
    可她却早已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给他留了位置。
    她当他是最重要的人啊。
    洪小野在门口踟蹰，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碰上相似的场景。
    如果碰上了，她能否坦然一笑，大大方方和他们打招呼？
    想了半刻，她心下拿定了主意，终于敲了敲门。
    “进。”
    熟悉的声音入耳，气息沉稳绵长。
    他听起来好多了。
    洪小野深吸一口气，提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推门进去。
    陈青岱连着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仔细想来，是从刘婷来的那天开始的。
    不，准确地说，从洪小野夺门而出那刻，焦虑和烦躁的情绪便开始在他的心底蠢蠢欲动。
    他甚至难得的，有一丝害怕。
    他怕这小丫头不回来了。
    因为那时，他从她低垂的眉眼中，看到了难过，
    和深深的失望。
    刘婷还笑话他，说不就是误会了么，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不就得了。
    他当时却无奈摇头，“走了也好。都冷静几天吧。”
    他很清楚，他的生命中已经不能没有洪小野，他的心已经被这个小丫头拴的牢牢的，只是……
    误会当然可以解释清楚，但他对洪小野这段感情的发端，却没有那么纯粹。
    他经常觉得，他配不上她，配不上她纯净的眼眸，更配不上她毫无保留向他敞开的、干净而不带一丝杂质的内心。
    冯瑶是他心里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因为冯瑶，他才会关注那丫头，在意她的一举一动，愿意走进她的世界，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步步沦陷。
    尽管现在，他已然爱上了这个女孩，并确信现在和将来，他对她的感情是纯粹的、干净的，但他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一开始并没有那么清白的自己。
    他陷入纠结，和深深的自责。
    在那些失眠的晚上，他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甚至短暂地回到了冯瑶刚去世时、他把自己锁在屋里的那些无尽黑夜。
    他甚至想，如果她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也挺好。
    因为这样，他心里真的会轻松很多……
    ……
    “陈医生！”耳边传来清脆而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一张放大无数倍的灿烂笑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离他也就十几公分的地方。
    “你这两天怎么样啊？那个，哑叔店里挺忙的，我这两天就没抽出时间过来送饭，对不起啊，不过！我有让李姐代劳哦，这样，也不算我放你鸽子吧？嘿嘿！”
    洪小野把粥放到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刚才听你声音好多啦，看你现在气色也不错，白里透红的，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恢复得很好哦！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吧？”
    陈青岱紧抿着唇，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对漆黑的瞳仁。
    “诶，你咋光盯着我看，不说话呀？”洪小野凑他更近了，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陈医生，哪里不舒服吗？”
    不理她，是生她气了吗？
    喂，明明是他先伤了她的心哎，她都不计前嫌回来送饭了，他怎么还好意思跟她发脾气啊！
    真是，她就不该回来！
    笑容逐渐敛去，洪小野心里憋了股气，准备出去透透气。
    不想看见这个男人！
    突然，一只大手蓦地捏过她刚准备收回去的手，大力扯到一旁，固定在床上。
    她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下栽倒。
    牙齿，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磕上了陈医生柔软的唇。